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竹马时光》Lady_乐宁

8、摸不到的颜色，是否叫彩虹 6

　　周末的校医一下安静了许多。

　　一大早，家住本市的穆亚男也回家过周末去了，任真一个人留在寝室里复习功课，看看书，洗衣服，直到夜幕降临。傍晚时分，她有点困乏，躺在床上假寐，又梦见寒宇，梦里他给她买了一塑料袋的棒棒糖。

　　迷迷糊糊睡醒后，任真发现屋里已经一片漆黑，拨开窗帘往外望，窗外夜色还不很深，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下床，看见穆亚男的夜光闹钟上时间指向9点。

　　时间尚不晚，她打算再看一会书，去开灯，“啪啪”几次按开关，屋里依旧一片漆黑。

　　任真反应过来，大概是停电了，赶快去找手机照明，却突然脚下一滑，身体整个飞出去，“咣当”一声人仰马翻地跌在地上，下半身顿时失去知觉。

　　偏偏这时，手机响了，她努力挪动双腿去拿手机，发现是赵子赫来电。

　　“你果然在啊，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9点不到就睡觉了？”

　　“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看见你们寝室连点光亮都没有，奉命问问。”

　　“不是停电了吗？”

　　“就是停电才应该弄出点光影啊，你没看见我们男寝这边蜡烛和应急灯已经晃出一楼的鬼影吗，你们寝室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称吧，鹿总还真了解你啊。”

　　“赵子赫，我先不跟你说了好吗？”任真刚刚摔到的腿还在作痛。

　　“你怎么啦，声音不对啊？鹿少焱听说咱们学校停电了，特意打电话让我看看你们屋有没有光亮，这小子跑回家心里还惦记你呢。”

　　“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得收拾一下，先不跟你说了。”任真挂掉电话，试着活动双腿，害怕自己真的摔出什么毛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外响起咣咣的敲门声。

　　“任真，开门！”竟然是鹿少焱的声音。

　　任真打开门，一道应急灯的强光直射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拿着，像个二傻子似的，连个应急灯都不知道准备，你以为佑阳市的电力系统有多好啊？”鹿少焱把应急灯塞进她怀里。

　　“赵子赫不是说你回家了？”

　　“废话，腿长在我身上，回家了就不能再回来啊？”

　　“你家离学校这么近？”

　　“大姐，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车’，我正好会开。”

　　“赵子赫说你摔着了？”鹿少焱急着问她。

　　“就是踩到肥皂滑了一下。”

　　“你们寝室谁把肥皂放到地上呀，有没有常识啊？”他愤慨。

　　“我，我刚刚洗衣服之后忘了收。”她嗫嚅道。

　　“你打着石膏腿还洗衣服，闲的吧，装什么身残志坚？”他骂她。

　　任真扑哧笑了，鹿少焱训人的模样像个男版管家婆。她一笑，鹿少焱的白眼索性翻到天上去了。

　　直到周一上课的时候，任真才知道鹿少焱在停电时候跑来女生宿舍送应急灯给她的事闹出了轩然大波——鹿少焱气不过管理员阿姨的污蔑，在一层与她大吵起来。管理员因为鹿少焱气焰太盛伤了面子，口出妄言威胁鹿少焱说，如果他敢上楼，她就立刻电话告诉校长，汇报说有男生趁黑灯瞎火闯进女生宿舍耍流氓，让校长明天就开除他。

　　“我就算是明天被退学，今天也一定要上楼去看她！”鹿少焱大吵时候的一句话隔天竟然成了学校广泛流传的爱情名言，在校园网上被标注地闪闪发光。

　　周一的物理实验课以本班级为单位上课，鹿少焱和任真同时出现的时候，班上其他21个男生一起鼓掌喝彩。

　　鹿少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随便找个座位坐下，任真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心里忐忑，果然，实验课尚未结束，她和鹿少焱就被辅导员刘老师叫走。

　　刑警学院的校规规定，不支持在校学生谈恋爱。在校园里，男女生不可以有牵手和牵手以上的亲密行为出现，否则按行轻重程度予以记过处分。任真并不想在大学谈恋爱，她还要等寒宇醒过来，可是却在开学一个月后就被老师因为男女关系的问题有请。

　　但是任真没有料想到的是，刘老师并没有把他和鹿少焱带到同一间办公室。相反，刘老师带她一起亲自把鹿少焱直接送到院长办公室，然后在回来的路上简单地对她说，她的捐款申请院里批准了，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进行。院长建议她把求助原因和家庭状况工整地写在一张大纸上，然后带着这份“求助信”和捐款箱一起出现在食堂一层出口处募款。院里已经和食堂打过招呼，在本周所有食堂出餐时间，她都可以在那里接受同学和老师的捐款。刘老师还说，院长已经在校务大会上提过她的贫困问题，其他各分院的院长也都答应回去吩咐各自分院的辅导员老师，把她困难的情况向自己的学生们宣传，动员大家主动捐款，争取募得更多的钱。

