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草不被回头马吃》东方只猪

9、和顾磊的相识

　　早上起得太早，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确实挺困，可一走进那个自己少年时期的房间，闻着床上雪白的床单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柠檬清香，就连墙上已经发黄的迈克尔杰克逊的贴画也还是当年的那张，回忆就像海浪一样阵阵涌上心头，肖恺怎么也睡不着了。
　　慢慢倒在自己以前的床上，新晒过的棉花被传来一阵阵阳光的味道，抱在怀里有种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阳光透过落地窗帘映射在地上，点点金光，在这个春末夏初的中午时分，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掠过，有关于顾磊的也有关于自己的。
　　肖恺还记得第一次见顾磊的情景，顾磊是高三才转到他们班上的，当那人随意背着斜跨包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与同龄人不相符的嘲弄神情，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肖恺就觉得心中有个地方被击中了，很多年后肖恺再想起来的时候，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爱情这个东西也真神奇，之前肖恺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的，但看到顾磊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喜欢异性了。
　　当时肖恺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顾磊成绩不好，是花了钱从镇上中学转过来的，所以老师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肖恺的旁边，也有让肖恺在学习上帮他的意思。
　　两个人刚开始同桌时，相处并不愉快，肖恺每次想跟顾磊说说话，看到对方冷凛的眼神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不光是肖恺，班上别的同学也能感觉到这个男生的不合群，顾磊因为长相好，刚来的时候很多女生都想跟他套近乎，谁知道他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太愿意理他了，除了肖恺。
　　因为太关注这个人，所以渐渐肖恺发现了顾磊很多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他身上永远只有黑白两件短袖，总是走路上学不骑自行车，上完体育课别人都去小卖部买水喝，只有他不去，班里有同学生日收到礼物时欣喜若狂时，他会冷冷地哼一声。肖恺猜想也许顾磊家境不好。
　　肖恺的父亲肖怀山当年是一家水泥厂的厂长，母亲在百货公司做财务主管，家里的经济水平在这座小城绝对算得上小康水平，于是肖恺平时便有了比一般学生多一些的零花钱。
　　自从察觉到顾磊的家庭条件不好以后，肖恺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帮助他，但也不是特显眼那种，比如早上帮他带份早餐，问顾磊要不要吃，跟他说是自己买多了一份，吃不完，下体育课多买一瓶水放在课桌上，谢谢对方借运动鞋给自己，有时候下晚自习拉顾磊一起去吃宵夜，说你要是敢付钱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肖恺知道顾磊是个男生，也要面子，所以他也只能从这些细微之处帮助对方，每到这个时候顾磊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接受，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好转了许多，至少顾磊不会再对肖恺摆出那个你给我闭嘴的冷冷眼神，肖恺也能很自然地跟他聊聊天，虽然多数是自己说对方听，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挺满足。
　　那时候，其实肖恺还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觉得就这样看着顾磊心情就挺开心的。
　　有一次下晚自习，肖恺因为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耽误了一会儿，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时，大门处已经空无一人了，他看到顾磊和一个女人站在一侧的路边说话，在路灯的照射下，两个人的影子显得格外长，肖恺发誓自己并没有故意想偷听，但寂静的夜里不大的声音却显得特别清晰，所以仍然隐约地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那女人是顾磊的母亲，来给他送生活费的，但顾磊好像并不领情，冷冷地说：“不用了，我现在打工赚的钱够用了，你的脏钱还是留给自己养老吧。”
　　肖恺这才弄明白为什么每天下午上课的时候，顾磊总是最后一个进教室，而且每次进来都是满头大汗，原来是打工赚钱去了，但他既然这么缺钱却为什么不要自己母亲给的钱呢？
　　女人劝了几句但没有用，顾磊坚持不要她的钱，最后女人也火了，扔下一句话：“就算老娘再贱也是你妈，以后你也得养活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磊就这样站着没有动，肖恺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动，两个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沉默着，直到顾磊转过头冲肖恺冷哼一声：“看够了没有？”
