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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罚 ...

  •   我是在四岁那年认识君承湛的。
      那时我还是为祸御花园的小霸王,在御花园里到处乱窜,而乱窜的后果就是整个人都撞到了五皇叔身上。那时,七岁的君承湛便怯怯的躲在五皇叔身后。
      后来,我便与君承湛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会同我与皇兄一起上学堂,一起用午膳,只是傍晚下学时他都会回到五皇叔的府邸,并不在皇宫里住。那时的他脸总是绷着,整日也没有一句话,我甚至会忽略他。只是每次先生点名夸奖时十有八九都有他一份,而五皇叔对他似乎也有不同的地方,他总是在默默的凸显着自己。
      再后来,我们日益熟络,而作为宫中一霸的我不欺负他简直说不过去。功课交给他作,闯了祸叫他挡,挨了骂找他哭,而他总是会瞅着我笑,一直笑一直笑。
      我在他身上总是肆无忌惮的,我甚至在岁月经过之后接受了他的所有,可我自小就讨厌的是他身上烙印一般的七皇叔三个字,我清楚的记得他的名字,我四岁才认识他,他不该是我的皇叔。
      而不甘却在这个红墙琉璃瓦的繁华牢笼中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还未破土长芽就要掐了它的根。我曾固执的叫他阿湛,可母后却平静的对我说:“长乐,你是南朝的公主,而他是南朝的皇叔,阿湛两个字最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我几乎是在瞬间明白,认命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我风光无限的地位便要用他去作为交换。
      深夜,热闹的人群被宵禁的梆子声驱散,大街上再也瞅不见一个人影。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车轮吱呀转动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环境里无端的被放大,映的马车里愈发的平静。我与七皇叔各自占了车厢的两边,中间的檀木小桌成了楚河汉界,规定着无形的界限。桌上的白瓷杯轻轻晃动着,茶水一次次碰撞杯壁的动静成了马车里不可忽视的声音。
      不知何时起,我们之间,话语成了突兀,无言却理所当然的成为常象。
      角落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我规矩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下意识的不敢有丝毫动作,也真真未曾想过此时此刻对面的他会开口打破这让人闷得发慌的局面。
      “过了一年,岁数长了,胆子也跟着肥了,居然敢不带人就溜出来,还敢上青楼?”他低沉缓慢的语调在车内悠悠的响起,我有些楞,本能的寻着声音瞅过去,他刚睁开的眸子似是少了寻常时候的淡然,多了几分暖意,就像是儿时我冲着他哭而他流露出来的暖意一样。
      心中泛起苦涩,我扯了扯嘴角,努力的去压下满腔的苦味,毕竟我们都知道,那个会轻扬嘴角流露暖意的君承湛早就在他住进皇宫里的那天起就石沉大海般再也没有了。
      “阿时不是人吗?”我笑着反问他,“人家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虽说我是一介女儿家,可也总得趁我母后没把我嫁出去,趁着自己年华还在,体验体验这风流少年的个中滋味,这样才算是不负少年二字吧。”
      我低头轻笑着,车厢内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而我胸腔里的那块肉却和这气氛唱了反调,像是被充了气,在这压抑的环境里发疯般的膨胀。
      我受不了他这些年脸上套的假面,平静的让人心慌。
      “你父皇母后如此疼爱你,不会这么早就将你嫁作人妇。”他淡淡的开口,再次合上的眸子让人看不见他的心底。当然,就算他此刻眼睁睁的看着我,我也是看不出他的情绪的,很早很早就看不出了。
      “就算再疼爱不也一样得嫁吗?”我轻笑,甚是无所谓的道:“不过是能仗着这些疼爱嫁个随心的罢了。”
      “你才十七岁,何必要看的这么清。”
      看得清?我也想过得糊里糊涂啊,可糊里糊涂又有什么好呢?糊里糊涂的继续喜欢着你吗?可谁会允许呢?
