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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摸不到的颜色,是否叫彩虹 3 ...


  •   铃声响过,一位头发剪剃得很短的男人走进教室,同样穿着公安警服,但任真注意到,他胸前的警号里没有字母“X”,是一串连贯的数字,猜到他是辅导员老师——普通警校的学生的警号前面都有“X”,代表是学员;而正式警员的警号全部是数字没有字母或数字的前缀。

      果然,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姓刘,是刑侦专业几个班级的辅导员队长,现在是一级警员,他要求同学们称呼他“老师”。可是,这位刘老师一上来首先介绍的不是校规校训之类的内容,而是教学生怎么看警衔,区分官职的大小:

      “一枚银色橄榄枝代表警监级别,比如咱们院长,一级警监,正厅级,人家有一枚银色橄榄枝,三枚四角星花;银色横杠和银色四角星花是警督、警司……像我这种小角色是警员,只有银色四角星花,不过咱有两枚,代表一级警员,二级警员就一枚……反正中心思想是,以后不管见人,问好,哪怕是惹事之前,都要先好好看看人家肩膀上扛的章儿,一定别往太粗的枪口上撞!”

      任真莫名地不喜欢刘老师,隐隐觉得他是一个很势利的人,开学第一课就教学生如何区分官职阶级,这难道不是趋炎附势吗?

      接下来,刘老师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让所有人填写诸如“姓名”、“性别”、“籍贯”、“身高”以及“为什么报考刑警学院?”之类的个人信息,并且要求他们每个人走上讲台朗读表格,作为统一的“军事化自我介绍”。

      “因为咱们班有女生,军训的时候咱们男生虽然都做过自我介绍了,但由于她没参加,咱们再做一次,不过这一次简短一点就行。”刘老师的几句话让任真还没有上讲台就已经脸孔发烫。

      自我介绍的排序是按照学号为序,而学号是按照成绩排名而定。在刘老师公布学号之后任真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高考成绩在班级里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是一个叫做高铭的男生,他姓高人却很矮,刚刚够一米七零,脑袋圆圆,身材微胖,眉间一直皱出一个“川”字,完全不像一个会报考警校的男生。可是任真还是仔细关注高铭的自我介绍,因为她非常需要拿到好成绩来获得奖学金,所以多向好学生取经是不会错的方针。

      果然,高铭走上讲台介绍自己说,他来自农村小城,报考警校的原因是,他想在毕业之前考取公务员资格,今后争取进入公安系统的行政单位,一辈子在机关上班。

      班上有几个男生明显对高铭的“理想”嗤之以鼻,但任真却理解他的想法。高铭的人生目标虽然不高尚,但很现实,任真不崇拜却认同。他们这样同样来自于小城市的学生,以后稳定温饱的生活是学成毕业后的最大目标。其实,任真曾想像过的“长大后”的“最美好的生活”,不过是她在派出所当一个普通的民警,每天安心工作,然后下班后回家,家里有爸妈,有寒宇,或者,寒宇刚好也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下面轮到咱班2号同学,任真!”刘老师喊出了她的名字。

      任真深吸一口气,紧握着表格走上讲台,心脏跳得很快。她竭力不去看台下的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表格念道:

      “姓名:任真;性别:——”

      “处女。”

      台下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顺着声源的方向任真看到那个叫做鹿少焱的罪魁祸首,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而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爱帮腔的朋友已经笑作一团。

      “赵子赫,你注意点,不要乱说话!”刘老师出面制止学生的出言不逊。

      “老师,冤枉啊,不是我说的,是鹿少焱!”

      “不管是谁说的,都注意点,不要不尊重女同学。”刘老师对鹿少焱的批评一带而过。

      后来任真才明白,刘老师是不可能严厉批评鹿少焱的。鹿少焱是佑阳市现任公安局局长的儿子,而刑警学院隶属于公安局管辖,也就是说,包括刑警学院院长在内的所有师生都是鹿少焱父亲的下属,刘老师怎么可能对鹿少焱多训斥一句?

      “任真同学,你不要受别人的影响,继续!”刘老师催促胀红着脸伫立在讲台上的她说。

      “我报考刑警学院是因为,是因为……我哥哥。这是他现在没办法实现的理想,我想帮他实现。”任真说完,顶着发烫的脸孔快速走下讲台。

      可是,就在她走上过道的时候,面前矗立起一道高高的“屏障”,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鹿少焱高高在上地俯视她,明明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一张脸,却偏偏挂着一副让人生厌的表情。她立刻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目光落在他簇新的亮蓝色耐克运动鞋上。

      “麻烦让一下!”他说“麻烦”,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歉意。

      任真还是马上侧身向一边,可是鹿少焱却不肯也侧身与她擦身而过,而是说,“再让让!”

