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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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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安之后,皇上命梁山众南征方腊。早前离山的林教头被劝返了回来,大概他本人也是想回来的,毕竟他放不下那几位交情至深的兄弟。大军动身前,众人各自整理行装,把认为需要带的都带上,因为这一去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林冲回山晚,最后一个开始收拾行李,却最先一个收拾好,他房圌中东西虽不少,但看过几轮都没觉得哪样是必须跟着自己走的,就连这住过很长时间的屋子,临离开也无多少不舍感,也许这梁山泊的意义,最大是为他提圌供了一个可以容身之处,就算离了这里,也总能找到别的地方。每个人选择呆在梁山,都自有原因,至于原因为何,只有各人自己心中才知道。
南下时,宋江圌派玉麒麟卢俊义为先锋,率燕青、董平、张清、史进等十数位头领组成先头部圌队,行于大军前方攻方腊城池。然后之后这条战线却异常艰难,数月下来城没攻下,反而先损了不少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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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划入先锋阵营后,张清就一直在不重却也不轻的发着烧。北人初到南方,因不适气候而身圌体告恙原算是正常,营里因此生病的也不仅张清一人,然而此等时刻军中神医安道全却突被圣上叫回了京圌城,而随后朝圌廷另派来的那些医生,也不知是医术真不过关还是怎地,竟一直治不好这病。
张清抱病,其实不该继续随先锋军行进,卢俊义让他回后方休息,张清却不肯,坚持要跟,卢员外拧不过他,最终便同意了,还特将他与董平分在一个营帐。
行军第一日晚,董平坐在帐中床边,伸手触了触张清的额头。
“好像也不是很烫。”之后他说。
张清本就因这得的不是时候的病而焦急,现下被董平这样一说就更加上火。他一把拨圌开自己额前的手,气道:“我这病说重不重,骑马随军影响不了,但脑子迷糊,上不了战场!”
“若真上不了...倒也好。”董平却似有所思的这么说,说完发觉张清变得愈差的脸色,连忙又加了一句,“清儿别恼。”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既病了,就安心养病莫想其他,以便尽快好起来。”他语气认真,不像是为了不让张清再发火而临时想出来的说辞。
部圌队前行路上,若白天扎营,但凡无事,董平都会在帐里陪伴张清,而被卢先锋派出去探敌情时,他怕张清一人呆得闷,便拜托了与张清年纪差不太多,之前在梁山上又有一定交情的史进过来照看。
不过虽说是照看,其实只是做些拿药递水的小事情而已,史大郎心肠热,张清又是他熟悉的一位兄弟,自然愿意帮忙。他端着那碗极苦的药给张清,看他毫不犹豫的接过一口闷下,再回想以前自己生病吃药时的表现,不由得感叹兄弟你甚勇敢,居然不觉得这药苦!
张清紧皱着眉,一边小口喝水去除嘴里余留的药味一边说,“怎么不苦?但再苦也得吃,我这拖拖拉拉的病着,给平哥添不少麻烦,得快点想办法康复了,去与他一同上阵杀敌。”
史大郎听后,哈哈笑了几声,道,“你们两人关系可真是好!”
这点张清当然不会否定。
“嗯,我与平哥生死相随。”他说。假若他此刻不是由于发着烧而脑子有点发晕,这样坦然直白的言语他最多是在心里想想,决计不会讲出来。但他现在下意识的讲了,讲完才感觉不好意思,便尴尬的即刻转移话题,对史进道,“...你与鲁大师他们几个不也很好?”
史大郎是个单纯大咧的性格,对张清之前的答话其实未感到有什么不妥的,他又听在张清问自己,便笑着说,“是啊!...其实有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意思,在这人心似虎狼的乱世上,居然能有这些个真正懂我的兄弟,还同我一起了这么多年!...我史进真是幸圌运,死都无憾了!”
张清听史进的话,又皱起眉头,他想史大郎你怎忽然扯上生死,说得如此不吉利。不过他随后又想史进只是有感而发一时未细考虑更多,要是自己出言指出,倒显得自己心思蜿蜒了,就安静着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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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军到达独松关的第五日,张清的烧终于完全退了。在这一日,他高兴自己接下来总算能同董平并肩出战。但也是在同一日,他发觉董平情绪出现了异常。
董平在战场下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心情烦躁,大概是与独松关至今未见能攻下的迹象,却已有将领于战场牺牲上有关,旁人见了,只道这五虎上将中年纪最轻的一个过去打惯了顺风仗,未遇过逆境,现在状态难免失常。
而张清看了,却是急在心中,当晚回帐内休息后,他好言想劝董平冷静下来,然而董平也不知到底是在恼什么,张口便道:“那宋江兄长真乃高人,有圌意将卢员外与我等派到这困难无比的战地,却将他的心腹留在安全的后方。到时候如果赢了,他身为总帅自有功劳,输了大不了另寻战线,而我们却连尸体都未必找得到!”
