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织画卷》展四

37、第 37 章

　　确如姜安所说，姜辕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这些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姜宸已经吃欢开来，看见姜辕还只停留在看的阶段，迟迟不肯下筷，纳闷，“大哥快吃，可好吃了。”
　　姜辕笑着点头，侧头看向正坐的姜岩，姜岩没什么反应，桌上二人的互动也看在眼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快吃，要凉了。”
　　今天的庆功宴，吃的极为惨淡，除了姜宸吃的尽兴，其余的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姜安在一旁看着，叹息了一声，这父子的心结，一时半刻还是解不开的。
　　姜辕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姜岩叫住，转头，“有事吗？”
　　“去后堂看看，”姜岩静静看着他，“你娘怕是想你了。”
　　姜辕没有说话，桌上没有娘亲的身影他并不奇怪，他娘一直都病着，他去军营后，也没有好过。在他影响中，他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他十年未回，怕是十分挂念，不假思索点头答应，转头就走了，他迫切想看到那个慈爱的母亲，也因此没看清姜岩的目光中的沉重与叹息。
　　早就出来的姜宸看见姜辕从里头出来，忙迎了上去，“大哥，带我去看你的部队吧，我早上没看清楚。”
　　“不行!”姜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姜宸愣了愣，不可置信看着姜辕，从来都不会拒绝的大哥，竟然果断拒绝了他。“不嘛，带我去，大哥!”他央求着，觉得这样他大哥定是拿他没办法。
　　姜辕任由他拽着，嘴上也没答应，拖着姜宸往后堂走，“我得去看看娘亲，一起走。”
　　姜宸突然就松手，眸中乍现惊恐，“我，我不跟了。”
　　“阿宸，怎么了？”姜辕见姜宸煞白的脸，莫非又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疯了，”姜宸颤抖着，“还要杀我!”姜宸猛的抬头，眼中满是委屈，“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姜辕瞳孔微缩，顿了顿，一只手落在姜宸背上，“大哥去找娘，帮你问问清楚。”
　　“那你，小心”姜宸紧紧握着姜辕的手，姜辕清晰感受到姜宸的颤抖，道了句安心。
　　姜宸怔怔站着，看着姜辕走远的背影，眼里闪动，希望娘能认得大哥，这样就有机会认得自己了。他也许久未见曾经那个慈爱的人了。
　　姜辕站在紧闭的后堂，盯着上了锁的大门，听里面是不是传出的呜声，时欢笑，时咒骂，疯疯癫癫却依稀可以听出熟悉的声色，姜辕喉间微微一动，刚想上前，听见背后急促的脚步，姜安正从后头赶来，“少爷，我带你去见夫人。”
　　说着，掏出一把钥匙，开了一个小窗，站在外面便能看见屋内的情况，姜辕顺着窗子向里头望，顿时愣住，幽暗的屋内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猩红着双眼，正憎恨盯着他，姜辕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有一天这样看着他，“我娘，这是……”
　　“不知道，大夫说夫人得了疯病，”讲到这，姜安不觉湿了双眼，掩面而泣，“怕是治不好了。”
　　“荒唐，定是庸医!”姜辕握紧拳头，狠狠砸在窗框上。嘭的一声巨响，惊了屋里的人。妇人通红的双眼逐渐迷离，拖着脚上沉重的铁链，怔怔走到窗口，疑惑的看着姜辕，似乎在想着什么。
　　姜辕看着近在咫尺苍老许多的面庞，微微颤声，“娘，我是阿辕，我回来了。”
　　李氏像是没听见声音，依旧盯着姜辕看。
　　姜安哪里见过如此安静的夫人，以为是大少爷的出现让夫人意识清醒了，心下开心起来。悄悄退了下去。
　　良久，李氏无神的双眸渐渐出现亮色，颤着轻轻抚上姜辕的脸庞，从鼻尖到眉心再到鬓角，最后停下，喃喃自语，“是阿辕回来了吗？”
　　姜辕点点头，拉过李氏的手，不忍心看她手臂上抓伤的疤痕，他的母亲不该受这样的苦，“回来了，阿辕回来了，娘亲也回来了吗？”
　　“阿辕，阿辕……”李氏不停喊着姜辕的名字，纵是姜辕答应再多，也没办法，她就这样，看着姜辕的眼睛，仿佛通过他在看其他人。
　　姜辕在某一瞬间，只觉自己被看透了，他不动声色挪开了眼。
　　“你是阿辕，吗？”李氏开始迷茫，突然如受惊的小兽，跌跌撞撞缩了回去，“你不是阿辕，你不是，”又失声痛哭起来，“阿辕死了，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倏地一抬头，目露寒光，冲着姜辕扑过来，“你为什么说谎!”
　　姜辕一惊，匆忙避过去，额角被尖利指甲划了一道口子。李氏脚上的铁锁显然是设计好的，让她无法越过窗门。她挣扎的，凶狠瞪着姜辕，“你不是!”
　　姜安闻讯跑来，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喊来几个家丁，场面变得异常混乱，几个大汉强行把李氏按住，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跑过来，对着她的穴位扎了几针，这才安歇下来。
　　“都说不要让她受刺激!”大夫收了针包，看了满头大汗的姜安，表示不满，“夫人这样迟早出事!”
