《夜雨秋孟》佩轩

3、第二章

　　于夜，安顿了女儿休息后秋少夫人屏退了几个随身的婢女，独自提灯去了书房，在书房门前绞帕徘徊许久才扣响房门。
　　“夫人来了？”秋彦赶忙放下手中书册去迎接，“夫人可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夜里露气湿重对身子不好，你先坐坐，待我让人熬些祛寒的汤来。”
　　秋少夫人也不阻拦任由秋彦离去，自己则入室落座于书案旁，看到案上未合的书翻阅起来，不过多久秋彦便端一盅暖汤回来。
　　“来，先喝些汤，暖暖身子。”秋彦盛一小碗暖汤。
　　秋少夫人将书翻回方才的地方放下，向秋彦颔首雅笑，轻柔地接过瓷碗，垂眸小嘬，持勺的手挽出一朵兰花，秋彦耐心地等着，凝视着，烛光摇曳略有些昏沉，映着秋少夫人的容颜有些朦胧，眼睫低垂轻颤，仿佛整个眸都如夜色深深，偏生她眼尾有些挑在昏暗中即使低眉顺目也似几分娇媚。
　　“夫人夜深来此可是有什么心事？”
　　秋少夫人抬眸与秋彦对视一眼随即又移开放下剩下的小半碗汤，正襟坐好，双手叠于膝头，低首垂眸片刻才重新与秋彦对视，目光柔软，看了许久方开口：“确是有心事困扰甚久，思前想后多日都不得解，只好趁夫君今日空闲，前来求解。”
　　“为夫愿为夫人一解心结。”秋彦心中多多少少猜到秋少夫人欲问之事，双眼如泓泉对视而去。
　　“我曾记得上古有神，司霜雪，生长孤峰，恰巧与尽雪之名相似，不知夫君当年为尽雪命此名时可是凑巧，还是说有意为之？”秋少夫人眸色依旧。
　　上古上神天氏镜雪乃夜国皇室之祖，秋彦自然知道爱妻本意，正了正衣襟：“家与国，夫人要如何选择？”
　　秋少夫人依旧看着秋彦，瞳孔映着些许明灭烛光，姿容端庄始终未改，双手交叠在膝头指尖微白：“既然我已嫁为君妇，作为主母自然是以夫为纲以家为重，”嗓音柔柔糯糯，“只是我虽以家重，但是国仇不可忘，长兄之托，非天家一姓之重责，更是一国百姓之期望。”听不出任何悲喜。
　　“即是如此，夫人又作何打算？”
　　“我乃天氏之人，自然复国之任责无旁贷，只是，”双手不自主地揉绞衣料，不多时便起了些褶儿，“我自幼便受父母护佑宠溺，虽读了些书写了些字儿，却未曾有长兄韬略眼光，加之我性情怯懦，更不是坚韧之人，若将复国之任交予我，必不能成事。”低下眼眸，兰指抚平衣料褶皱又交叠起来，抬头向秋彦柔柔一笑。
　　“莫非，”秋彦皱起眉头，“既然夫人不愿担此重任，那想必已有合适人选。”表情重新舒展。
　　秋少夫人点点头：“我夜国天氏最重血缘，这担负复国之人必须是长兄与我或是我二人的后人。”朱唇轻启，烛光明灭倒影在一双美眸中，似有凄凉……