　　肖恺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转身就要离开，但顾磊似乎并不想让他走，几步走过来：“走，陪我去吃宵夜，你请客。”
　　这还是顾磊第一次邀请自己一起去吃东西，虽然还是一贯的霸道语气，肖恺赶紧答应道：“好，我们去哪里吃？”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顾磊说。
　　顾磊双手插在裤兜走在前面带路，肖恺也不骑车，推着自行车慢慢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说话，但不知怎么的，肖恺觉得这是自己走过最温馨的一段路。
　　顾磊带肖恺去的地方是城东一个菜市场的麻辣烫小摊，五块钱管饱的那种，说实话这样的环境就连肖恺平日里也不会来，顾磊淡淡地说：“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是吃这个的，因为便宜。”
　　十七岁的肖恺还是个花季少年，从来不知道心痛为何物，但那一刻，肖恺真的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痛的，就好像有只手揪住心脏那样的痛。
　　“为什么？”他问顾磊。
　　“为什么？不就因为我出身不好，我是贱货的儿子，我没有爸爸吗？”顾磊身上头一次没有了咄咄逼人的傲气，原来所有的骄傲都是装出来的，给别人看的，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极度自卑。
　　那天晚上肖恺陪顾磊吃了一顿麻辣烫，也走进了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顾磊随母姓，母亲顾春梅是当地出了名的大美人，顾磊也遗传了顾春梅的好相貌，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但顾春梅并没有美貌而过上幸福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她这一辈子过得都极为悲惨，因为长得太漂亮，太过招风，所以还不到十八岁就被人玷污弄大了肚子，生下了顾磊，因为被□□的时候是先被人打晕过去的，所以连顾磊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娘家觉得太丢人，等顾磊一满月就把两母子赶出了家门。
　　在那个年代，女人一旦没有了好名声，就没办法嫁个好人家，虽然顾春梅长得漂亮，但却没有男人敢娶她，谁都怕娶了个破鞋，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因为无法拥有幸福的婚姻，顾春梅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即使不能结婚，但愿意一亲芳泽的却大有人在，一个单身女人带孩子的困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为了能生活下去，顾春梅只能利用自身的优势，终日游走在各色情人之间。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话一点也没错，自从顾春梅抛弃了脸面，确实从男人那里得了不少钱，养活了自己和儿子，但随着顾磊渐渐长大，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女人。不要脸，婊子，烂货，这些恶毒的词语仿佛跟他如影相随，走在路上总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于是少年的心开始扭曲了，从最开始觉得母亲可怜，到后来觉得母亲可恨，恨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连带着自己也被人看不起。
　　顾磊哭过闹过也劝过母亲不要再继续这样生活，但顾春梅却不肯答应，她没有学历也没有能力，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没有钱，自己和顾磊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她已经没有脸没有尊严了，绝不能再没有钱。
　　顾磊无法左右母亲的想法，只能威胁顾春梅让他进城读书，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这一次顾春梅答应了他，托人找关系把他转到了市一中，这也是肖恺能认识顾磊的原因。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挣钱，我以后一定要挣到很多的钱，然后全部摔在她的脸上，我要让她知道，她那些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我才是她能依靠的。”顾磊灌下一大口冰啤酒，少年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戾气。
　　那一晚，两个人都喝醉了，但清醒之后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肖恺对顾磊的示好也不用遮掩了，对方也能坦然接受了，因为心理上的憋屈，顾磊很早就学会了抽烟，烟瘾很大，有时候宁愿不吃饭也得抽上一口，这样一来打工挣来的生活费就变得非常拮据，自从和肖恺关系亲近了以后，有时候顾磊没钱了还会向他借钱，每次肖恺都给得特别爽快，偶尔还会买上一包好烟塞给他，虽然顾磊从来没有还过钱，也没说什么时候还，肖恺也从来不在乎，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好像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