      “皇叔十七岁的时候看得不清么?”我笑道,“在其位谋其职,总不能糊糊涂涂一辈子。”
      话音刚落,车轮转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我瞧着七皇叔没有睁眼的意思,低头理了理袖子,自顾自的朝着入定般的七皇叔道了声谢便起身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马车停的位置离宫门还有些许距离,怕是怕被守卫瞧见乱嚼舌根。也多亏回来之前我被七皇叔催着在清月楼换回了女装,不然要是大半夜穿着一身男装出现在宫门口,我怕是不用回去了。
      我装模作样的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让他回去给他家小姐报平安,努力的营造出一副去密友家玩耍直至深夜才被送回来的假象后,便领着阿时去了宫门口,冲着守卫晃了晃腰牌,守卫甚恭敬的领着我上了宫门内的马车,一路朝着长乐殿驶去。
      直至马车扬长而去,我也再未瞧七皇叔的马车一眼。
      回去的路上,我蓦地顿悟了这个时辰宫门还未落锁甚至还有马车来接我的怪现象,毕竟我对母后说的是身体不适先行回宫,如今还有人等我那就说明这次真叫阿时那丫头给说中了:母后知道了我干的好事。
      我一路甚是忐忑,纵然我也不知道依我的性子我忐忑个什么劲,却也难以平复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我原本打算着从承天楼下来,在街上遛两圈买些许物件便回承天楼换衣服,赶在父皇他们结束前乘车回宫,却不曾想心血来潮的逛了清月楼,也不曾想能在清月楼里遇见七皇叔,最不想的是误了时辰,直至深夜才得以回来。
      长乐殿,我的寝房。
      我端端正正的跪在床榻三尺外的地方,安分的低着头,如今床榻坐的正是我那知道了我干的好事的母后。
      我真真没料到我的母后大人会一直坐在我的寝宫里等我回来。
      抬脚迈过寝宫门槛之后我心里便咯噔一声,越过纱幔,我眼尖的瞅见了床榻上端坐着一个人,过去一瞧,未言语就一撩衣袍,直直的跪了下去。
      我开口,语气出奇的平静:“儿臣不孝,游玩至今才归来,害母后担心了。”
      身后侧的阿时似是被我声音唤回了神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里慌神的行礼:“奴奴……奴婢……见过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我抬眼去瞧母后,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端庄得体,可眼角却有了难掩的倦意。她换下了宴席上穿的宫装,改穿了一件黄色广袖长袍——她怕是回宫换了衣服服侍父皇睡下后便来等我了,不安和心疼像野草一般在心底疯长,再开口也难免的带了愧疚之意:“母后怎的一直在这里等?您传一声,儿臣就会乖乖过去受罚的,您实在无需如此劳累。”
      “阿时,你身为贴身婢女,却不能劝阻主子犯错,不能替主子分忧,明日起,你便去浣坊当值吧。”
      我没想到母后不理会我而是直接定了阿时的罪。阿时比我还小两岁,自小便跟着我,叫我宠的也着实比其他婢子娇气了些,若是罚她去浣坊,非得折腾掉她半条小命不可。
      我看了看母后,她还是如此端庄,虽不见丝毫怒气,却也让人不敢造次。而如今这个时辰,也不见婢子随侍左右,我便知道,她是为了给我留脸,那就说明,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微微叹了口气:“母后这又是何必?您知道我若是想去阿时她一个丫头根本拦不住我,甚至还要担个犯上的罪名,如此,您又何苦折腾她。”
      “你倒是敢作敢当。”
      “母后自小教儿臣哪怕身为女子也要做一个敢作敢当光明磊落的人。错了便是错了,我若连这点错都不敢当,那就枉为南朝的公主,枉听母后这么多年的教诲。”
      我讲的掷地有声,母后却是听的沉默良久。
      她闭上了她拥有琥珀色眼瞳的眸子,再张口也满是疲累:“外头跪着,不至鸡鸣,不许起来。”
      我一弯腰,额头低至触碰手背,整个人拜伏于地,瓮声瓮气的道:“儿臣遵旨,还望母后好生歇息,莫再因儿臣平添疲累。”我起身,转身之时却被阿时拉住了裙角,我低头瞧她,她早已哭花了小脸,此时正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的望着我,颤颤巍巍的叫了声“公主。”我安抚的瞧了她一眼,示意她松手,可小婢女晃了晃脑袋,泪珠从发红的双眼滚了下来,死抓着不放手。我只好瞪眼,把裙子从阿时手里拽了出来。
      抬脚跨出门槛时我寻思着,等得了空得好好治治阿时这拽衣服的毛病了。
      正月时节,天真真是冷的冻死人。风从衣衫缝里钻进去,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的裹了裹衣裳,心里寻思着自己没一进门就脱了从公孙知瑾处借来的兔毛外氅简直就是有先见之明。
      我低头瞅了一眼脚底下雕了暗纹的青山石板,心里似乎也是嗖嗖的冒开了冷气。然而本公主一闭眼一咬牙就直直的跪了下去,凉意从膝盖瞬间漫延到了每寸骨头,我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上下牙不受控制的磕到一起,发出星星点点的脆响。
      离鸡鸣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诚然我是不信母后会真的让我跪到鸡鸣却也祈盼着自己的这幅身子骨能争点气,在母后让我进去前别落个残疾。
      冬天的风又干又冷,诚然老天怜悯我,没给我整出甚狂风大作来了,可这如“涓涓细流”的小风却也如锋利的针尖,一下一下扎在脸上,痒痛并存的难受。
      我睁开眼,逆着冷风,毫不意外的看见了相距不远的门槛里站着的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的阿时和罚了我的母后。
      母后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我君长乐的爹是南朝的皇帝,是这块陆地上的主宰者,他这辈子已经注定了不会有错,更不会有人允许他身上写了个刺眼的错字,所以这子不教的过,顺其自然的由我的娘来担了。
      我同皇兄每次犯错挨罚,陪着的都是母后,她用不同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然而却间接达到了惩罚我和皇兄的效果。
      “娘亲,”我叹了口气,娇嗔道:“您这样还不如直接给女儿上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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