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素影荷华

29、 逃难去

　　难得好天气！那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无云无风风和日丽。但再风和日丽，也是寒冬腊月，对骑着马风驰电掣狂奔赶路的人来说，仍然是风刀霜剑苦不堪言。

　　“冷不冷？累不累？”赤骝坐骑上，玄袍公子收紧缰绳放缓速度，迎风吆喝着与之并排而驰的白衣少年。

　　“十七哥，这话你一路问了不下八百遍！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我不冷也不累，但我颤抖的牙齿最终会出卖我的真心。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玲珑“少侠”在高头大马上含糊不清哆嗦出这句很爷们儿的感叹后，纠结的俏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初出东京城时鲜衣怒马潇洒飞扬的生动神情。她从头到脚裹着各式各样上好的皮货，可仍是抵不住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浑身冰冷，只有紧贴马腹的大腿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彻底明白骑马游玩和策马赶路的根本差别，技术不是重点，体力才是关键！

　　十七看着她，又是歉然又是心疼，麻利的从怀中拿出特制便携式保暖水壶递上：“先喝口姜汤驱驱寒，前面不远就是七里营了，我们不赶路，慢慢骑到那里投宿，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上山。”

　　玲珑拉低围脖，用戴着皮手套的伪熊掌抱住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温姜汤，微微缓过劲儿来，舒服的长吐白气：“我算是知道这骑马赶路的苦了！可怜当年你和大哥独自下山，一年还折腾好几趟！”

　　“我们习惯了，并没什么。你虽会些花拳绣腿，终究是姑娘家，要你这样赶路，难为你了。”

　　人家是勤学苦练身负内功的正宗高手，耐劳度是她这种菜鸟望尘莫及的，但玲珑还是很有气势的挥挥手，“没啥！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我这也不过才刚体验了下风刀的厉害，挺得住！ 咱就一山上疯跑大的野妞，哪会那么娇弱。话说回来我娘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说啥也不让我们带二小子一起走。”

　　对于玲珑自幼有之的江湖情节，十七已经习惯性无语，他只是很想、很想让那个上辈子灌输她这种情节的顾朝云亲自体验一把这种“风餐露宿仗剑江湖”的颠沛生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教！

　　“你是多少人捧在手心里护到大的，怎么就成野妞了？！穿上男装就真当自己是小子般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这次让你这样跟着我出门是委屈你，你且看着，回到山上，老爷子指不定怎么骂我虐待你呢！”

　　“不怨你！咱这不是逃难嘛！用的是趁其不备溜之大吉的上计，总不能还跟以前似的准备好几天两架大车拉满东西，慢条斯理走上三日！”

　　没错，这俩人就是逃难出来的！准确来说逃的是冯十七少，张玲珑只是义务陪客。这要避的劫难嘛，自然就是鸠占鹊巢的冯靖天一家。

　　当冯靖天和洪夫人以长辈之尊分忧解劳为借口不动声色的自觉接管冯府日常工作后，自由和谐二十几年的家园一夜之间就变了味道，四处弥漫着封建腐朽保守压抑的气息。

　　冯琼玖叔叔被迫把工作姿态调整成真正的管家奴才，每日事无大小都要向洪夫人咨询汇报，稍有差池就会招来严厉的指责，被扣上糊弄欺辱少主的罪名，有时批评内容甚至可以追溯到他爹冯老管家身上。

　　十七每每看不过眼开腔为他争辩，都会引出大家长关于主人翁管理学的教育演讲，顺便在被定性个涉世不深治家无方。反复几次，冯琼玖只好叮嘱他务必暂时低调忍耐，退一步海阔天空，熬个把月，把这些大神送回去也就解脱了。

　　可怜冯十七每天还要晨昏定省，接受他们关于自己工作计划、生活安排、人生蓝图等等各个方面的关心讯问和指示。除此之外，应要求陪同他们巡视名下产业，游览京中名胜，品尝地方美食，体验特色娱乐，购买新鲜纪念品也是必备项目，当然全部花销由他负责，只有人民向灾民献爱心，哪有灾民自己掏腰包的道理。

　　冯十七，一辈子没被人这般指手划脚过！他五岁起便跟着不拘小节的王涂之在山上自由烂漫的成长，爹娘也是开朗豁达之人，从未试过这种其实在这个时代很常见的到处充斥着规矩管束阶级压迫的生活。到了第十日，当他面对着仍旧满桌都是按照冯靖天一家口味而准备的饭菜时，无论如何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当机立断寻了托辞离席而去，先找来躲在家里好些天不进冯府的玲珑一起到外面痛痛快快吃餐舒心饭后，火速前去找他义母李汀兰。他临时拿定主意，自己接冯飞薖即刻骑马赶路回山，留下玲珑晚些时候随东阳他们一起乘车慢行。