　　任真垂目听着，木然地向刘老师道谢。无论怎样，能救她爱的男生就够了。

　　“哦，对了，院长还特意让我带几句话给你，他说学校不支持男女生之间谈恋爱，你是女生，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另外，他和鹿少焱的爸爸是多年老战友了，以他对鹿少焱的家庭背景和成长背景看来，你们俩恐怕也很不适合谈恋爱，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任真认任真真地点一下头，说，“我懂。刘老师，我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吗？”

　　刘老师似乎微怔了一下，拍怕她肩膀，让她回去。

　　从刘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任真并没有回去上课，而是去了学校复印社买了几张幅面最大的白纸，回到寝室写“求助信”。她先在草纸上打腹稿，然后修改好，最后一笔一划地往白纸上誊。

　　从刘老师离开办公室的一刻起，她就感到无比思念寒宇，似乎恨不得立刻飞奔回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双眸紧闭的苍白睡容，她也会觉得温暖。因为寒宇的脸上从来不会有蔑视、讥诮、和嫌恶的表情，他虽然喜欢沉默，但目光深邃温柔。

　　求助信写好的时候，正好到了食堂供午餐的时刻，任真带着信和捐款箱来到食堂一层出口，找到一隅，把信平平整整地铺在一张餐桌上，再把捐款箱立放在旁边，之后她一直静静地垂目而立，等待第一个来到他面前捐钱给她的人。

　　多么像乞讨？

　　她知道，但她愿意。

　　食堂里渐渐喧嚣起来，即使内心再坚定，任真还是感到了一丝紧张，下一秒，如果一个人来到她面前，往她的捐款箱里放钱，她该作何反应？是微笑还是不笑？是感恩戴德还是默默无语？

　　校园广播里播放着《北京北京》，是一首异乡求生存、追梦想的挣扎写照：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歌声还未息止之前，捐款箱前出现了一个男生，像是游览景观题字一样读她的求助信，然后上下打量她几遍后，从口袋里翻出两元五角的零钱，塞进她的捐款箱里。

　　“谢谢。”她说。

　　男生背影消失，她紧攥的双手慢慢放开，突破了第一次的障碍，一切就“不过如此”。之后很多人陆续经过，熙熙攘攘的，有人走马观花，有人好奇打量，有人视而不见，也有人掏钱给她。3元、5元、十元、偶有50元，几个来学生食堂吃饭的老师还留下几张百元大钞。慢慢的，她也不再紧张到脸红，只是默默地接受，接受别人的好心和善意，也接受别人的好奇和玩味。她一遍一遍地礼貌说着“谢谢”两字个，内心里那根在乎自尊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

　　捐款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鹿少焱还是出现了。那时任真的捐款箱里前面刚好站着一个样貌猥琐的男生，在投下50元钱后，理所应当地向任真索要电话号码。

　　“你他妈的给我滚远点！”鹿少焱突然扑上来，一把推开那男生，同时掏出皮夹，扯出一张50元钞票摔在男生身上，大吼一声，“拿着你的钱给我滚蛋！”

　　男生似乎本想发作，被鹿少焱凶狠的目光吓退。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需要多少钱，我来想办法弄给你，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鹿少焱说着就要去扯她的求救信。

　　也许是因为“丢人现眼”四个字，任真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我需要很多钱，越多越好。你放手，不许扯我的信！”

　　“很多是多少呀，你说个数！现在全校同学都知道我们俩的事了，你跑到这里向人家讨钱，我颜面何在？”鹿少焱质问她。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你不要乱说话！”她矢口否认。

　　“我们——，反正你赶紧收摊，你哥和你妈的治疗费我来想办法。”他不太耐烦地说。

　　“鹿少焱，我们只是普通同学，我在这里募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愿意捐钱给我，我很感谢你；如果你不愿意，请你马上离开。”她义正言辞。

　　“你！——”鹿少焱手指着她，胸口起伏，却说不出话。

　　“你爱丢人现眼就你丢，有本事别让我管你！”他说完，转身走掉。

　　鹿少焱愤懑的背影走远，任真感到自己的身体像皮球泄了气，顿时无力。他离开时愕然的眼神让她有点不忍。

　　可是，十几分钟后，鹿少焱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募款箱前面，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全都塞进捐款箱里。

　　“同学一场，这是我捐给你的！”他说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