　　“下回不会了!”姜安对大夫万般感谢，送他出门。
　　经过还杵在一旁的姜辕，大夫咦了一声，“这位要不要诊治。”
　　“我家少爷没事。”姜安说。
　　“怎么没事？”大夫反问，“这么一大口子!”说罢，整个人凑了上来，仔细看伤口，疑声道，“不过不流血，真奇怪!”
　　姜辕冷冷看着大夫，姜安忙把他拉开，自己查看一番，还真是一个大口子，“少爷……”
　　“没事，”姜辕摆手，“让大夫回去吧！”
　　姜安送大夫走后，姜辕在后堂停了半晌，下人收拾好屋里的一切，重新把门窗锁好，看见姜辕行了礼，姜辕摆手让他们退下。
　　很快，只剩下姜辕一个人，冷冷的风卷落叶片，打在姜辕的脸上，他伸手摸上额角的伤口，感受到狰狞的口子，姜辕无奈一叹，这样也不流血，连自己都没法解释了。
　　“你不是阿辕!”李氏愤怒的反驳回荡在姜辕的心间。
　　他不是吗？也许他真的不是。
　　姜辕被姜宸拉着进到一个小巷，姜宸让姜辕在旁等等，自己蹦哒着上前敲门，“牛大叔，快开门!”
　　“没锁!”门内传来一个的声音，懒懒的。
　　姜辕皱了眉，心道这里住的是何方神圣。就被姜宸拉了进去，兴冲冲对跟前人介绍，“这是我哥，大将军!”姜宸故意在后尾加重语气，脸上闪着金光，好像当将军的是他似的。
　　夜琉卧在竹藤椅上，眼皮都懒得抬，随意扫了眼，随手晃动酒壶，“怎么，带你哥来听故事啊？”
　　“不是，”姜宸摇头，“我就想让我哥看看我结交的人。”突然，一个什么物件朝他飞来，姜宸下意识要躲开，就在这是，一只手迅速伸出，把他往后拽，另一只抓住飞来的物件。姜宸定睛一看，什么时候牛大叔的酒壶，到了他大哥的手上。
　　“帮我去邻街吴大姐那打点桃花酒”夜琉对姜宸吩咐。
　　“哦！”姜宸看了看他大哥，让他留一会儿，自己拿着酒壶就走。临走前，夜琉突然蹦下来，让他再捎点零嘴，有桃花酥最好。
　　夜琉笑着把姜宸送出去，靠在门框挥手。
　　“你把我单独留下，所谓何事？”姜辕从来都是喜欢主动出击，对方敌友不明，姜宸又与他极其亲近，不如索性问个明白。
　　“其实我就想知道，一只战鬼，是怎么保持从前的理智。”夜琉转过来，脸上已经没有原来的嬉笑，目光严峻，“你有没有兴趣听？”
　　姜辕心中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被黑巾包裹着的人，如鹰的眼睛，紧紧锁定着他，“确实如此!”闷沉的声音，敲击着姜辕的心脏，姜辕顿时惶恐，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听过的，而且极为熟悉。
　　前后夹击的两个人，强劲的气场窒息着姜辕，一桩桩的事席卷过来，而此时他就想弄明白一件事，这里到底是哪里。
　　姜宸打酒回来，就见夜琉一人站在院中，神情肃穆地看着他，“我大哥呢？”姜宸左右看，没寻着姜辕身影。
　　夜琉不说话，只是看着，姜宸被盯得发怵，“怎，么了？”
　　夜琉突然抬手，一条白光直击而来，姜宸惊恐，身体却是动弹不得，手足无措，怔然盯着即将来临的死亡，就待他闭眼，打算接受现实时，白光突然停下，额间传来薄凉的温度，他睁眼，夜琉已经站在他面前，清冽的眸光望着他，倏地，额间刺痛，姜宸感受到有液体顺着鼻尖流下，视线逐渐模糊。
　　只有一句“这只是梦”的声音在脑间回想。
　　“你就这么确定，那战鬼是从这孩子身上来的？”鬼王的声音冷冷从背后响起。
　　“姜辕身虽早死，却活在他家人都念想中，鬼这种东西，念想越多，越是强大。”夜琉替姜宸去除了周身的怨气，黑色的气流碰到夜琉的指尖便悄然散去，又从额间取出一块碎片。
　　“百鬼台的碎片!”鬼王着实一惊，转念一想，思念的力量固然强大，却不能幻化出有意识的灵体，但借助于百鬼台的力量，倒是情有可原。只是，“这孩子体内怎么会有碎片？”
　　夜琉将碎片净化，往后一抛，鬼王转身接过，也不看直接收了起来，望着夜琉，“是和你有关？”
　　夜琉站起身，“桃花开的那一年，这孩子碰巧在那里。”
　　鬼王点点头，啧声道，“这还真是命!你们三兄弟，一个都逃不掉。”
　　夜琉听鬼王这意思，倒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叹息一声，保持沉默。
　　“那只战鬼，你打算怎么办？”鬼王问。
　　夜琉低头看着姜宸，少年的血迹逐渐干涸，呼吸渐渐平缓，只轻吐两个字
　　“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