张清一时无言,他不想跟着也说,自己上梁山后经历的大大小小十几场仗,那公明哥圌哥从来都是说一句“宋江在此祝各位胜利归来!”便在山寨里待着,于前线拼死拼活的是兄弟们,他既不出力也不出智,论圌功劳讲不好有几分。而山中的阵营分圌派他亦知道,早看得清楚。但现在再说并无意义,现下他们已到了独松关,难道就因此要有战故意不去打,退缩在后方?然而董平此刻与他讲的如此直白,真会有此意?张清不愿胡乱猜测,就直接问了出来。
董平未立刻答话,他沉默片刻,再开口说的却是,“我董平顶着‘英雄双枪将’的名号多年,却做过一次不为英雄的事。”
张清不解他为何突就转了话题,但还是问:“什么事?”
董平道:“过去我还在东平府时,梁山众来攻城,程太守命我去迎敌,却是让我独自一人,未配给任何副将。在阵上,我见对面梁山的众多将领骑马站作一排,便知他们不拿下东平绝不会退军。再看自己这边,左右却无第二员将士,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火气,想但凡有认知的人都知道此战若是硬打,僵持时间久了,必因对方车轮战术体力不支。我虽不怕死,却难道就要因程太守那小人的心思而愚蠢的丧命?”
“或许...当时程太守只是不了解敌情,又太信你能成功退敌。”张清勉强安慰说。
“我也希望事实如你所言。”董平讽刺道,他接着说:“当日我在阵前,忽有想开城门放对面梁山众进东平府,让太守自食恶果的念头。之后我果真如此做了,更亲手杀掉太守全家,体会得一时爽快,事后才想到梁山众此番将府衙仓库内存的银两、粮食全部取走,是叫城内百姓白交了今年的税务,来年定要加倍受苦。我在东平时双枪使得俊,上战场杀敌勇猛,‘英雄双枪将’一称,是城中百圌姓因此取得。然而我最后亲手推他们进火坑,配不上他们给的称号。”
张清默然。他这次不知怎么安慰才好。与董平相比,当初他失手被俘后,整个人从水里被捞出来,已被那夜里的河水浸的浑身冰冷,大脑也似冻住了一样不会了更多的思考,只来来回回转过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不能就死在这里,要活下去,还有许多事可以做。遂便降了梁山,之后虽未做开城门引梁山军入城掠夺之事,却负了当初孤身一人来到东昌,被刘太守一手提拔并亲选两副将多年相助于战场之恩。
事后他回过神来,心里七上八下,偷偷去找自己两名副将,问他们自己投降是不是错了。
两副将虽为下属,但因张清一直诚恳待他们如兄长,便直说出心中想法,道:“将军与我们两个不同,我们两人拖家带口的,如今家人已在山上,纵使无奈也只能留在这里,而将军你独自一个无牵无拌,当然要先保得性命,以后好找机会...”——“打住!”张清意识到自己的副将欲表达什么,急急的张口阻下他们的话。“你们莫再往下说!”他斥道,不敢想,也不愿想这种可能,他只觉得这样也不对。
沉默间,他忽听董平厉声说,“我上梁山之后见忠义堂上挂着‘替天行道’的旗子,众人下山做得却是山贼土匪的行径,先立牌坊,再做婊%子,感觉简直可笑,还不如那些直接撕掉脸上人皮,把内里畜生面孔露出来的真小人!那宋江口口声声说要带众兄弟报效国家,却也不想想皇上会不会信这些人能为良将!”
“但是...!”张清猛然也激动起来,然而怕被帐外巡逻的士兵听到传扬出去,他仍旧低着声音说,“哥哥你反对招安,可每每上了战场都那般拼搏!”
这回轮到董平沉默,半响,他才回答:“只因我悔于当日在东平城外不曾尽力一战,不想而今又蹈覆辙,到日后再觉后悔。”
往事已不可追,他最终自嘲的笑了笑,说:“如今临阵不上的事我却做不出来,还是继续打下去吧,若今后受伤上不了阵,也无愧于心,便可安然退到后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