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使爱上海妖》无心之愚

9、永爱

　　我们离开吧！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流泪，不让你受伤，我会给你幸福！
　　我们用脚去丈量那片陌生的大地，我们去寻找世上最珍奇的生物，我们摇醒雾里的花，道别秋风里的影，捕捉夜空中的虹。
　　你沉沉睡去，当你醒来，我会带给你早晨第一朵初开的玫瑰，上面还留着晶莹的露水。
　　记得的，我都记得的。怎么会忘记呢？你的一切，都刻于脑海中不敢也不能遗忘。
　　魈松开了她的肩膀，晃了几晃，跪了下去。刚刚的那个吻，他已经违反了与恶魔定下的契约。他的力量正迅速脱离他的身体，再过不久，他的灵魂就要永远属于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没有关系，指环已经变成了纯白色，那就是说她的回忆都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都记起来了，关于他，她都记起来了！
　　那就够了。
　　七百年了，他无数次的在梦境里看过这样的脸，每一次，那个幻象都消失在他将要触摸她之前……这一次，还是在做梦吗？
　　“弄潮。”他终于清楚地叫出那个名字，奋力举起手，想要摸上她的脸。
　　她的手伸过来，扶住了他，紧紧抱住了他，牵过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苍白如雪，仿佛是冰做的肌肤，玉做的骨，惟有泪水是温热的，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地滑落，证明了眼前这个人的真实。他忽然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是真的，是真的！这次不再是遥远的回忆，也不再是无法触摸的影子。这一次……终于是真的了！
　　她在他掌间无声地哭泣，冰肌玉骨，眉目静好，一如百年之前。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好好的活下去不好吗？”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动听，像一阵春风催开了无数鲜花。
　　“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你选择离去，为什么要让我一直活着？”他喘息着答道。忽然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来见你，我想见你，这样的心情真的让你这么为难吗？”
　　“不是的。不是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他的脸上。
　　“那就好。现在你又可以唱歌了，我……也终于可以结束这长长的一生。”
　　“魈！……”哭泣的女子看着怀中的人，眼神忽然凝重起来，“不会的，我有办法，你不会死！……”
　　不等她说完，魈截口打断，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一字一字地说道：“不要做傻事，弄潮，也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这次，你若是又抛下我，我会杀人。当然，我要杀的不是你……你逃走后依赖的对象，接触的人事物,我会杀的一个不剩。”
　　弄潮震惊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上的是天堂最好斗的炽天使。她望着面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从胸臆中吐出一声叹息，似乎终于在那样熊熊燃烧的眼光之下屈服了。“失去我，你真的活不下去吗？”
　　“不，可以活下去。可是那样的活，比起死亡，更加令我无法忍受。”
　　一瞬的无措之后，心底里却涌起了某种隐秘的喜悦——你总是这样。不像你说的那样，其实你是可以做到百无禁忌的。没有家族的负担，没有权利纷争的困扰，比风更无拘无束。这样的你，使我没有理由，没有余地，不得不爱上了。
　　而我，却摆脱不了生来的种种束缚。我是大海的女儿，即使——我的身上只流着一半的蓝色血液。
　　当年那样选择，一半就是舍不下海市的同族。另一半，是为心爱的你。或许你没有察觉到，我却清楚地知道：身为炽天使的你，只有振翅遨游于天际，拉弓引箭于云端时，才是真正的炽天使魈。当然，如果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也许真的可以找到那片属于我们的蔚蓝。可是，我却圆满不了你对爱情的渴望。
　　上帝是公平的。拥有比别人更多的爱，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本帐，要怎样算，才算公平？
　　隐约有一双残忍的手，扼住我的喉咙，制止我出回应幸福的声音。
　　这爱情从开始便注定悲伤，我怎能不痛不哭？
　　潮来潮去，看似自在，其实永远无法摆脱地心的引力。你的脸近在咫尺，我却只能看上最后一眼。然后，去承担我应付的责任，接受我选择的命运。
　　其实死去的人，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请活下来的人能幸福地继续他的人生。这或许自私，或许任性，但却是非常真实的愿望。只有你快乐，我才能快乐，只要你幸福，我才能幸福，留下来的你，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直到我们再次想见的那天。
　　要等这一天一定非常的不容易。即使想见了，我也已失去了所有有关你的记忆。可我会坚持下去。
　　在天堂石台前，对你做的最后那个手势，魈，你明白吗？
　　那是我在跟你保证：我一定会认出你。
　　海之女妖塞矢与人类混血的女孩，只为她心爱的事物开口咏唱。
　　而我，由始至终，只为你歌唱。
　　“弄潮爱你啊，魈！”她低下了头，碧蓝的长发从两颊垂落，苍白的颊上居然有淡淡的酡红。
　　她轻柔地摘下他耳畔那粒莹白的珠子，又解下脖子上那枚纯白的指环，合入双手。轻声吟唱起来。
　　歌声清冷而美妙，宛如天籁一样响彻夜空，仿佛这个充满了雨水的世界里有无数的精灵浮出水面，婉转飞翔，在月下歌唱。
　　她缓缓举起双手，向着天际那颗一直照耀着碧海的海王星，仿佛在邀请什么，却又仿佛是在献祭一切。
　　那是象征自由的星星。七百年后，它的光芒终于达到了顶峰。
　　雨忽然停了，漫天的云迅速集结压了下来，天空劈下了一道闪电，撕裂夜幕，堪堪击中了她高举的双手！顿时仿佛有蓝色的火焰从她身体里猛烈燃烧起来，将她整个双手由内而外地包围。
　　魈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可是他知道她已经再也不会抛下他了。
　　她终于停止了歌唱，蓝色火焰也应声而灭。她将双手摊开，里面，两粒蓝色的珠子闪闪发亮。
　　“很疼，是吗？”他轻声问她。
　　“有点，不过没关系。”她也轻声答他。
　　世间最晶润的宝石，原是经过生命如此痛苦地孕育。
　　那好吧，你不愿离开我独活，我也不愿看你就此离开。
　　不如，与我一起变做鱼儿。
　　就与我一起，一起沉睡在那片蔚蓝的深处。
　　直到比永远更远,再也看不到时光的尽头,是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