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12.
我和何四相处得还算可以，说是男男朋友，但跟以前也差不多 ，只是相处时间多些，举手投足间多些关怀。
我生活习惯一向无趣，朋友也不多，偶尔寂寞难耐才去夜店，因此除了生活中多出一个何四频频出现外，并无多大变动。
何四与我不同，他爱玩，也会玩，浪荡惯了，也不可能真的收心，偶尔出去偷吃，我也全当不知道。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关系不用太稳固，也不强求。我是自私的，如果真爱上他，要背负的感情和禁锢过于辛苦，我自己不想，也不要求他。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要不再跟陆子安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但老天不放过我。陆子安与我联系频繁，因他越来越逼近的婚期。
我不明白，他是个好朋友的人，从来交游遍天下，为什么独独选择了我当伴郎。
夜深忽梦少年事，他日日出现在梦里。
高中那年新生报到，我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当时其他人都出去采办东西，唯有他穿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微微倾着身子正在给阳台上一盆花浇水，听到我进来，微微一笑。
都说一见钟情的是色相，但我浅薄，时间越久，沦陷愈深。直至今日，终于将自己逼入退无可退之地。
我请假半个月，飞到陆子安的老家Y城，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陪他置办一切事宜。小至确定客人的名单、请帖的设计，大至婚礼的酒店预订、摄像安排、婚宴流程。
我能做的，不过如此。白日奔波，晚上失眠，心神俱疲，只不过两周时间，竟一下子瘦了下去。但胸中仿佛有一股气撑着，最坏也不过如此了，熬过这一时间，来日怎么都可以活下去。
去Y城之前我告诉过何四这件事，不料他竟与我置气。我以为他是理解的，却不想到他会这么在意。如果解决完陆子安这件事，是时候回头好好梳理一下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了。
难得有一个放空的下午，陆子安与未婚妻出门买东西，我独自蹲在酒店阳台上无所事事，想去上次来Y城还是去年冬天，下了雪，如今穿着短袖还觉得燥热，真是物是人非。
我记得那时候陆子安与我说过，Y城的茶点是极好的，但一个人去吃比较尴尬，所以至今未去。但上次来Y城，一个人去一个回，如今看他人成双对。
我去吃了下午茶，偌大茶楼，宾客满盈，服务生问：几位？
我说：一位。无视他略带诧异的目光。
虾饺，烧麦，榴莲酥，凤爪，流沙包，鲜虾云吞，酥皮蛋挞、蚝皇叉烧、蟹黄干蒸卖。
一个人点了慢慢一桌，在最里面的角落。要了两只茶碗，佯装有人对饮。
从前我怕尴尬，不能忍受其他人的诧异目光，如今一个人也不过如此。
拣了两三样点心吃了，慢慢喝着茶。不多时，陆子安电话过来，问我在干嘛，我说吃茶。
他仿佛愣了一下，然后道：等我过去。
这样的午后，闲闲地坐着，两三样点心，对饮清茶。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好日子的到来。坐着闲谈些旧事，闲谈些将来。
他是要成婚的人了，不可说说不得的，都一起埋葬了吧。
临走，他送到我酒店，开了几瓶酒，又坐了一会儿。
我酒量不错，只是胃不好，可今天开心，与他多喝两杯。喝着喝着，眼前的人就重影了。
我说：我醉了，你走吧。
他没动。
我说：那再替我满上。你若想喝，我还可以陪你喝两杯。
他说：好。
再喝下去，连他的脸也渐渐模糊了。我摸了一把脸，手心一片湿润，说：热，都出汗了。
他说：你哭了。
我说：酒喝多了，就从眼睛里出来了。这是一门神功，可保千杯不醉。
他说：我可以学吗？
我说：我不外传的，最好的兄弟也不行。
他说：兄弟。
我说：是。
我说：我困了，冲澡睡觉，你走吧。
等我从浴室里出来，他还没走。低着头，不知道怎么翻出了一本小书，见我出来，笑了一笑：这本书你还带着啊。
是带着。一本小书，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高中时候我买过那么一本，借他看的时候被老师没收了，后来他送给我这一本。
翻了无数遍，封面磨损得厉害，掉过一次，又粘回去了。跟着我走过很多城市，千山万水，一直留在包里。这两天睡不好，临睡前偶然翻翻顺手压在枕头底下，竟被他翻到了。
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还好我醉了。
我笑了笑，打了个哈欠，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去，顺手拉上被子，低声道：你该走了。
他说：那好，我走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门开合又关上的声音。
我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压抑了太久的、令人羞耻的哽咽。
到此为止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手心猛地一热，是被人抓住了。
他竟然没走。
捂住脸的手被一寸寸拉开，他俯身过来，轻唤：小书。
直到这一刻我才确信，他是懂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到了最后，只差一点点就要结束，他才想要开始。
是开始，也是结束。
我一直知道，陆子安与我不同。他一直是那种生活于规矩之内、有教养、有计划，会过着完美人生的人。我不能让他处于一个意外之中，特别是这个意外是由我造成的，我不敢尝试。而且我也拿不准他怎么看我，我也不敢问。
我是个懦夫。
但我也不拒绝，当他握住我的手，温和喊我的名字时。这是我的私心，我的求而不得，我多年的执念。
等天亮就结束。
13.
