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79、回朝

　　王崇景接到赵思绾被斩杀的消息，更加心灰意冷。凤翔府中一片愁云惨淡，连累着头顶上的风雪也一并入了魔，终日下个不停，试图将世间所有埋葬。
　　郭威的军队连胜两仗，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皆恨不得赶紧收拾了王崇景回家，于是进攻也更加频繁。
　　正在最艰难时，后蜀军终于有了动向，原本赌气按兵不动的安思谦收到了蜀王孟昶训斥的书信，说他胆小怕事，不顾大局，甚至连异心谋反的措辞都出来，终逼得安思谦不得不起兵向凤翔复来。
　　然而，如此勉强的行军，很快便被郭从义的一把大火再次逼退。
　　为了严防蜀军救援，郭威早就交代了人密切注意安思谦的动作，这日军队刚与王崇景会后，晚间汉军的一万兵马直接将蜀军的粮草烧了个干净。
　　瞬时间，蜀军大乱，安思谦见大势已去，更加不愿“舍己为人”，只得率领几十个骑兵匆匆逃回蜀国。
　　再没了依仗的王崇景跌入了地狱的最底层，手下诸将纷纷劝他投降，而这位将军还没有糊涂到家，叹道：“能坚持到如今这步，全靠当初三镇互通互助之势，如今另两足尽灭，吾又能撑到几时？若非听闻赵思绾投降了也没保住性命，本帅哪会连累诸公至此？”
　　他话至如此，心中其实亦有思量，与其投降后死得不明不白，不如殊死一搏。这般想法固然豪迈，只是王崇景忘了，此时的凤翔已是危楼之势，地下众将早就心怀异议，如今听他不愿图生，竟个个生出弃主投降的念头来。
　　凤翔城中的变数越来越大，终于在公元950年冬末，王崇景同李守贞一样选择的举火自尽的结局。不过，他更狠，干脆关闭正殿，拉着一家子一同灰飞烟灭。
　　于是，三镇之乱在这一刻终于平息，耗时两年有余，祸害无数。郭威定定心神，望着废墟上城池，无声轻叹。
　　百废待兴，百姓愁苦，不知将到何年何月。
　　大获全胜的汉军总算要回朝了，所有人都极为高兴，除了主帅营中的郭威父子。
　　案上一摞信件，写着无数勾结算计，关系人皆是朝中重臣。这些都是柴荣在帅兵搜查三镇帅营以及审问降军抖出的秘密，因为事关重大，柴荣没有声张，而是悄悄上奏郭威，寻得一个妥善处理。
　　郭威颦眉，将信件中人的性命一一扫过却不细读内容，随后付之一炬。柴荣惊讶地看着他的举动，不敢拦也不敢问，直到听见父亲悠悠然解释道：“此间所有，不过人之常情，相疑无用，不若焚之。”
　　接着，他提起笔，在向小皇帝的奏章上写到：“三镇已定，威将帅大军不日而返。此次剿灭众贼乃陛下洪福所致，朝中群臣共力，威唯略尽人事，不敢言功……”
　　战场凶险，朝廷却未必安全，郭威心中明白，真正的战斗并未结束，此番回朝才是开始。

　　玄朗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总算可以回家了。前几日，他接到消息，说姨娘又给爹爹新添了弟弟，小名叫做阿美，听着名儿都能猜想出定是个漂亮的娃娃，此次回去定要先封个大大红包给他。还有廷宜，那小子过了年也该进学堂了，正巧这次得了不少赏赐，恰好能给廷宜填一套好的文房四宝。廷宜弟弟素来聪敏，听家书上讲，三岁便能通背论语，今后定是个了不得人物！
　　想着家中之事，玄朗心里暖暖的，出来这么些日子，每每梦回总会见到汴京熟悉的一砖一瓦，那些胡闹打马而过的大街小巷，那些红红火火的花灯游船……当然，还有院中那株一直别扭着不结果子的小树和那个笑谈的约定……
　　一切的一切，叫他相思似焚，好想再睁眼时便已衣锦还乡。
　　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念着念着，漫长的归程亦不再无聊，数万远征河中的汉军终于在春年花开的新一年回到了家乡。
　　推开门，一室花香。玄朗大笑着呼喊每个人的性命，父亲、母亲、小妹、廷宜还有小阿美……
　　世间最欢喜莫过此时，赵夫人颤抖着捧着许久未归的儿子，喜极而泣。赵将军更是高兴地一个劲儿呵呵呵傻笑，拍着如今已经同他差不多高的俊朗小伙儿肩膀，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哥哥，欢迎回家……”
　　可爱的廷宜躲在大人身后悄悄看着有些陌生却无比崇敬的兄长，已经脱离了小糯米团子长相的宝贝儿，眉眼间肖似兄长，声音甜甜软软，带着一点怯意。
　　玄朗听闻，微微愣了楞回头，将小孩儿抱起，仔细瞧着变化。突然间，一股子莫名的情绪涌来，带出许多时过经年的感慨，终是牵于一情，狠狠地贴面亲了口，道：“我的小廷宜，哥哥好想你……”
　　漂亮娃娃眨眨眼睛，嫩嫩的小脸儿被哥哥的胡茬子磨得通红，忽而笑了，回敬了个暖暖的吻，好似春风拂过，千里花开。

　　这头兄友弟恭，那头相思难耐。
　　听说了郭帅班师回朝的消息，京娘一大早便选了对着城墙门的茶馆儿坐下，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砰砰直跳。她紧盯着大街，心中念着一个人，却不愿承认，不明白为何会等在这里，却莫名地忘了时间。
　　终于，待到整齐的马蹄声传来，欢呼挤满城池。京娘总算从人群中看到了他，空荡荡的心顷刻间便满了，不由得浮起一个笑来。
　　那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紧跟着主帅身后，背打得笔直，一如既往得淡漠。他黑了，瘦了，却比过去更加高大，更加英伟。他刀削似的脸颊迎着日光，灿烂得好似神衹。一瞬间，京娘有点认不出，好像只不过梦了一场，记忆里那个羞涩的男孩儿就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擦身而过时，竟有些心动。
　　京娘笑笑，没有上前招呼，转身隐在人群里。
　　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来，叫她心酸。
　　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如今这般张扬着打马走过，汴京城中的姑娘小姐们今日见了，恐怕都要生相思病了吧~
　　只可惜，她们再痴情也无用，这般好的人儿自然有人为他早早寻了佳偶，此次战胜回京正时候鸳鸯配成双……
　　多好！多好……
　　美人儿微微一笑，径直走上自家小楼。门关上，尘世在外，寡情在里。
　　相濡以沫多麻烦，不如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发现好多事情都没交代清楚，原来以为30万字应该能搞定，写了20万才发现刚过前戏……大家会嫌熏风很啰嗦吧？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