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晋国之虎【下】 ...
-
近来有两件事让慕容殇觉得很烦躁。
第一件事，是关于她的皇兄晋王慕容煜的。慕容殇生性爱玩，平日里她总是拉着芸春悄悄溜出宫去。晋王自知拦不住她，只要她每次出去的时间不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一段时间慕容殇都呆在将军府里，料想晋王许久不见她，又要派人出来寻她，趁着夏子言外出办事找了个借口溜回了宫中。回到宫中，慕容殇第一时间就去见皇兄，谁知吃了一个闭门羹。宫里的小太监偷偷告诉她，晋王前几日随着一个灰袍老者出宫去了，并且嘱咐近臣们不准透露他的行踪，尤其是对公主。
慕容殇有些失落，不是因为没见到皇兄，只是不高兴他有什么事情偏偏不能让自己知道。仔细想想，慕容煜从不对她有所隐瞒，除了自己的旧疾。他总说没什么，让慕容殇不用担心。然而，慕容殇却觉得他口中的旧疾像是诅咒一样纠缠着她的皇兄。太监所说的灰袍老者她是认识的，在晋王还是皇子的时候，此人曾是他的老师。十岁之时，慕容殇曾生过一场大病，据说当时老晋王找来了整座绯龙城最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直到最后他找来了这位灰袍老者。宫里的人都说是他治好了年少的小公主，可是慕容殇对此却是一点记忆也没有。现在，晋王又跟着他出宫，加之晋王的病每况愈下，慕容殇心中难免会替他担忧。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近来风头正盛的晋国大将军夏子言了。柳陌卿在将军府居住数日，从未开口向夏子言提过任何请求。可就在前几日，她竟主要邀请夏子言去城外的红叶湖赏景。听到这个请求，慕容殇差点没笑出声。红叶湖，顾名思义，因其湖边长满了枫树，秋日一到漫天红叶飘零而得名。只是如今深秋已过，冬季将至，枫叶渐黄，现在的红叶湖已经不是红叶湖，而是黄叶湖了。如果说只是为了单纯地赏景去那里，鬼才会相信。
可正是这样目的并不单纯的请求，夏子言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慕容殇气的直跺脚，皇兄不理她就算了，自己未来的夫婿还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府的婢女婉儿，倒也不好直接发作。不论如何，她都不能任由夏子言跟着柳陌卿出去，至少不能是单独出去。一来，她不想看着未来的夫婿和一个风尘女子走的太近，二来，她觉得柳陌卿的身份没那么简单，接近夏子言怕是别有目的。
北风起，卷起一地落叶，天色阴沉，细雨蒙蒙。出门前，慕容殇在心中暗骂，这柳陌卿挑什么日子不好，非要挑今日，会有谁喜欢在下雨天出游。得知夏子言要陪柳陌卿去红叶湖，慕容殇早早的就来到红叶湖守着。有时慕容殇也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无聊，可是一想到夏子言整日与其他女人混在一起，她就醋意浓浓。
不多久，夏子言和柳陌卿就出现在慕容殇的视线里。夏子言出门前一个随从都没带，柳陌卿也是如此，这更加证实了慕容殇的想法。
此时的夏子言自然不知道远处有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正盯着他和柳陌卿，只要他们俩敢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相信那双眼睛的主人会立马挥舞着愤怒的小拳头冲出来胖揍他们一顿。
柳陌卿和夏子言在湖畔的长亭中坐下，夏子言望了望在雨中败零的黄叶，笑言:“柳姑娘今日邀我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赏景吧。”
“大将军果真好见识，”柳陌卿取下她随身带来的琵琶，拨了拨琴弦，“不过在此之前，可否让小女子再为将军弹奏一曲？”
夏子言点头默许，柳陌卿撩拨着琴弦，寄寓着离别之意的音调倾泻而出，似是在诉说对故人的思念。
夏子言笑意不减，待到曲罢，问道:“敢问柳姑娘此曲可是在缅怀某人？”
“大将军可否听小女子说个故事？”柳陌卿像是没听到夏子言的问题，反问道。
“恩。”
“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像现在下着小雨，一个饥寒交迫的小女孩倒在湖畔的泥潭里。她和阿爹从外地流亡至此，两人孤苦伶仃，食不果腹。阿爹嗜酒如命，一有钱就去换酒喝，可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女孩仍然觉得很幸福。娘亲过世的早，只有阿爹和她相依为命，女孩很珍惜这份仅剩的亲情。直到有一天，小女孩意外听到阿爹要将她卖到青楼。那天晚上，小女孩哭着质问又喝的酩酊大醉的阿爹为什么要将她卖到青楼，阿爹非但不回答，还动手打她骂她，可他的眼角分明流着泪。阿爹也不想卖她，怎奈迫于生计。分别那天，女孩用偷藏在袖中的小刀刺死了来家中带她走的人，没命的跑了出去。可是天下之大，哪有她的容身之地？她跑啊，跑啊，直到再也跑不动，倒在了地上。很多人从她身旁经过，可是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
夏子言看了看柳陌卿噙着泪光的双眼，叹了口气，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得到证实一样。
“然后呢，那个小女孩获救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垂死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一个锦衣玉袍的贵族公子停在她面前。绝望的小女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他伸出求救的小手，没想到那位公子竟也伸出了手拉住了她。那位公子带她回家，给她吃给她穿，听说了她的遭遇后，便决定收留她。十年来，他一直将小女孩视为己出，教她琴棋书画以及繁琐的礼教，还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小女孩很笨，一开始什么都学不会，可他就是这么不厌其烦，教了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学会为止。公子给了小女孩一个全新的生命。从那时起，小女孩就将那位公子视作自己的阿爹，为了他，小女孩甚至可以牺牲性命，只希望他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就是这么渺小的愿望，老天都要将其磨灭。”说罢，她忽然抬头看向夏子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怨毒。