　　待到他把情况打算说完，李汀兰笑得前仰后合，戏谑道：“哟，你那大伯婶婶也端是厉害角色，愣把你这样温吞悠悠的人逼得弃家不顾、落荒而逃。”

　　十七苦着脸：“我倒是想顾来着，可也得有我插手的地方啊！家里就那么多事儿，他们全揽了，别说我插手管，坐着不动还能引来喋喋不休的训示呢！他们是真把自己当家长，一点儿也不见外！玖叔说到底是长辈，只忍到他们回去就罢了，可整日对着他们我连饭都吃不下，干脆我让地方，上山清净一两个月，等他们要走了我再回来顾自己的家！反正账房店里我早先就都安排好了，有您和玖叔帮忙看着我也放心。”

　　汀兰不反对，只说：“你自己要躲就躲，要走就走，二小子我可不让你带着！他一个小娃娃，经不起你寒冬腊月里快马加鞭的折腾，跟着你我不放心！别回头大过年的在让你给冻出病来。再说他被照顾惯的，眼下韩夫人还病着，你带他回去不是添乱嘛。来来，我留下儿子，把姑娘赔给你！你简单收拾收拾，带玲珑一道骑马走吧，到山上她还能帮把手照看老太太。飞薖和其他要带上山的东西晚些随我们一起。”

　　玲珑是不反对她娘这个提议，韩夫人待她至亲，老人家病了本该由她侍奉床前，而她对策马狂奔更是早已心生向往，机会难得，就算她娘不说她也会要求留下飞薖自己去的。但她娘真说出这话来，却让她小小的别扭。都说冯十七待她亲过飞薖，眼下她娘待飞薖何尝不是亲过她！不禁噘着嘴酸溜溜道：“娘，其实飞薖才是你亲生的吧？！”

　　她嘴上抱怨，人却是麻利的收拾好包袱，雀跃的换上男装，意气风发的牵出自己性情温顺、能驼能跑的伊利骊，美滋滋的跟着十七出了城。

　　临走前，十七分别给冯靖天和冯琼玖留了两张字条，只简单的告知离开借口“师母有疾”。不过，给冯琼玖的留言里多了句“辛苦您！侄儿定有补偿！若有事或不明之处，可找大哥义母商量！”

　　“你说这会儿玖叔会是啥表情？咱们就这样把他留下镇宅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啊？” 玲珑放开缰绳趴在马背上，任它慢悠悠往前晃，开始有力气惦记东京城里倒霉的冯琼玖。

　　“上了山我们照顾师娘，把慈姨替换回去陪他过年！”十七承认自己对不起亲爱的玖叔，但米已成炊，为今只有期盼他的爱人能够用柔情抚平他心中的伤啦。再说这样的安排总比他俩在家相对泪千行无语凝噎强！

　　“对了，十七哥呀，你有情敌啦，你发现没？”

　　十七猛一勒马，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他实在跟不上玲珑姑娘太过跳跃的思维。

　　玲珑一脸坏笑，“杨艳，你的艳儿姑娘啊！我瞧你家飞萧哥哥是对她一见钟情啦。自从上次宴会之后，他可是时常在我家花园门外徘徊，我都遇见过好几次了！而且那个老女人似乎也对他和洪夫人特别热情，我看这次靠谱！一位是俊俏少年郎，一位是风流美娇娘，一边有心想把高枝傍，一边只愿嫁得富贵郎，正是天造地设的好一双！不过我比较好奇杨艳这样的身份，进你们冯家的门，是为妻还是为妾呢？”

　　那日玲珑初见冯靖天受了闲气，回家后当真刻意托了两三天才告诉她爹这个消息。张建安少年时与他并不相熟，又因冯靖尧的丧事对他们有诸多不满，但既然人来了，还特意让女儿告知，碍于情面，他于翌日还是在府中设宴款待他们一家。他没有专门请汀兰回来主持，只随意叫了杨氏作陪，杨艳和杨俊也有出席，不想那次之后，杨氏便与洪夫人多有来往。

