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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关于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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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虽是在武林是一个地位极高也比较特殊的大家,但一直以来人丁并不兴旺。
到了前家主白啸这一代更是只出了白叙这么一根独苗,后来白叙娶了柳家与他青梅竹马的大小姐柳清玫,二人恩爱非常,先后生下了两个大胖小子,这样的好事,柳家和白家不可谓是不高兴的。
尤其是第一个出生的儿子。
白柳两家聚在一块儿为这个第一个出生的孙子取名差点吵翻了天,最后还是柳清玫发威拍板,定下单名一个“玱”字。
玱。
珩声也。
钟鼓喤喤,管磬玱玱。
含着白叙和柳清玫对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期许与祝愿。
在他那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总是会坐在荷花池边的柳树下,远远看着奶娘和丫鬟逗弄年仅两岁的弟弟,夏时荷花开了满池子都是,亭亭玉立,随风摇曳。
沿着种满青竹的石子小路来到圆形的石门边,就能够看见这样一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然后,母亲总会先发现自己,笑着朝自己招手。
“玱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呀。”
男孩儿清脆的应下,开心地走到女子的身边坐下。
女子看见他怀里抱的书,便问:“可是你父亲昨日考校你的诗文?”
“不是。”
说着,白玱把怀里的书摊开来给母亲看:“是《铸剑典录》。”
“哈哈!玱儿,你还小,恐怕连锤子都拿不起来呢,现在看这个太早了。”白叙大笑。
“可是,我很喜欢这本书。”白玱慢慢抚摸着书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觉得里面这些铸剑师都很厉害!我也很喜欢上面画的每一把剑。我想成为一个铸剑师。”
“那,玱儿觉得,铸剑师应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白玱不假思索:“是最厉害的人。”
白叙觉着这个答案有点意思,继续问:“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他们是力量的源泉。”
夫妇二人心下对年仅六岁的儿子的回答感到惊诧。
白叙沉吟良久,蹲下来与白玱平视,对他道:“这个回答不能说对,也不能说全对。”白玱听罢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从明天开始,玱儿便跟着我学习铸剑吧。”
柳清玫在一旁却是一片担忧:“相公,这会不会太早了点?”
白叙摇摇头,不说话。
白玱无疑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和许多神童一样,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超强的记忆力使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沉浸在自家藏书楼里,虽然很多字他不认得,但是这些东西就像是被复制了一遍一样被记在了他的脑袋里,只等着他进一步长大将他所看到的书逐渐吃透,他从小极为聪慧,不说智多近乎于妖邪,起码随着年龄的增长正在慢慢向那一边靠拢。
可是他的成长速度不仅不能让白叙和柳清玫展颜,反而忧心忡忡。
这种光芒若是懂不得收敛,怕是总有一天会伤到自己。
相反,他们更希望老大能够像老二白扬那样笨一点,有点小孩子的脾气,偶尔偷偷懒,爬树恶作剧,无忧无虑的。
……啊,是了。
还有一个白扬。
他还有一个弟弟白扬。
他已不大记得白扬的样子,却记得那双黑溜溜灵动的眼珠子,欢喜又崇拜地注视着自己,总是喜欢跟在白玱后头屁股跑的小小萝卜头。
白扬最是喜欢粘着白玱,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他不大喜欢读书,觉得练字枯燥,有时候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也不大愿意做。
每当这个时候,只要白扬向白玱撒娇,白玱总是会心软,一边故作严厉地警告没有下次,一边心甘情愿给自己弟弟背锅,一向只喜欢泡在藏书阁里一天不说上几句话的白玱会丢掉“神童”的包袱,跟着弟弟胡闹。
弟弟从会说话走路开始就喜欢跟在白玱后头当一个小尾巴。
“哥哥!抱抱!”
“你太重了我抱不动。”
“……那哥哥你带我爬树吧!我总是爬不上去……”
“那是因为你太胖了。”
“……”
简直亲哥。
白扬其实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只不过相比于白玱,他更喜欢吃喝玩乐。
“哥哥,你看我拿了糖糖!”
白玱放下书:“不是说了不能多吃糖了吗?你最近长了虫牙,忘了昨天晚上你牙痛得睡不着觉了?”
白扬顿时摆出苦瓜脸。
“那,那哥哥给我尝尝味道好了。”
“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味道哦。”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白玱。
“……我给你把糖存着,等你虫牙好了,我再拿出来给你吃好不好?”
白扬眼睛一亮。
“好!”
“哥哥,我不想练字……”
白玱默默看着白扬递过来的毛笔。
“你把这个字写好了并记住,我就帮你写剩下的。”
“嘿嘿,好!”
每当这些个时候,柳清玫才看见了一点自己大儿子像个小孩子的那一面。
不出三年时间,白玱已经能够将很多铸剑的理论知识牢牢记在脑海里,白叙见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了,便开始让他巩固基本功把身体底子打好,打算就这样日后等他长大,再慢慢教他打铁铸剑。
为了不让白玱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他不止一次跟他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玱儿,剑是有灵性的东西。”
“我们铸剑师不过是在帮助每一把注定成为利器的铁石打造成它们本该有的样子,帮助它们将这种独特的灵性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白叙说的每一句话白玱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渴望自己能铸出一把剑。
“爹爹,我什么时候才能铸剑?”
“很快了,等你再长大一点。”
可惜的是,当他长大,白叙竟再也无法履行承诺,教他铸剑。
所有白玱对未来的幻想全都碎在那天的大火里和那个男人的笑容里。
白玱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太过锋芒毕露,如果当初那个男人造访时他没有捧着《名剑录》读,如果他没有理会这个男人的搭话。
是不是,白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认识到人心贪婪险恶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这一道理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它毁了白玱。
他已经许久不曾梦见那场吞噬了白玱所有的大火了。
刚被师父带回山里的最初他总是被梦里那些人惨烈的呼唤惊醒,然后孤身一人一坐到天明,看着山间的薄暮被金色的黎光破开,山林里飞禽的鸣叫和宗门里那只小狗的吠声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时才让他认识到他原来还活着,而那个家早已在那炽烈的热度里轰然坍塌,从骨骼之中挤出死亡时痛苦的嘶吼来。
一如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化为灰烬不复存在的白玱发自灵魂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