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莴苣公主》原澜

23、第二十三章

　　啪嗒一声，发髻承受不住酒水的重量，隆重的披散了下来。长裙大片大片的被濡湿，透着一丝迷乱的气息，曲线毕露的紧贴在少女身上。

　　四面八方涌动起轻微的骚动，汇聚而来的无限淫猥的视线足杀死任何拥有羞耻心的贵族，罗曼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歪过了头，静静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容颜，她没见过。金子般璀璨的长发，冰雪般透明的碧瞳，隐隐唤起了她记忆中模糊的断片，但转瞬间又归于虚无。

　　对于伊萨尔·加西亚的声明她有所耳闻，可她从未与这个根基于柏萨城的公爵世家有过任何接触，遑论这个崛起未久的私生子。不过自己蛮横恣意的行径被人记恨于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事到如今，她全无弄清原委的兴趣。

　　“好吧，谁让我输了呢，”罗曼耸耸肩，她指的是方才那场只有两人知道的对决。对于这杯光明正大泼到她脸上的酒她并不感到生气，微微笑道：“我欠你的，算我还清了吧？”

　　伊萨尔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叮铃一声，酒杯摔落于地，他迈着与来时相同的步伐回到了伊莲恩的身边，恭顺的站立，任谁看来他也只不过是忠实执行了伊莲恩的意愿的走狗，除此之外再无丝毫异样。

　　“何事喧哗？”

　　这阵骚动终于引起了在宴会厅一角里议事的艾丽莎公主、主教西塞罗等人的注意，几位久居高位的大人物向这边走来，沿途而过的所有的贵族皆停止交谈，屈膝行礼。

　　艾丽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罗曼妮娅，红酒遍体狼狈不堪，立时明白了一切，她也曾在圣三一学院呆过，知道那帮孩子惯用的欺辱人的手段。艾丽莎嘴角紧紧抿住，这意味着她心里有怒气。她虽然不甚在意罗曼的死活，但也见不得别人在她举办的宴会上如此放肆。

　　除非……艾丽莎看着裙摆摇曳盈盈笑着走上前来的伊莲恩，轻叹了口气。除非放肆的人是这个小家伙。

　　“姐姐，不必担心，是我的舞伴不小心将红酒泼在了罗曼妮娅皇姐身上罢了，我现在就差人去替罗曼妮娅皇姐更衣。”

　　伊莲恩伸手示意，身后侍女立刻上前，可在她们准备搀扶上罗曼双臂的瞬间，一只剑柄隔开了她们的手。

　　“别碰她。”艾路泽冷冷道。

　　太脏了。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嘴角微垂，肌肉紧绷。

　　他有一点想杀人，比如那个用眼神不停在罗曼胸部上下舔舐的秃头，还有那个手里端着杯红酒似乎跃跃欲试也想敬公主一杯的胖子。啊，太想杀人了，太有理由杀人了，凭他的剑术，足够在卫兵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些人撕成碎片，尤其是戳瞎那一双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那样以俯视别人的弱小来取悦自我，以欣赏别人的痛苦来饲养快乐的眼睛，那样丑陋的眼睛，让它们睁开来去瞧着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价值？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眼睛也配打量他的公主。

　　艾路泽双目红了，可他不敢逾矩。他将斗篷轻轻披在罗曼肩上，随后单膝跪下，等待号令。在两人双手交接的一瞬间他轻轻了一下罗曼的小指，意思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罗曼点点头，裹紧了斗篷，微微抬眼，望向伊莲恩，表情竟然有些的柔和 “我好冷。艾丽莎皇姐，伊莲恩，谢谢你们的款待，但我要先走了。”

　　虽然原想最后一面给她的“亲人”们留下一个潇洒点的印象，可是谁叫她是罗曼妮娅·德鲁苏斯呢？尊贵的帝都不欢迎这个名字，千百贵族怨恨这个名字，一丝尊严都不留。像落汤鸡一样溜出门去真是狼狈，可她不恨伊莲恩，也不恨那个叫伊萨尔的新晋贵族。再过不久，她就会把帝都的全部都忘记。

　　那丝罕见的柔和令伊莲恩微一恍神。

　　她示弱了，逃走了，落荒而逃，正如她期待的一般。

　　这样……就结束了吗？

　　“需要我差人送你回去吗？”艾丽莎礼节性的问道。

　　“不用，我的侍从会送我回去。”罗曼的目光转向艾路泽，神色温柔。

　　“天色已晚，堂堂公主怎么能只让一个人护送，我可以让……”

　　“一个人就够了。”罗曼重复道：“他一个就够了。”

　　她握住艾路泽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她深深看了一眼艾路泽的眼睛，紧抓着他，转身便走。这一切连艾路泽都反应不及，只能脚步踉跄的跟在罗曼后面，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这一无视礼教的暧昧行为。

　　“她疯了……”有人低声说。可谁又能上前阻止她半步呢？她从来都是个疯子，现在，疯子的眉眼间张扬着令人炫目的轻松与快乐，仿佛是对他们的毫不掩饰的嘲弄，

　　伊萨尔和众人一起注视着这一幕，神色漠然。从背后看过去，少年少女的手仿佛紧紧相握，这是一个誓言，全苏丹伦的贵族都是见证。

　　爱慕初次得到回应的小骑士，浑然忘记了多年习剑的素养，连简单地走路都迈不对步子。那就是你的新玩具吗？罗曼妮娅。

　　多么可笑啊，八年前的我也是这么可笑吗？

　　那个孩子想必已经深深爱上你了，可你又有几分爱他呢？你还是那么的傲慢，善变，孩子气，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很抱歉，我已经不是了。现在的我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玩弄人心的技俩，更具备分辨真情假意的判断力，你当年的所有行为一一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我现在全都明白了，罗曼妮娅，在我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撒谎，包括你。

　　紧握着他人手腕的手，是在说“我爱你”吗？

　　不，是在说“我很孤独”。

　　蔑视着一众贵族的眉眼，是在说“我不在乎”吗？

　　不，是在说“我很无助”。

　　不计较我泼你的那一杯酒，是在说“ 两不相欠”吗“

　　不，是在说“我累了，放过我吧”。

　　罗曼妮娅，我们两个真是同类，我是这么的懂你，又怎能放过你呢？我还没能让你想起我，还没能让你记住我，没能让你被我拯救，没能让你爱上我，恨上我，没能让你实现和我一起去埃斯瓦尔城的约定。

　　当你孤独，无助的时候，你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玩偶，陪你玩耍，彼此温暖，可当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你知道我唯一想做的是什么吗？

　　我一直都非常孤独。

　　公主和她的骑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鲜花阶梯的尽头，宴会厅的大门轰然关闭，当所有人还在怔愣的时候，伊萨尔已经转过身，神色如常地举杯啜饮。

　　再等等。等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

　　那个稚气未脱地小骑士又怎么能拯救如此天真脆弱的你呢？你曾经爱恋入骨的哥哥他现在又在哪里呢？即使曾经他们可以保护你，我也会让其变为不可以，就像你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自尊被我顺手的一杯红酒便可以摧毁一样。不过不用担心，到那时，我会亲自拯救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亲自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