　　而有回玲珑竟意外的在后花园遇见冯飞萧和杨艳窃窃私语且说且笑，幸好当时她躲的快，没惊动他们，否则难免尴尬。虽然她不喜欢杨艳，对这门亲事倒是乐见其成，杨艳最好是嫁了冯飞萧，早晚和他们一起回寿州，离汴梁远远的，省得她总围着十七转，碍眼又闹心。

　　十七听明白前因后果，也显得很惊讶，不过旋即眼神古怪的看着玲珑，好半天，浅笑起来，目色宠溺，“当真如此才好！你以后少胡说，什么你的我的！无论是杨艳还是冯飞萧都与我们无关，你管人家做妻做妾！你这张嘴呀，不去说书屈才了！

作者有话说

　　蔡襄《茶录》说：“茶有真香，而入贡者微以龙脑和膏，欲助其香。建安民间试茶皆不入香，恐夺其真。若烹点之际，又杂珍果香草，其夺益甚。”这反映北宋时已 出现花茶。南宋赵希鹄说：“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桔花、栀子、木香、梅花皆可作茶。”估计南宋时的花茶更加普遍。
宋人饮茶，仍沿用唐人煎煮的方式，北宋刘挚诗说，“双龙碾圆饼，一枪磨新芽。石鼎沸蟹眼，玉瓯浮乳花”。“欢然展北焙，小鼎亲煎烹”。描写了煎煮御茶的情 景。陆游诗称“汲水自煎茗”，“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也是用水煎茶。或说“南人未知煮茶”，但陆游就是南方人。但後来的饮茶“鲜以鼎镬”， 多为“用瓶煮水”，以沸水冲泡，冲泡前用少许水调成茶膏，称为点茶。南宋罗大经认为，“瀹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盖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瀹之，然後汤适中而茶味甘”。
北宋产名茶的州军有十州一府二军，虔州居首。“有仙芝、玉津、先春、绿芽之类二十六等”，二十六等名茶中，“泥片出虔州”，“片茶每大片自六十五钱至二百 五钱，有五十五等”价格高于散茶许多。赣州茶有苏东坡称之为“贡茗雪”者，当是名茶之一。用七里窑擂钵、茶具，煮出雪雾似的贡水茶。
自唐迄宋，饮茶的习俗愈益普遍，“茶之为民用，等於米盐，不可一日以无”。即使在社会底层，茶也成为重要的交际手段。如“东村定昏来送茶”，而田舍女的 “翁媪”却“吃茶不肯嫁”。“田客论主，而责其不请吃茶”。 故有送茶定亲一说，《红楼梦》中王熙凤也曾用此打趣林黛玉。
就像我们今天早晨喝牛奶豆浆一样，宋代市民早晨习惯喝的是一种叫煎点汤茶药的茶。煎点汤茶药是茶叶和绿豆、麝香等原料加工而成，好似煎药。在五更的早市 上，煎点汤茶药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元代画家赵孟的《斗浆图》，画的就是市井贩卖煎点汤茶药的情形。宋人认为，茶即药也，煎服则可去滞而代食；煎 茶时间越长，味道就越好。宋代流行点茶，就是在炭火将茶叶水烧得快沸腾时，加些许冷水，待茶叶水再次沸腾时再用冷水点住。如此点三次，方可收到色味俱佳的 效果。宋代时，茶坊在市镇开始普及，点茶也就在城市中盛行起来。
汤药在宋代很普及。汤药种类很多，见于史籍的二陈汤主治：疾饮为患，或呕吐恶心，或头眩心悸，或中脘不快，或发为寒热，或因食生冷，脾胃不和。其成份是：半夏汤洗七次，橘红各五两，白茯苓三两，甘草 炙一两半。煎点时，每服四钱，用水一盏，生姜七片，乌梅一个，同煎六分，去滓，热服，不拘时候。它对“伤酒”有很好的化解作用，即使不伤酒，倘每早起来喝上一盏二陈汤，也会提神养身的，正像欧阳修吟咏的那样：“论功可以疗百疾，轻身久服胜胡麻。”
北宋初时，婚姻大事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富贵人家严格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程序而进行的婚姻礼俗，并认定此乃维系社会安定发展的重要大礼。
两家定帖过后，下一步就是“相媳妇”，是由男方亲人或媒人上女家去看，也有男子亲自去看的，这便是文中所提“过眼”。 通常相媳妇的地点往往在酒楼、园圃等雅致环境，这些和今日的相亲大同小异。一般相后若新人中意，女方即以金钗插于冠鬓中，这叫“插钗”；若不如意，送二匹彩缎，美其名曰“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