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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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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檀木软榻上,躺着一个妃色衣裳的女子。双手遭麻绳缚在身后,双足也并拢铐在一起。她面容清秀,是个美人胚子,但约莫受了些惊吓和折磨,脸色略显苍白,透着单薄羸弱。
“李姑娘,你师兄和另外一个女子就在外头,你可要见上一见?”
李玉筝瞥了来人一眼,紧紧咬着牙,半晌才恨恨道:“你和你家的主子好不讲道理!我明明已经答应将九华剑谱抄录与他,我这个前任武林盟主的亲生女儿,难道不比楚恒那个捡来的徒弟能说服武林?”
门口的女子轻轻笑了,她的唇点得很红,眉眼精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体态更是丰腴,双峰傲然,红纱半遮半掩,黛色穿金线流云纹宽绸带束紧蛮腰,衣裙勾勒出翘臀诱人的曲线,末了雪白高靴之上露出一截白皙玉腿,红纱笼罩里撩人心魄。
比不及成玉英气,自然也不如李玉筝和婉,但风情万种,那股子妖冶风流之气,旁人决计学不来。
纤腰曼摆来至她跟前,抬手抚摸她脸颊,看似温柔,却隐隐透着杀气: “你的师兄可不是一般人,主人的意思,是全凭他自己的抉择。如果不让他找到这里看你一眼,只怕整个儿中原武林都要被搅翻了。”
李玉筝气得面颊通红,怒斥道: “搅翻?明明是你主子为非作歹!”
红衣女子蔑然冷哼一声,并拢五指俄而掌掴在她脸上,如雪美肌立时肿起五道血痕。她一把将李玉怔从榻上扯起来,扼住她手腕便向外走:“这只是让姑娘长点儿记性,到了主子跟前儿,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玉筝服了软筋散,浑身使不上气力,仅勉强走了几步,且膝盖发软眼前一黑,势要栽倒。
天旋地转间,一只手,男人的手,有力的托住她的手臂,另一条手臂则揽过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李玉筝摇了摇头,似是清醒了不少,只见眼前模模糊糊的一个高大的人影,并不是方才的那女子。
“师兄?”那个人影伸出双臂揽住她的身形,一手托住她后背,一手伸到她的嘴边。一颗冰凉的东西抵在唇畔,药香入鼻,清新怡人。李玉筝张开口吞下丸药,只觉四肢渐渐恢复了力量,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站稳。”男人铁石一样的声音,但语气格外温和。
李玉筝一个激灵,转过身挣脱开来,背紧紧贴着墙:“燕勒,是你”
“是我。”男人把解药放回怀里,瞥见了她脸上的指痕,“你的脸?”
语调陡然冷了三分,燕勒双手背在身后,转头瞪着那红衣女子。
女子盈盈跪倒地上,双手伏于头顶叩拜,低声辩解道:“主上,是她出言不逊在先,羌狐这才”
“掌嘴。”男子语间并不留情,回身落座太师椅,似是满怀期待瞧着堂下之人。
“是。”那自称羌狐的女子戾气顿消,垂下头抬手狠狠抽打着自己脸颊。李玉筝看得一怔,却并不敢发声阻拦,眼瞧着面若桃花成了面似熟桃,燕勒一拂袖示意人退下,转而又向李玉筝: “不须害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燕勒起身绕到玉筝身前,轻轻拂过人脸上伤痕:“不过,你师兄的命,握在你手里。如何同他讲,你明白。”
潇湘一楼惊天下,芳草萋萋三江树。
潇湘阁建制宏伟,院中一棵百年老树最是巍峨,耸立约有两丈多,枝叶阴翳,甚为茂密。
两道人影小心翼翼叩响店门,吱呀一声木门让出一道缝隙,却不见有人来开。
两人相顾一眼前后进到大堂,只见三层高的楼仅点了一盏镶在楼顶的灯,光线昏黄,瞧不出个究竟。
成玉自然不惧,来至一张桌子落座,但听得耳侧风声渐急,闪身一避见得一支飞棱袭来,不偏不倚钉在方才成玉身后的立柱之上。想那立柱也是大理石贴金箔的质地,小小铁打飞棱能打进三寸有余,定非人力所为,而能设计如此厉害机关的,也绝非寻常人。
楚恒上前取下飞棱,果然,上头牵着一纸帛书:有心见美人,无相听梧桐。
纵身一跃登上二楼栏杆,稳稳踏在木杠之上,果然,正对的那间暖阁,便是无相阁。运功拂开房门,那温香软榻上坐着的,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小师妹?
“玉筝!”
楚恒关切想近前,恰当时一人按住他肩膀: “当心有诈!”