“你口中的小女孩，就是你自己吧。”
“那将军可知，救起小女孩的那位公子是谁？”
夏子言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晋王的叔叔慕容彻！”
柳陌卿有些吃惊：“你居然知道？”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喃喃道：“也是，你能够有如此的谋略击败他当然也能很容易就识破我。”
她抹去眼角的泪光，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起来：“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想必也一定知道我为何来找你了吧。”
“杀我。”夏子言一脸平静的答道，他早就知道柳陌卿对他抱有敌意，只是他不懂与她何冤何仇。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他除了叹了口气再无其他想说的。
柳陌卿抬起的手停顿在空中，她有些不解：“我不明白，你既然早就知道我要你死，为何今日还只身前来？”
“因为这件事，注定要有个了结，而且得由我亲自来了结。”
“那便如你所愿，死在这里吧。”冷风拂过，远处的树林里忽然沙沙作响，柳陌卿手一挥，伴着“嗖”的一声，一支涂着剧毒的箭羽如疾风般飞向夏子言。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夏子言倒是不意外有人会在暗中偷袭他，让他意外的那句“小心”和说这句话的主人。夏子言摇了摇头，那小丫头还是跟过来了。他仔细地辨别了声音的来源，当然肢体上的动作也毫不怠慢，他一掌拍向身前的石桌，借助反作用力使自己迅速后退，躲开了那致命的一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也不顾在原地发呆的柳陌卿，急忙直奔慕容殇所在的地方。刚才的冷箭说明柳陌卿还有同伙，那么刚刚慕容殇的喊声也一定惊动了其他人，很有可能她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夏子言找到慕容殇的时候，她果然被四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她一边后退一边还不忘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叫嚣道：“我很厉害的，你们不要过来哦，不然我打哭你们。”
黑衣人很显然不吃她这一套，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怎么会被慕容殇这种三脚猫的功夫给吓到。四个黑衣人抽出了短刀，同时向慕容殇砍去，可是他们才刚将刀举过头顶便再也动弹不得，一道细微的血痕在他们的脖颈上清晰可见。仅仅一瞬间，这四人便已全部气绝身亡，而下手的人，正是夏子言。他本不想杀这些人，只是慕容殇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仁慈让慕容殇受伤。他也知道，今日之事无法轻易解决了。本来他一个人游刃有余，现在多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慕容殇，他没有把握了。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逃离此地，另做打算。
夏子言走到慕容殇跟前，本想责备她为何要跟着自己来冒险，可是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万千的牢骚只化作了一句关心的语句，“挽歌，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慕容殇有些尴尬，不过她很快觉得有些不对，“子言，你……你怎么认出我是谁了。”
夏子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居然还在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拉着慕容殇的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这里很危险，跟我走！”
夏子言和慕容殇一路跑回绯空城，期间慕容殇实在累的跑不动了，夏子言便将她拦腰抱起，这让慕容殇心跳加速，脸红扑扑得像熟透的苹果。虽然眼下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慕容殇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期待这段逃亡的时间能够更久一点。夏子言自然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也只能是默默地摇着头叹口气罢了吧。
回到绯龙城，夏子言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慕容殇，并且嘱咐她：“这伙贼人肯定还会再找机会下手，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们皇室，此事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君上。不管如何，你和君上今后都要小心为上。”
慕容殇点了点头，不过有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在将军府的时候就知道柳陌卿不怀好意，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呢？”
“琴声。”
“恩？”
“她的琴声中带着杀气。”夏子言答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晋国之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