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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我伸一个懒腰:“咖啡,我需要咖啡。”
      我们走进COSTA买两杯Double Expresso,苦得之谦直吐舌。
      我轻轻对他说:“天真的年代,有,但我很庆幸那已经过去。”
      之谦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挑一挑眉。
      我指一下墙上电视机里的画面,戴安娜,戴安娜,还是戴安娜,但都是闭路电视画像,“你看,那些记者恐怕还在关押中,他们说是车祸,但又有谁能证明是意外还是人为?”
      他唔一声。“会有麻烦么?”
      “麻烦?”我耸一耸肩,“谁知道呢?麻烦来了,再去面对麻烦吧。”
      我们匆匆回到车内。
      之谦倒是想得很明白,轻轻说:“此刻纠缠不清,悲恸不已,可是呢?五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
      我捧着咖啡杯将双腿盘起来,也不由感叹:“呵是的,想想一九七六年那会儿,四万万同胞都以为新中国无法继续运作,可是呢,二十年过去了,中华还在崛起,而且,会继续腾达。”
      之谦笑出声来。
      我揉着眉头,“扯远了,而且,性质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看我一眼,发动车子,“想得太多,容易头痛。”
      之谦说得很对。
      已经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没睡了,若是十年前,四十八小时不睡也毫无关系,可是现在,头痛颈酸,尤其太阳穴,扑扑跳着,相当不适。
      我喝一口咖啡,长叹:“老了啊。”
      之谦说,“老什么?老当益壮,老马识途,老成练达,老马嘶风,老谋深算,老气横秋,老奸巨猾——”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讲,慢慢啜着咖啡,等到下一个路口红灯,这才扑过去堵住他的嘴。
      半晌,之谦笑我:“你还蛮懂安全驾驶。”
      我哼唧:“你还欠着我的床债,三次,我记得的,恶狠狠的三次。”
      之谦但笑不语,手下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以S型在路上闪了个弯,我被安全带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一口咖啡也呛在喉咙里,不由得怪叫起来:“显!显你技术好!”
      他又笑。
      我那辆保时捷被他开得出神入化,几乎滑进地下停车场。
      到了五楼,我忍不住说:“这次戴安娜事件,我们全程追踪报道,好不好?”
      之谦原本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电梯,听见这句话又折返回来,一只手按了关门键,欺身将我压在墙上。
      我看着他。
      之谦凑近来,姿态亲昵地抵住我的额头,眼神却很是幽深:“我们很久没有一起上前线了,可是?”
      我朝他微笑。
      他的眼睛里有七分了然三分温柔,全部化为逐渐燃烧起来的激情,落在唇舌之间,简直化不开。
      正投入地回应,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外面人哇地尖叫起来:“K!”
      我□□一声。
      “奥斯卡,”我用及其危险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识时务。”
      那印度小伙一张脸又涨红了,急忙摆手,“不不不,K,我对同性恋没意见,我早知道,呃,我是说你们很配,那个,我,——”
      我眯起眼睛:“奥斯卡,你可知你是临时工,没有合同,不受劳动法保护,只要我一句话,你这几个星期的辛劳就会付诸东水,血本无归。”
      奥斯卡吓得马上噤若寒蝉。
      之谦在一边忍着笑,忍得胃痛,此刻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别怕,我会替你声张正义。”
      我哼一声,斜眼看他,唏,还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想蒙谁,对不起,老板我免疫。
      我索性拉起之谦的手,那神情要有多嚣张有多嚣张,之谦还是笑眯眯,也不反抗,任我牵着。
      卡洛斯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腋下夹着一叠稿,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看见我俩这幅招摇过市的样子,佯装不满:“伙计忙着赶稿,老板忙着恋爱。”
      我懒洋洋挥手:“月底聚餐,让你多点一个菜。”
      卡洛斯大笑,拜谢过,一阵风一样卷去了。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安东尼呼地扑上来,太过紧张,连话都说不全了,不停重复着关键词,像是一架坏掉的复读机:
      “K,K,戴安娜的弟弟,发言,重要,全是媒体的错!”
