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史绘》高手晚到

4、暂存

　　“不过这老爷也真是冷心肠，三年前那件事儿就不说了，如今又把萧打断了腿，这也罢了，还扔给了府里的粗使下人！萧侍人之美色本朝罕见，结果就折了……”俏猴儿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儿失神。
　　“哼，”大娘子闭着眼靠在榻上，手里捏着雕刻成瓜子样儿的地瓜干子，也不往嘴里送，就那么捏在指尖儿上耍着，“老爷是用一个萧瑟，打太子他们的脸呢！”
　　“老爷在朝廷里为官，太子以后总归是要坐在皇位上的，老爷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太子的脸？”俏猴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大娘子的肩膀。
　　“太子昏庸无能，就连皇上都想要废了他！要不是那帮子老臣想要一个容易控制的皇帝，以后好把持朝政，死活要立长不立贤，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他大皇子！”大娘子在嘴巴里放了个地瓜干儿，就像是嗑瓜子那样，用上下两颗牙轻轻的磕着。
　　“大夫人，侄儿有点事儿想求着你。”
　　“你这猴儿，见天儿的鬼心眼子！说，又有什么事儿？”
　　“那外府的三爷，前两天我见着他的时候，瘦的跟竹竿子一样，挑着一个蒜臼子似的脑袋，蓬头散发的，着实可怜。这天马上也冷了，他那住的房子许久没有修缮了，窗子都透着风。我和他毕竟一个妈的，所以想求着婶子可怜他，支给他点银子，让他也好过冬。”
　　“呸！”大夫人立时往地上啐了一口，用指甲点着俏猴儿的鼻尖子，狠狠的道，“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你倒是打起我的主意？你认了我做你婶子，那是你的造化！他可没认！他是刘府老爷的亲叔叔！他贪赃差点连累了我们！你自己的银子都使不了，倒是要我们救济他？既不花钱又救济了亲哥哥，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呢？”
　　“好婶婶，我哪有什么钱呢？”俏猴儿“噗通”一声在地上跪下了，地上铺着玫瑰浮锈的羊毛地毯，跪上去倒是不觉得疼，“我爹虽然贵为王爷，可是并不受宠，亲康坊事件之后，我爹获罪，多亏了叔叔有战功在身，跪在昌安门外三天三夜跟皇上求情，我和三哥才能苟全活命！我和三哥的贱命全仰仗叔叔婶婶残喘，还请婶婶再可怜我们！”
　　“说的倒是可怜兮兮的，”大夫人随手把地瓜干盘子放到小几上，扶着踏靠站起来，幽幽走到梳妆镜前，回身笑道，“罢了！你叫我一声婶婶，不白叫，好歹你们才是老爷的叔叔们，我若是不救你们，难道还看你们饿死不成？起来吧！”
　　“谢大夫人！谢大夫人！”俏猴儿从地上爬起来，局促的黏着衣角，羞涩的往大夫人那儿瞅了一眼，“还是婶婶疼我！”
　　“你这猴儿！”大夫人说着指尖一点俏猴儿，回身对着梳妆台，嘴角荡出浅笑。
　　俏猴儿低头一笑，又抬眼去看镜子里的大夫人，看不真切，只是模糊的影子，有那么点月下牡丹的轮廓。俏猴儿复又低头，咬了咬嘴唇，睫毛在烛光中轻颤。他走上去，悄悄儿的扯了扯大夫人的衣角。

　　变法的事儿，你还是别掺和了
　　刘士杰不做声。
　　那变法，我觉得对大雍并无八分好处。皇上变法，中 央集权，势家番王削权，抑商重农，变法若成了，得意的是皇上，他大权全握，国强民弱，长此以往于百姓无益，于发展无益，于社稷更无益！若是不成，被推出来挡箭的难保不是你，士杰，仕途、荣誉、留名青史，若想长久，便不可冒进。
　　嗯。
　　刘士杰答应着，声音若有似无，他一把掀开被子，弯腰从脚踏上拿靴袜。
　　别动。
　　温庭君两步跨过来，蹲在床前，把刘士杰的腿抬起，轻轻担到自己膝盖上。
　　系好袜带，拎起鞋来套了上去。
　　手在膝盖上轻拍，示意换腿。
　　刘士杰睡眼低垂，忽然把头枕在温庭君肩上，叹息一声。
　　那另一只脚上还戴着金铃，脚抬起来时，金铃作响。
　　庭君……
　　这金铃上的花纹雕刻的细致，解下来送与你可好？
　　刘士杰抬起头来，嗔笑道，怎么，这原本不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只是怕你不收，怕你笑我儿女情长。
　　我不屑于笑天下人，只笑你……
　　温庭君摇头苦笑。
　　也愿被你笑。
　　温庭君淡淡一笑，目若秋水。
　　这青梅之义，自古有之，可惜法理上始终不及红袖之情。人情上也只不过是夜里风露之欢而已，从不谈举案齐眉、与子偕老。每人心向往之，却不重视之，如同一片草木无人修剪，荒芜野长。我虽为礼部尚承，也是有心无力。这次变法，对此更是无益。
　　刘士杰一把扯下金铃，捏着红线，懒懒的看着上面雕刻的莲叶荷花，镂空的图案，里面是莲蓬样式的铃芯。

　　我不是不赞同变法，只是这左权派变法，若是能与右民派的革新两相融合，取长补短，民富国强，君权民安兵稳，更利于长治久安啊——
　　刘士杰猛的站起，大步踏到衣架前，一把抓起长袍，却并未扯下来，良久冷笑一声，“你莫不是贤理之书读痴了？十三朝之前就文字狱费贤理，结果八朝之前却推崇贤理家学。可是这治世之术与贤理家学怎能一样？你不会3年御史台2年礼部到了时至今日还连这两点都分不清吧？”
　　“我自然分得清，只是这君民之间，并非只有翁鱼垂钓之情，君臣之间也并非只有柱虫相食之义，若是能如花叶共生共荣，岂不美哉？”
　　“哼，痴傻疯癫！”刘士杰一甩衣袍披在身上，穿上袖子，胡乱的去系扣子。
　　可是之间微抖，一颗也没系上。
　　温庭君移步，走至刘士杰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左旋扣，一颗颗的给扣上。
　　“士杰，无需动怒。江山社稷、人本逐利我都看的开了，只是心里明白，不吐不快，你权当把酒论世，无需过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