李玉筝见状目光一黯,起身来至门前探臂为邀: “姑娘多虑了,这暖阁并无机关。”
两人这才安心跨过门槛,绷紧的神经未敢放松,直至李玉筝斟上两杯热茶,楚恒这才开口询问: “你可知何人掳你至此?”
李玉筝支支吾吾,半晌才道: “是玉筝自愿来此···来此···”
“阁下来潇湘处,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多包涵。”阴影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成玉捏着手中的茶盏,略一沉吟,“那就以茶代酒,赔罪如何。”说话间,她指尖一弹,那白瓷茶盏猛地飞出。
茶盏化作暗器,划破风声,带出“嗖嗖”的响声。便在此时,无相阁中数盏灯齐齐点燃,亮如白昼。而站在眼前的男人,淡定自若地端着茶盏,里头的水更是没有洒出一滴。
只见这个人身量颀长,着一身暗紫描金长袍,玉冠束发,双眉浓重。他一手负在身后,脊背笔直,周身上下的气场,逼得人要后退三分。
“在下燕勒。”
他薄唇含笑,将那茶盏轻放在桌案上,拱手抱拳:“九华剑传人楚恒,赏金猎人成玉,久仰久仰。”
他自报家门,连成玉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襄王燕勒,当今皇帝膝下第三子,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皇帝膝下,嫡长齐王燕宸刚正耿直;五子誉王燕祁宅心仁厚、义薄云天;独这三子襄王燕勒,沉默寡言却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不用其极。
他虽为身份卑贱的刘美人所生,但多年经营,已在朝中建立起一股势力,党羽众多遍布各处。几年前政变,他曾因夺嫡之事操之过急而遭贬黜回封地,无诏不得出。哪成想他不安分在南地悔过,竟私巡此处插手武林中事!
“襄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如今我三人都在你这酒楼里,还做这些繁文缛节有何用?”
楚恒犹自落座桌前,拈起小杯一饮而尽,竟未曾正眼看他。前朝与江湖素不相干,若有人企图牵线搭桥,注定要遭两方诛杀。
燕勒沉吟片刻才想答话,但见李玉筝立时跪倒他靴侧,苦苦哀求:
“王爷要剑谱,玉筝已誊写一份奉上。只求王爷,绕过师兄和这位女侠!”
对方闻言不怒反笑,俯身与人搀扶起来:
“姑娘说得哪里话,本王有求于楚成二位侠客,必然是款待优渥。”
“王爷想杀谁。”
成玉抱臂站在一边,终究发话。并非耐不住性子,而是看不得燕勒虚伪模样。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亦不过如此罢!
“成女侠爽快!本王要的不多,中书省侍郎——瞿汝林。三天,本王要他的项上人头。”
中书令于慎素与誉王交好,其下属诸侍郎亦常被视作誉王一派。而瞿氏一族曾受誉王母妃恩情,故而不言自明,乃是燕祁心腹重臣。
射人先射马,肃清中书省,燕祁的势力便扳倒了一半。而毕竟朝中大员,倘以暗地势力处之怕要引人注目,以江湖势力,尤其是威震武林的九华剑杀之,一来可令朝中人心惶惶;二来,一呼百应,开创先例后自会有各方势力投奔门下。
一箭双雕的棋,可是忖度了许久才落子。燕勒双手负在身后,玩味地打量着楚恒成玉二人,就如豹子审度自己的猎物。
无相阁中的温度好似瞬间降了下来,来周遭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愈静,成玉愈能感觉到无相阁四周的杀气,既然燕勒用的是请君入瓮之计,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硬闯,一定是不可能的了。
她抱着双臂,反倒将燕勒打量了一番:“王爷既然有求于我们,那我们答应与否,岂不是在于我们自己?”
燕勒含笑点点头:“七虹剑出,神佛莫挡,难道鬼女成玉也有退缩的时候了?”
“这样小儿科的激将法,王爷还是收起来罢。”成玉作势要往外走,“如果王爷以为,有什么把柄捏在手里,那更是大错特错。这位李姑娘与我素不相识,被你们掳走的葛少庄主也与我非亲非故。成玉不想做的事情,倒是没有人能强迫。”
燕勒倒是不急,他设计本就是为了引楚恒这一个猎物,成玉此时的或走或留,并不影响他的全盘计划。
“那么成女侠还请留步,在下曾许重金,请女侠杀人,现在女侠是要毁约了?”
成玉背对着燕勒,轻笑一声:“江湖上规矩,毁约的一方要支付双倍佣金。两千两银子我还拿得出来,只不过今天没带在身上,不如······”
她转过身来,凤眼一挑:“不如王爷出个价,瞿汝林的人头我来取。楚相公久在深山,不问世事,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杀人的本领大概不如成某。”
她的话里,大有维护之意。楚恒一愣,抬眼却看见李玉筝一直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