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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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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只有极热与极冷之分,尤其是今年的冬季,冷得要死。”安眠平复了心情之后,吐槽着。
:“对于你来说就是噩梦。”苏寒回答。
安眠嘴角一弯,“高三也是噩梦。怎么就这么烦呢?”
她认为她为了高考牺牲了很多东西。班主任回答她,现在的痛苦是为了将来的好生活。可有时候,安眠并不知道什么是‘好生活’,并不知道未知的‘好生活’是否值得她经受现在这般折磨?或许她是当局者迷,可她陷入困境中难以自拔。
半个小时前,她独自坐在书桌前练题,左手撑着脑袋,眉头成了‘川’字。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算着算着,成了在纸上胡写乱划,划破了稿纸,她伏在书桌上崩溃地大哭。
自从升上高三,她便感受到难以言说的压抑。她需要正常的发泄,她却习惯于压制情绪,最终导致心中的压抑让她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
她将书桌上的东西胡乱扫在地上,转身冲出房间,冲到了阳台,关门的响声足以惊醒隔壁还没睡着的人。
她推开玻璃门,呼啸而来的凛冽寒风让她瞬间清醒,让她的长发在她身后乱舞。她用力打了一个喷嚏,倚着栏杆,盯着虚空发呆。
夜深人静,寒风肆虐,她不能避免地感受到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的压抑与寂寞,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心底乱糟糟的情绪。她用双手死命地搓着被风吹得生疼的脸颊,忍不住用脚踹了踹栏杆,又在心里嘲笑这样发疯的自己。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可周围太静,她清楚地知道他在一步一步地走近。她不仅不觉得安慰,反而莫名烦躁,脱口而出,“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说完又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我什么都没说。”他走到她身旁。
:“但我知道你的存在。”她烦躁地说。
:“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侧头看她。
她扭头看他,看见他这一身并不是睡着之后被吵醒的样子,“你还没睡?”
:“嗯,在做题。”
她微微皱眉,“你不是才高二吗?”他们学校比她的学校还没人性?
:“老师时刻提醒我们高考在即。”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们老师也是够了。”她说,“你只需要保持平常心就好了。”他成绩挺好的。她担心他们老师过于逼他们。
:“嗯,就那样。”现在的她最没底气说这句话,反而是他在担心她,“又在做数学题?”
:“嗯。”让文科生最头疼的无非就是数学,一想起数学她就满心烦躁不安,“真的很烦。”
:“所以要适当发泄出来。”
:“比如?”她问他。
他低头想了想,话中带着隐隐的笑意,“摔东西?”
:“你听到了?”她想起自己房间里的动静,“谁让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没什么。”现在的她时不时就像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但他不担心她爆发,反而担心她在沉默中灭亡。他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她说话,说多了是错,说少了不行,“你...稍微冷静点。”
难得听见他这样不自然的语气说话,若是以前,他肯定回答她,“随便摔,反正不是我的东西。”她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有时候想想,他不过是她的弟弟,凭什么这么让着她?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觉得...很多事没意思?”
:“比如做题?”他顺着她的话问。
:“嗯,好多事都没有意思。我也不想胡思乱想,我也尽力让自己沉浸于备考...但是没用,越做越没意思...”
混乱的思绪,崩溃的情绪,让她胡乱地说了一大堆,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些话一直被她藏在心里,和朋友也是点到为止的抱怨几句。而此刻深更半夜,只有他在,她想说出来,便对着他大吐苦水。
说完之后,她看了看他,他平静的脸色让她稍微感到一丝安慰,“你...没厌烦吧?”
如此小心翼翼的语气是之前的她不会有的。他只希望她快乐,可如今让她快乐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
:“我为什么要厌烦?”他毫不迟疑地反问她。
他的眼睛过于明亮,目光透露坚定,她扭头看着虚空,忽然心生微妙的感觉。奶奶在世,最关心她的人是她;奶奶走后,最关心她的人是他。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最关心她的人除了奶奶,是他。她不由想起那一场初恋,如今想想,她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可笑。只因为男生对她好,便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他,最后觉得对不起他。苏寒说,他还没我了解你。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她对他说的话太多了,以致于让她担心他会不会厌烦她?可她却从不轻易对别人说这些话。所谓的相依为命,会不会让她对他产生过于依赖、甚至眷恋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太深重,只是想想,也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不说话?”他有点怕了她的沉默,这让他猜不透她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你呢?”她回过神来,“你没有烦心的事吗?”
:“当然有。”他回答,“但我不希望被所谓烦心的事左右。”
:“回答得真轻松。”反正她被情绪困住了,便觉得摆脱困境谈何容易?
:“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要尝试去做。”他回答。
她一直认为他很会说大道理,人也就十六、七岁,至于这样少年老成?或许,他们都是有意无意成了现在的自己。
她垂着头,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侧头看着她,想了想,又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低声问,“怎么做才会让你快乐?”
