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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关于铸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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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廑与上陵相隔不远,快马加鞭十天就能到上陵郊外。
白苍厝很早就设想过,自己再度踏足这里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可是当他站在白家已经萧索的大门前,上面一个大大的封字,他心里头的空洞之感更加虚无。
连他想象的悲感也未起一丝波澜。
只余时过境迁的沧桑。
白家造了劫难之后,柳家便托了官府把它盘下来不要出售,保住了这片地方,却无法阻止那些想要分一勺残羹之人将白家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洗劫一空。
后来柳家没落受了牵累。
更是无力。
白家反而成了一块凶地,无人愿意来买。
白苍厝踏过大门。
昔时迎客的大厅已经只剩几根被烧得焦黑的柱子,一眼望去一片荒芜苍凉。
白苍厝本以为小时记忆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早就不记得铸剑堂的位置在哪里了,不想心念一动脚便不受自己控制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
心下苦涩。
铸剑堂里已经蒙了一层灰,那熔炉也已冷却多年,蛛网遍布,白苍厝食指在锻造台上轻轻蹭了一下,都是灰。
“白公子,不若先去客栈住一段时间,我们在这里打扫好了,您再过来吧。”
“不用了。”
白苍厝看也没有看那些人,也没心情搭理他们。
“我自己来。”
“从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要进入铸剑堂的范围之内,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收拾这里,然后开始铸剑。在我没有主动出来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罗澄与下属面面相觑。
“怎么?”
白苍厝冷冷瞥了他一眼。
“还望白公子不要耍什么花样才好。”
可惜的是,白苍厝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自顾自出去打水。
罗澄被如此简单粗暴地无视,心中暗骂一声,隐晦而阴冷地看了白苍厝一眼,终是带着下属退了出去。
井水的打水的东西还没有坏,只是绳子被腐蚀得厉害,木桶也不能用了。
白苍厝出门买了些打扫用的东西,便再度关上了铸剑堂的木门,看着段齐岳的爪牙简直坏他心情。
打了井水上来,首先先把铸剑堂里全给冲刷了一遍,然后卷起袖子固定好,拿着抹布开始由内到外一点一点的擦拭。
每一个角落,铸剑台上每一道雕刻出来的石纹。
都那样熟悉又陌生。
他曾不止一次在这里看着父亲打铁,日复一日看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铁块一点一点在父亲的捶打之下逐渐成形,逐渐锋芒外露,逐渐光彩夺目。
——玱儿,若要铸剑,首先得自己静心。
他把挂在墙上无人问津的各式铁锤拿出外头,把灰擦掉,坐在门外用磨石把附着在上面的一层铁锈磨掉。
索性铸剑堂本来就注重铸造的环境,而且有些捶打用的工具都是上好的玄铁,故而生锈的锤子镊子并不是很多,但是要把铁锈磨掉,让这些工具重新锃亮,还是需要费上不少时日的。
——最重要的铸剑工具必须精益求精。事事讲究,结果才有可能到达最好。
白苍厝顶着日头从手柄开始一点一点磨掉铁锈,受名手上衣襟上沾了锈色,却依旧不损他一丝一毫的绝骨风华。
他把手柄部分的铁锈磨得差不多了,停下来轻轻锤了锤酸疼的肩膀,一只手掂量了一下分量。
昔日温度似乎还在。
——玱儿,剑是有灵性的东西。
白苍厝长舒一口气,眼里竟难得透出一点点显而易见的欢喜来。
他终于,可以铸剑了。
尽管他所处的地位、环境,所面对的状况不对,可是他依旧按捺不住因为自己即将要铸剑而从抑郁之中生生挤压出来扯得心脏生疼的激动和喜悦。
父亲就曾说过。
他是一个天生的铸剑师。
没有铸剑师不爱铸剑。
更何况,是一把注定要震慑武林的剑。
他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剑。
这把剑自他下山起只用过了一次,便是在为禹以墨挡那支银色箭羽的时候。
禹以墨。
白苍厝手头的动作一慢。
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了一个挺拔笔直的轮廓来。
禹以墨。
他真真是觉得,他要败在那个人的手里了。
这个名字就是个咒。
不能提,不能念,不能想。
佛曰,不可说。
说多是错,多说是劫。
可他想,无论他怎么说,说多说少,多说少说,说来说去,禹以墨都注定是他的劫。
先不论之前禹以墨与他的一番发自肺腑的剖白,抛开一切凭心而论,他其实,是想为他铸一把剑的。
用尽自己的精力和体力,用尽自己的心血为禹以墨铸一把与世无双的剑。
他是愿意的。
“禹以墨。”
白苍厝盯着自己的手,淡淡出声,慢慢念出了他以前从来不会说出来的名字。
“我真是……”
败给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