      我将他推到一臂之外的距离,双眼瞪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扑上来捧住我的脸,将我的脑袋扭到电视的方向:“看,看!”
      屏幕上有个神情苦涩的男人干巴巴地在说:
      “如今该是悼念的时候,而非指责,但我一直觉得媒体会最终毁了他,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是如此直接的方式。”
      我的下巴掉了下来。
      那个男人接着道:“事实是,所有出版商,所有媒体,所有狗仔记者,手上都沾着戴安娜的鲜血。”
      电视镜头定格在他的脸上,没有解说,也没有字幕,就这样呆呆地定着。
      想必是连BBC的人都傻掉了。
      “我的天,”我突然想起太阳报总编辑和金斯那个老狐狸说过的话,“所有的新闻界都逃不了干系——我的天。”
      整个办公室的人在沉思,有人咬笔头,有人咬手指,十几双眼睛盯着屏幕,神情骇然。
      安东尼一拍桌:“错了,都错了,他们抨击媒体,简直是大错特错!”
      我哑然失笑,是的,当今社会媒体最有力量,报纸的一个头条可以带动一个国家的公众情绪,这位苦瓜脸男士居然敢在如此敏感时期跳出来指责媒体,恐怕只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怎么办,”卡洛斯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进来,此刻也睁大了眼睛,“他们不客气,我们也不必客气。”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用手扶住额头。
      我们这家报纸规模虽小,却不算“小报”,内容也算中规中矩,感谢之谦的照片报道,政治线路偏左,人权主义至上,如今报道这类社会政治新闻,切入点自然需要和其他报纸不同,只是这次皇室发言人将所有媒体一概指责在内,恐怕整个新闻界要联合起来反击。
      尤其是太阳报,我□□一声,太阳报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安东尼、卡洛斯、沈之谦都看着我。他们简直是我的主编会,还有那个好奇心过剩的奥斯卡。这小男生,简直无药可救,我打一个响指让他回到电脑上去。
      我对着其余的人说:“该怎么写怎么写,不要一哄而上,静观其变。”
      “若是新闻界群起而攻之呢?”
      我正苦笑,之谦已经替我回答:“不可能,除非英国人想推翻他们自己的女皇。”
      众人交换一个简短的眼神,神情变一变,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各司其职。
      我看着之谦。
      “这场事情会闹大,”我说。
      之谦点头:“只希望是在官方能够控制的范围。”
      我不语。
      我和之谦都只拿了绿卡,没有入英国籍,在某种程度上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
      一个月前我们大篇幅报道香港回归,大英帝国最后一块重要殖民地也终于获得自由,可整个英国并没有多大反应,早上起来,伦敦繁忙依旧,路人神情悠然自得,远东地区与他们无关;但这次呢,戴安娜的公众影响力是有目共睹的。
      看得出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严阵以待,却又无法置身事外,矛盾之下,格外卖力。
      我将在肯辛顿宫的采访记录交给手下,一抬头,发现对方还穿着睡袍,心下不忍:“吉尔,回家换件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去把睡衣换了吧。”
      那女人却厌恶地看我一眼,眼睛里鬼影幢幢,接了稿子,一下子走得没影了。
      我很是摸不着头脑:“喂、喂?”
      之谦悄悄对我说:“这是她自创的穿衣流派,讲究自然,只不过长得像睡衣,又不是真的睡衣。”
      奥斯卡在一边嗤嗤嗤笑。看见老板在异性面前吃瘪他就乐,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之谦换了中文对我说:“刚才那个女人,平时行事就有点怪,好像不是吃得很开。”
      是吗,我看了看周围,报社的男男女女都有一股冲劲,她这样一个如幽灵般滑来滑去的角色,恐怕的确不适合这个环境。
      安东尼此刻也凑过来,一面拿一叠东西给我过目,一面轻轻说:“在说吉尔?她昨天刚刚递的辞呈,结果冒出这么大新闻,我怕人手不够,就压了下来。”
      “啊。”
      我对办公室政治不是很感兴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信奉化繁为简的准则,对此便没有多说什么。
      奥斯卡还在一边呵呵呵地笑:“女人,嘿嘿,女人最不可理解。”
      我自觉失了面子,走过去狠狠抓住他的头扭一圈,直到那小男生哇哇大叫,这才消点气,去茶水间泡一杯咖啡,又晃回座位前。
      卡洛斯一转身就向我约稿:“老板,这里就你文笔最为犀利,你来做次点评。”
      我唔一声坐下来,只觉得浮躁不已,突然又抬起头:“之谦,你中学时候不是给学校杂志写过稿?”