我忘了他的婚礼是怎么结束的。
那天之后，我开始发烧。并不是因为他，我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握着手睡了一夜。
也许是因为酗酒，也许是因为前些天的持续奔波，也许是水土不服。这些莫名其妙的发烧、盗汗、腹泻，让我整个人持续消瘦下去。
但还好，没在他婚礼上给他添乱。一切都圆满地进行着。
他结婚，我站在他和新娘旁边，听他宣誓。
陆子安先生，你愿意娶秋水为你的妻子吗？
我陆子安愿意承受接纳秋水为我的妻子，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
秋水小姐，你愿意以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并且对他保持贞洁？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我唐秋水愿意接纳陆子安做我的丈夫，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愿意。
婚礼之后，我在Y城又逗留了一段时间，没告诉陆子安。一直在发烧，吃了不少药，没用，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咳嗽，胸痛，头疼。就算是个傻子，这时候我也知道有些不对了。
去医院检查了一遍，院方直接拉着我抽血化验，HIV阳性，简单地说，艾滋病。
我打电话给何四，他开始很是惊喜，还调侃我终于想起他这个“男友”了，后来听出来我的迟疑，才问遇到了什么事。
我说：你有没有验过血？
他愣了一下：没有。
我说：我查出了HIV。
他傻逼了。
一天后他打电话给我，语气低沉得快要哭出来。
我说:我没有和别人上过床，除了你。
他说：我、我不知道，我认识的人多……小叶，对不起。
我说：这些不提了。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可能因为发作的比较早，症状也厉害，你自己注意点，别再玩了。
他说：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笑：我不知道，我现在不太好，每天吃很多药，到处都疼，精神也不好，工作应该做不了了，就不回去了，还好手里有点存款够过几天，给家里也存了点钱……
他打断我的话：你别这样，我去找你。
我说：你别跟陆子按说，我知道你有他联系方式，别去打扰他，我得病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得答应我，这是你欠我的。
我挂了电话，换了手机号。在Y城离陆氏夫妇比较近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坐吃等死。不怎么出门，偶尔叫外卖，吃一点东西就吐。身体开始变得难看，腹股沟长出大块的淋巴肿块，浑身疼得厉害。渐渐也习惯了病痛，连痰中带血也能一笑而过。
陆子安在□□上问我电话怎么打不通，我给了他一个新号码。偶尔也有联系，也不会有越界的地方。
清晨坐在窗前时常能看到他晨跑的身影，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他的妻子。
又一个冬天到了。这一年，Y城没有下雪。
我蜷缩在窄小的出租屋里，想起来去年里初来这里，踩着脚下的土地，都以为走向了与他更近的距离。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看过他了，我想听听他的声音，看着他对我笑时眼里的光，好像有星星。
这天下了雨，我起了个早，整理了很久，才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太憔悴。
我说我去了Y城，就在他家附近，约他见面。
地点是一间咖啡屋，里面光线昏暗。
他见我第一句是：你瘦了。
他没变，甚至还胖了一点点，大概他的事业顺心，爱情美满。
我笑：你看起过得不错。
他说：你瘦了这么毒，这一年过得不好吗？
我说：很好啊。
很好啊，只是想你。看着你从面前跑过，还是想你。
他说：有一次我在家附近看过一个人，背影很像你，我还喊了一声，不过他没理我。后来我又想你不可能在Y城……
我说：哈哈，你肯定是太想我了……
他说：是，我挺想你的。
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过得很好，我很感激，他没有提起说让我找个女朋友什么的……当然男朋友也没有。
不过闲聊，他已经很懂得聊天技巧。
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我婉拒了。
这样的一个人，我爱的这个男人，他是幸福的吧？
分别的时候我让他先走，他就走了。他妻子怀孕，估计也快生了，他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做什么都显得有些急匆匆，都有些不在意似的。
他走了，杯中的咖啡已凉透。没有加糖。
撑了这么久，大概只为见他一面，也是矫情得可怕。
我想起之前读过一篇文章，好像叫《我等你到三十五岁》，是一个男作者写他和他的同性情人的故事，他的情人结婚了，他要等他到三十五岁，但终于没有等到，自杀了。
等待，什么是等待，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所以称之为等待。
我也实在受够了等待，从开始到最后，这暗无天日的等待，这漫长的、令人绝望、丝毫见不到光的等待。
我也怕疼，这潜伏于暗处、悄无声息、绵亘不觉、永不间断的隐隐作痛。无论是精神还是□□上，都让我不堪忍受。
我曾鄙夷过那些自杀的人，以为他们都是有勇气死却没勇气活的懦夫，但我现在渐渐理解了。这样被漫长等待一点点蚕食的我，才是一个真正的懦夫、偏执狂、疯子。
我知道，我等不到你来了，所以，我不等了。
陆子安，我走了。
不见。
fin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