现在一个月内看见她的笑脸还不如以前的一个星期。笑脸少了,人也沉默了,这不是好事。
:“你没必要这样...”她有些忐忑,迟疑地说出来。
:“我管太多了?”他问。
她的心一跳,立刻反驳,“不是。”停了停,“我不开心,也是我的事...”可她的话似乎越说越有歧义,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身旁的他也不再说话,两人忽然陷入莫名尴尬的静默之中。
静默中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来自他。她扭头看他,却看见他垂下头,嘴里咬着一支烟。
她心里讶然,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吸烟,之前她从未见过。她想问点什么,又不好开口。或许是她忽略了他,但很多事他也不愿主动告诉她。她认为要尊重彼此的隐私,不纠结于他吸烟,想说‘适可而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索性说一句,“我先回去睡觉了...”
:“嗯。”
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他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暗想,她还碍着他吸烟了?心思一动,按捺住不安,她屏住呼吸,顺手从他手里拿走打火机。
他扭头看她,眼带讶异。她主动来拉他的手,只是为了拿走他手里的打火机,他却因她手软的手指感觉微妙。
黯淡的夜色遮住了她微红的脸,她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我没带手机,看不见路...”她便打燃了打火机,借着火光往屋里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种理由?
:“需要我扶着你进去吗?”他跟在她身后。
她心虚,不敢回头看他,“不用了。”到了门前,她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他打开了走廊上的灯。
她关掉打火机,回头看他,他的神情饶有兴味,让她止不住地心虚。
:“等着要你的打火机?”她问,她不会把打火机还给他,否则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地顺走他的打火机。
:“送给你了。”
:“你房里还有很多备用?”她怀疑地继续问他。
:“没有。”他诚实地回答她,“就这一个。”
她还是怀疑地看着他,后者神情坦然,毫不心虚。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她放不下,便问出口。
:“一年前。”他的眼睛微微看向一旁。
至少他露出了有些心虚的样子,这让她稍感安慰,“我不管你,但你适可而止。”
:“嗯。”他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一挑,被她看在眼里,好像是一种不赞同,她又说,“我也不想管你。”便要进房里,手却被他拉住,她又回头看他。
:“生气了?”
:“没有。”
:“就你能管我。”他看着她笑。
她也看着他笑,“我才不想管你。”
熟悉的话,熟悉的语气。他顺势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抚顺她的长发,“我还是那句话,想不通就暂时放下。做好目前你该做的,意义之类的东西交给时间。”
:“时间会证明一切?”她用他说过的话回答他。
:“是的。”
:“我希望下一年的你也是这么冷静的心态。”她半真半假地说他。
:“可惜你不在身边见证。”
她才意识到明年她可能就不在安城了,有些惆怅与难过,“有手机,有电脑,别以为我不在你就能无法无天。”
:“不会。”
:“嗯哼...你抱够没有?”
:“你很擅长破坏气氛。”他松开她,“晚上放学我去接你。”
:“你不是要上课吗?”她讶然。
:“你出校门就能看到我。”他胸有成竹地说。
:“不用了...”这么麻烦,她习惯性地拒绝,又听他说,“那你准备住校?”
她的嘴角微微一抽,他擅作主张地只给她这两个选择?权衡利弊之后,怀疑地看着他,“你自己主动提的,以后别怪我。”
:“傻子。”他说她。
她条件反射地伸手,目标是他的脸或者他的耳朵,又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就你聪明。早点睡吧。”
:“晚安。”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关上门。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她习惯了晚上一放学,走出校门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其他人都是由家长来接送,她却是自己的弟弟,这让她感觉很奇怪。但是看着他平静帅气的脸,时不时还有人向她打听‘那个帅哥是你的谁’,她又自我安慰,这样的待遇也算绝世无双。
:“拖堂就算了,你傻笑什么?”他看着她走近,问说。
:“拖堂怪我?傻笑也没碍着你。”她很自然地把手中书本试卷扔给他。
:“嗯,你有理。”
不仅如此,有时候她坐在房里做题,趁他没睡时使唤他,“帮我倒一杯热开水,冷死了。”
他将杯子放在她手边,她赶紧放下笔,拿杯子来暖和手。
:“没我事了?”他扫了一眼她面前布满密密麻麻地方程式的稿纸,再看她,她便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你帮我算下去呗?”
他微微挑眉,叹气,无法拒绝她。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拿过纸笔,替她演算下去。
她如愿以偿地捧着杯子,看着他演算。
自此成了一种习惯,他总会拉来椅子陪她深夜练题。原本她习惯了上小锁,后来便不上锁了。结果他对她说,“我有钥匙。”
她想,他傻啊,她都忘了,他还提醒她。摊开手,“还给我。”
他便将笔放在她手心里,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够了!”又把笔扔给他。
他的数学比她好,因为他的讲解,她对数学的信心多了一些。可偶尔还是心烦意乱,把笔一摔,“烦死了!”
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侧头问他,“你不说点什么?”