      之谦正在处理那段录音,随口答:“是啊,中学时候。”
      “来,你也写一篇,”我简直突发奇想,“用你艺术家人性的角度去看戴安娜。”
      之谦回过身来:“你在说笑?”
      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去说服他:之谦只是在我们报社挂名做摄影师,其实只是想和我近一些,我付他的工资比不上他在国家地理办一场照片展来的钱多,他根本无需听我差遣。
      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我们,我露出一个恳求的眼神。
      之谦拿我没辙,笑出声来,“好好。”
      他走到我身边,一腾身坐到桌上,随手拿起我的咖啡杯,啜一口,朝窗外阴沉的天微蹙起眉,沉吟片刻,缓缓道:“戴安娜公主,斯宾赛女士,威尔士王妃……”
      我双指如飞地替他键入。
      之谦和我一样毕业于在伦敦大学,说得一口吐字清晰且流利的英语,声音柔和,语调不急不缓,像讲故事,偏偏吐出的每个词又极有力度,足可以碰到任何人内心柔软的部分,只是十来分钟,一篇稿件便已完成。
      与我一贯的以事论事,旁敲侧击,甚至指桑骂槐的刻薄嘲讽风格不同,之谦的整篇文充满淡淡无奈与忧伤,以情为上,像是一个游吟诗人的驻足观望。
      我如实地将我的看法告诉他。
      之谦双手捧住了咖啡杯,收回在窗外天际的目光,朝我微笑,轻轻吟道:
      “……愿为君子剑上霜,恨此生、偏落帝王苑。随君去、奈何天。”
      我硬生生怔住。
      “你会作诗?”
      之谦大笑:“这是词,词牌是‘贺新郎’。”
      他朝我眨眨眼。
      我伸手按下发送键将稿件调到卡洛斯的电脑上,一面悻悻然:
      “艺术家,诶,不可和我等世俗之人同日而语。”
      之谦挑一挑眉,“你不是也会作诗么,莎士比亚一般的十四行诗。”
      “是是,之谦,我可否将汝比做一个夏日。”
      他轻轻地笑,俯下身来,我也笑,吻住他。
      卡洛斯在电脑上收到内部邮件,打开来一目十行,咦一声:“K,你受刺激了,这样感性的东西是你写的?”
      我无暇回话,用空余的一只手拍拍之谦的背,示意是这个人的杰作,之谦没撑住,一只手滑到办公桌那头去,失去平衡,整个人倒下来,差点咬到舌头,我们急忙分开,各自扭转了身,拼命忍着笑意。
      倒是卡洛斯,眼也不抬,视若无睹,继续说:“写得好,我们需要这种新鲜血液,唇枪舌战看多了,艺术家的柔和格调反而能引起群众共鸣,很好,很好,”像是中了魔般的自言自语。
      我和之谦相视一笑。
      他扯一扯我身上的休闲衫:“计划中像猪一般快活的时光呢?”
      我活动活动手指,“猪要工作了,但不用担心,猪的本性还是难改的。”
      之谦笑着拿起一块饼干塞进我的嘴里,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又打开新的文档,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恢复资深律师转行记者那副讥嘲众生的嘴脸,又被打断:电视机那边一阵骚动。
      只见安东尼轰一声冲过来:“布莱尔五分钟后讲话!”

  • 作者有话要说:  this chapter is for my dearest aa and yuru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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