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使爱上海妖》无心之愚

3、回忆

　　又是半夜，忆情悄悄地带上门，提着裙一溜小跑到了稻田前。
　　还好，他还在。
　　他正坐在田边一快凸起的石头上，仰头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和昨夜一样皎洁的月光洒了他一脸，使得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越加的苍白，仿佛洁白的大理石雕塑。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有神，就像天上的星星都被吸进了他的眼睛里。
　　忆情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这样急急忙忙地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她想开口叫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她又不想惊醒他，宁愿就这样静静地观察他。
　　那张脸，总觉得很熟悉！
　　可是，自己是不可能看过他的。
　　自己见过的人是这样的贫乏：仔细想想，除了父母好象就只有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了。
　　从出生以来，就已经被宣判终生监禁了。那样的身体：虚弱，病态，还有——扭曲。过小的心脏，衰弱的肺。为了保住这被诅咒的生命，父亲不得不砸进大把大把的金钱，才勉强维持了她的呼吸。
　　“一定要把她治好，不惜代价，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医生，病人的呼吸又弱下去了，心律不齐，心电反应已经没有了！”
　　“夫人又晕倒了，快去找先生。”
　　“行远，我们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我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我啊！”
　　……
　　六岁之前，甚至没有办法自己呼吸，更别提说出一两个字去稍稍安慰床头那两个日渐憔悴的人。
　　那些医生在她身上做了无数次手术之后，终于决定冒一次险：做一次开颅手术。父母起先强烈反对，但在对方陈述了种种利害关系之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然后——他们发现了——眼前这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女孩头脑里竟然长着类似于鱼类的腮一样的东西！
　　原来，她没有病。只是比起陆地，她更适合生活在水里。
　　妖怪！畸形！真是恶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不认识的人要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带着害怕和惊恐的表情后退。仿佛面前的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正在喷着猩红的雾气，流着粘淼目谒??叵?啪鸵?松侠础?
　　唯一明白的，是自己又给那对男女出难题了——他们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女人以往虽然疲倦但总很美丽的脸容上甚至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皱纹，男人一向坚强的表情也多了点动摇。
　　“他们要放弃了。”忆情听到耳边有个小小的声音说。
　　也好，既然活着如此痛苦，折磨自己也拖累了身边的人。那么抬起头迎接死亡这个华丽的礼物也不错。
　　然而，她猜错了。
　　他们开始不停搬家，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州到另一个州。
　　最后，看中了这座废弃庄园的荒僻与巨大的私有泳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旁边，只有广袤无际的稻田。除了天空偶尔路过的飞机，没有一点人的痕迹。
　　直到眼前这个男人出现。
　　“你在想什么，神情那样凝重？”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不知何时，那个人已经离她那么近。他弯下腰，看着还不及自己腰部的女孩，嘴角微微翘起。
　　忆情吓得退后一步，叫道：“你是精灵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精灵？他蹙起好看的眉，不过马上就又舒展开来。“当然不是。是你想事情想得太认真了。”
　　“你是谁？”忆情铁了心今天一定要弄清楚。
　　“我昨天告诉你了，忘了吗？”男子却只是淡淡地说。
　　“昨天……不，你一定是记错了，我不可能见过你……”忆情急急地说道，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看起来好悲伤。
　　月光下，他慢慢蹲下身，缓缓举起右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忆情素来缓慢的心跳骤然加速，脑海里闪电般出现一些零星画面，没来得及看清，就又迅速地退出了脑海里的舞台。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应该躲开的，他毕竟还是个陌生人啊——还是个陌生男人！
　　然而她动不了脚——她舍不得。
　　近了，又近了。几厘米的距离，那只手，却像是穿越了几百光年似的。等终于到达时，已经是满身风霜疲惫。
　　冰凉的手在脸上轻轻来回摩挲，缓慢得像是在寻找某种熟悉的触感。小心得像是在抚摩自己遗落在远古的恋人。
　　“见过的，见过的……你只是忘记了。”他是声音稍微有点颤抖，仿佛正在极力控制着某种情绪。
　　虽然你都忘了，虽然你无法回应我的声音，虽然现在你只会用这种无助而迷惘的表情看着我，可是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以我温柔眸光，在每一个暗沉之夜凝望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