:“没什么好说。”
这么欠揍的答案让她郁闷不已。她只好重新拿起笔,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无穷无尽的方程式。再次放下笔,侧头看他,毫不心虚地仔细琢磨着他的五官。
他任她琢磨,脸色丝毫不变。
:“你说‘要转移注意力’。”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什么都没说。”表面平静,他却暗想,被她这样看,他也会紧张?
他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让她觉得无趣,便又把纸笔推给他,“我不想算了。”
他也不多说,拿起笔便在纸上演算着,“看清楚步骤。”
她将双手冻得通红的双手放进兜里,凑近了看他演算着,看着看着却被他身上的味道吸引,“烟味好重。”自从知道他背着她学会了吸烟,她便对他身上的味道格外地敏感。
他的动作一顿,几乎藏不住心思,现在还藏不住味道?
:“下午有一支,晚上洗过澡,这你都能闻出来?”
她嗅出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但烟味更重一些,“你成瘾了吧?身上的烟味藏不住了。”
他侧头看她,“这是因为你靠太近。”她呼出的热气一直熏着他的耳朵,她自己不知道?
:“......”她无言以对,下意识地移开身体。
结果他又说,“这么远,你还能看到数字?”
看到了才奇怪,她腹诽,“你好烦。”手痒,便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头发弄乱,对上他幽深发亮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凌乱美...帅!”
:“谢谢。”他将纸笔推到她面前,“把刚才的方程式重新演算一遍。”
这是正常状况。
有时候她认真地看着他演算的时候,他会突然侧头,伸手拿东西,她的唇便印上了他的脸颊,这才亲身理解什么叫‘太近’。顿了一两秒,她不自然地移开,脸上迅速升温,立刻浮现潮红。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两三秒,问她,“这也是转移注意力?”
她便顺势回答他,“跟你学的。”
:“你总说我占你便宜,”他慢悠悠地说,“所以你打算‘礼尚往来’?”
:“就算是这样,也是应该的。”她想,之前他占她便宜都是无赖一般的理直气壮,她现在不过是不小心占了一下他的便宜,还是她的损失更大。若有若无的尴尬因此烟消云散。
然而之后一次,她看别的看不进去,盯着他的脸颊看了好久。没有任何意外状况,只是一时着魔似的,她的唇主动地落在了他侧脸上。
他正拿着笔演算着,笔在他手上转了几圈掉落在桌上。因为片刻的失神,让他错过了说点什么话的时机,只听见她说,“我...我去上厕所。”一回头,她已经跑出了房间。
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长相,然而某个偶然的时候‘开窍’,她便不能继续忽略了。学校里俊男美女不少,但她觉得,好像不如他。
这晚之后,她看他总有些微妙的尴尬,一直在心里重复地告诉自己‘瞎想什么,他是你弟弟’。或许催眠有用,或许是故意让自己回想小时候的他...现在的他长相再怎么诱惑,她也始终记得他小时候分外乖巧的模样。想多了,还蛮想他身为小正太的时候,欺负他很好玩。然后想起奶奶,思念与悲伤又压倒了一切。
高考最后几十天,她才真正想通,目前除了高考,别无选择。她不能依靠一笔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费过一辈子,她想要的生活需要她自己努力去创造。
6月7号那天早晨,她表示不用他送她。她一直是那种事前想很多,事到了什么都不想的人。但他还是坚持送她到学校,然后只对她说了一声‘心态要好’。
她则深吸一口气,主动抱他一下,“知道了,你快去上课。”松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里走。
她越过许多学生与家长走进校门,心里并不平静。她知道他会在身后看着她,可她并不满足于此。应该说,本不该是这样。因为家庭环境特殊,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可她是一个情感依赖性比较强的人,身为姐姐,却不是她照顾他居多,反而时常是他在迁就她,是她有些依赖他。高考的考场如战场,而这种关键时刻,只有他在身后。
她更加坚信,他们的父亲,真的不要他们了。这是一种求不得,这样的求不得让她心生绝望,可绝望的同时也产生希望:不要执着于求不得,珍惜眼前,活在当下,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拿到成绩之后,她顺利地填报了邻省B市一所重点大学,然后开始了一个人的毕业旅行。这场旅行也是一次秘而不宣的修心之旅,有些事因高考暂时放下,但她却不能真的视而不见。她需要好好想想。
他送她到了车站,嘱咐她路上小心。
她看着他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心里无端涌起包含失落的复杂情绪。不久接到他的电话,他问她,“会不会想我?”
她一怔,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会。”
:“这么没良心?”他好笑。
:“良心没什么用。”没有良心的父亲大人过得比谁都好,这也是和他素未谋面,他却教会她的的东西。
:“算了,路上注意安全,别被骗了。”
:“知道了。明年你就高三了,好好学习。”
她挂电话之前,他匆匆说了一句,“你不想我,我会想你。”
她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那次旅行,想得最多的人是他。她隐约察觉,有些事,不同寻常。她不敢深想,可她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