　　“枫叶又红了，维明叔叔这次来要住多久呢？让我想想，上次叔叔来住了一个月就走了，年都没有过，叔叔今年住到年后好不好啊？”小女孩仰头向正推着她荡秋千的澹台建岳一笑，一双眼明亮透彻。
　　澹台建岳莞尔一笑抱起小女孩，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小丫头说的倒是轻松，若是从初秋住到年后，你爹爹娘亲不得以为我准备混吃混喝一辈子？”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搂住澹台建岳的脖子:“爹爹娘亲才不会烦呢！维明叔叔是爹爹娘亲最好的朋友，娘亲说对叔叔要像对亲人一样。”
　　“你倒是人小鬼大，学起你娘亲来倒是像模像样。”澹台建岳忍不住又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梁。
　　小女孩又皱了下鼻子:“叔叔这是答应我了？”
　　澹台建岳笑出声来，又准备去刮小女孩的鼻梁，却被小女孩躲开了:“你这小丫头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小女孩展开一个明媚的笑:“我就知道维明叔叔最疼我啦！”看着她的笑容澹台建岳一瞬失神，直到小女孩伸着小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个来回才醒过神来。
　　“小丫头多久没有出过门了？”
　　“嗯，”小女孩手搭着下巴撅着嘴想了想，“从端午到现在，快五个月了。”
　　“今天叔叔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女孩有些兴奋地回答，双眸似是装了满天星斗。
　　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跃出山庄的澹台建岳身法不见迟钝，宛如鸿雁翩然。
　　小女孩瞪大双眼看着周围景色快速更迭，双手紧紧搂着澹台建岳的脖颈，小脸却上故作镇定。
　　“小丫头，好玩吗？”澹台建岳笑道。
　　“好玩！”小女孩语气中藏不住兴奋。
　　“想学吗？”
　　小女孩思量片刻，认真地点点头。
　　雪花悄然零落。巨枫下的秋千上已铺上薄薄一层白雪，层叠雪林间似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闪跃其间，不知是人小还是火候不足的缘由，小女孩的身法速度都稍显迟钝，不如澹台建岳般身轻如燕，待二人盈然落地后，小女孩脸色不大好看，撅着小嘴，脚下胡乱画着积雪。
　　澹台建岳见此不禁笑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丫头，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学功夫得靠日积月累才行。”
　　“可人家想快一点学好，这样就能像爹爹和叔叔一样了。”小女孩低头嘟囔着。
　　澹台建岳被她别扭的样子逗笑正想再刮一下她的鼻梁，却被踏雪而来的脚步声引去注意:“我就说差人四处找你不到，原来又在这里陪这丫头玩。”
　　“爹爹！”小女孩跑向来人。
　　秋彦揉揉女儿的头顶再看向澹台建岳:“有贵客来访，维明怎可不去？”
　　澹台建岳正想打笑两句，转而一想忽然明了:“既是贵客，又怎可令其久侯？小丫头来叔叔抱你下山。”
　　“不嘛，我要爹爹抱！”小女孩拉住秋彦袖子。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丫头！”澹台建岳笑骂道。
　　小女孩缠着秋彦将自己抱起来后，冲着澹台建岳扮了个鬼脸，却被秋彦在脑门上弹了个爆栗，捂着额头，五官全皱了起来，七分撒娇三分抱怨地道:“爹爹。”
　　澹台建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子桓，你家这丫头，真是像极了你小时候。”
　　“你倒是记得清楚。这会儿怎么不记得客人了？你若是不走，我可先下山了。”秋彦故作生气，同时脚下也不多做停留。
　　“哎，怎么说走就走啊，你等等我！”

　　前厅中一位青年正居客位，而他身边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秋彦见了来人疾步走向青年，青年不疾不徐地起身拱手作了一揖二人落座后，澹台建岳领着小女孩缓缓入内，向青年拱了拱手，抱着小女孩坐下。。
　　坐在澹台建岳身旁的小女孩偷偷打量着秋彦口中的贵客并未留意他们之间的谈话，那青年似乎未过而立，脸庞年轻英朗，只是全身气质却完全不像年轻人所拥有的，再转眼看向那个小男孩，男孩很安静地坐在青年身边，但不会安静到让人忽视他，他脸色有些苍白，即使此时前厅已被炭火烤得很是暖和他脸上还是不见太多血色，只是他眉目生得很是好看，配着雪狐衣仿佛被雪雕琢出来一般，一时间小女孩竟然盯着有些出神。
　　男孩仿佛感受到视线皱了皱眉头，向小女孩看来，待看清女孩的容貌时愣了一下，而那方小女孩被他这么一看赶忙转开脑袋假装看向一旁，一对眼珠却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男孩，男孩并未多在女孩身上停留，便转开视线向秋彦、青年所在方向，听二人交谈完毕，起身捋整衣襟走向秋彦毕恭毕敬地作揖，而后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小女孩只依稀听到什么，辅佐，光复之类的，待回神时，便是秋彦几句赞赏男孩的话了。
　　而后青年和男孩便在秋林山庄住了下来，自然对于小女孩来讲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快到年关，山庄今年一定很是热闹，而对于那个男孩，每次见到时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