      任真忍不住抬头瞪视他。

      “不会又要哭吧?”他一脸嫌恶地说,但声音不大。

      任真手心不由握得紧紧,她吸一口气,退三步,让出路,把过道平直地铺回到鹿少焱脚下。然后,她头转向窗外,嫌恶地不看他一眼,只等他从身边走过。

      鹿少焱走上讲台后,任真坐回自己的座位,但她的脸孔始终朝着窗外,不肯看那个人。

      虽然眼睛不看,但耳朵还是听得见,鹿少焱的自我介绍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出彩或者夸张,甚至有点不耐烦:

      “鹿少焱,男,籍贯佑阳,1米87……报考刑警学院是我小时候就有的梦想。”

      “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当大侠吗,武当山第一和尚?”那个总在鹿少焱身边卖力起哄的叫做赵子赫的家伙又在下面喊话。

      台下一阵哄笑。

      可是这一次,任真没有听见鹿少焱任何的回应。直到第四个人走上讲台,她才转回头目视前方。

      一轮自我介绍很快终了,刘老师急着去管理另一个班级,匆匆离开。任真本想询问他如何申请特困生助学补助的事宜,却没有来得及张口。一上午的课上完后,她没有先去吃饭,而是跑去找刘老师咨询补助的事情。等她去到食堂,看见同班的男生们聚集在一大张长形横条桌上吃饭。她快速打好了饭,却没有坐到同班男生的群体里,而是单独在他们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默默吃饭。

      刚吃几口,高铭转过头来对她说,“过来咱班这里一起坐吧,自己吃饭显得多可怜。”

      任真觉得高铭实在不会说话,但毕竟是一片好心,只好对他笑笑说,“不用了,你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不过去了。”

      “你怎么只打一个菜,你这么瘦,根本用不着减肥吧?”高铭看见她餐盘里孤零零的土豆炖豆角问,声音厚实。

      “不是,我不太饿。”任真只盼高铭快一点转回头去。

      “人家是女生,脸皮薄,不好意思嘛,高铭,你就别老瞅着人家了,还让不让人家吃饭了?”赵子赫这时转回头说,一幅找热闹看的样子。

      “有人把她当女生吗?”任真听见鹿少焱轻蔑的嗤笑,“女生谁考刑警学院?”

      任真手中的筷子顿住,她想发作,却告诉自己要忍耐。她喝一口汤,假装没有听见鹿少焱挑衅的话。

      “说不定,她以为和男生一起吃饭会怀孕。”鹿少焱的声音又响起,这次的话实在刺耳。

      任真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与鹿少焱对峙。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鹿少焱,他总与她过不去。那天明明是他打碎了她的开水瓶害她烫伤,错本在他,他不道歉就罢了,凭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嘲弄她?

      “鹿少焱,你怎么这样说话?!”

      “介样是哪样?”鹿少焱反问她道,长形桌上响起一阵哄笑。他的人索性也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她,唇角卷起一丝嘲笑。

      任真家乡的口音习惯把“这”读作“介”,气极之下,她的声音变了调,带出了乡音。

      班级的其他男生都转过脸来饶有兴味地观看她和鹿少焱的事端,众目睽睽之下,任真感到自己的手臂都微微在发抖。

      “变态!”她狠狠骂出一句后,收起餐盘径直走去餐具回收点,倒掉吃了一半的饭,离开食堂。

      任真跑回寝室,还好,法医学院的四个室友人都不在,大概她们吃过午饭后就直接回教学楼上课去了。任真关上寝室房门的一瞬间,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变得太爱哭。她应该坚强才对,在寒宇命悬一线这个的时候,她应该坚强才对,去为他争取哪怕多一天的生命。她想起以前寒宇常常敲一下她的脑壳,微笑说,“小真,坚强点。”

      “小真,坚强点。”她轻声对自己说。

      任真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再次恳求父亲不要放弃寒宇。父亲最终勉强答应了她,但父亲坦白告诉她,家里的钱大概只能再为寒宇撑一个月的生命了。

      任真挂掉电话,坐在床铺上极力去想所有可以弄到钱的办法。可是,几个她反复想过多次的方法都解不了燃眉之急。助学贷款和奖学金都不可能马上拿到手,而打工也是不可能——刑警学院以“从严治警、从严治校”为方针强调警务化管理,平日不许学生私自外出,学生大队还建立了值班制度,专门负责大门值勤来往换岗。学校规定,每周日至周五要保证两小时的晚自习时间,所以每晚18∶00前都会有晚点名。也就是说,除了周六周日,任真基本上不可能外出打工。她已经联系到了周六周日的家教工作,但那点微薄收入,与寒宇需要的治疗费相比,杯水车薪。

      最后,任真想到能够求助的人仍是是蒋雨航。

      蒋雨航是寒宇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是寒宇深爱的那个女生。她家境富裕,是现在唯一有可能拿得出钱来救寒宇命的人。

      下定了决心,任真拨出了那个她一点也不想拨出的号码。

      “您拨叫的客户已经暂停服务……”听筒里传来的讯息,让她的心一下子茫然了。

      寒宇出事后,蒋雨航曾几天几夜陪在病房里不肯回家,但最后还是被她的父母前来生生地掳走,之后就再未出现。任真不知道蒋雨航的住址,她的电话号码也是她从寒宇的手机通讯录里翻到的。现在这个号码已经暂停服务,她的最后一线希望“咔嚓”一声也被剪断了。

      一个月,父亲的钱还够支撑寒宇一个月的生命,任真似乎听见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钟都走得动魄惊心。她决定再去找辅导员刘老师一次,但是这次不再只是为了助学津贴,她想请求全校同学为她一次捐款。她不是没想过自尊,但为了寒宇,她什么都可以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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