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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为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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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允诺了郭威后,即刻回宫。此时,刘承祐刚刚发过一通火,三娘走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地撕碎的谍报,还有散在一边的罢免令。
“皇儿,这是……”
她心中一紧,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刘承祐本来一肚子气,然而听见母亲的问话,还是努力耐下性子,解释道:“一帮废物!这都多久了,连一座城池都打不下来,留他们何用?!”
果然!
三娘不敢上前,静静地将地上所有军报拾起,细细读过后,不禁颦眉,轻轻叹息道:“千载一圣,五百一贤,金钱易取,高才难求啊!”
刘承祐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更加烦闷,他如今正苦于找不到合适出兵的大将。之前那些个蠢货,皆是浪费朝廷粮草的废物,一场仗打了数月,而且分几路围攻,竟然都动不了河中一砖一瓦,说出来孰人不笑?!
“陛下优思,本宫亦能体会,然此时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陛下已然决定罢免这几人的将职,那么接下来谁来接任,陛下可有想法?”
三娘淡然地问,她语气温和,却给人一种胸有成竹之自信,自然引得刘承祐心生疑思,于是反问道:“母后既出此言,莫非是有勇将相荐?”
对方的反应正是三娘的料想,她笑笑,顺势将心中人员道了出来。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刘承祐一听到郭威的名字,立刻从座上弹起,怒不可抑。
“不行!谁都可以,唯独威不成!”
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激动,三娘也有些不悦,她收敛了温和,走近了几分,问道:“陛下,难道此刻您还看不清形势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何陛下心中还存着无聊的芥蒂?!郭威乃大汉第一猛将,又与李守贞正面交过手,朝中上下无一人比他更合适出征!陛下,您今日若说不出一个令哀家信服的理由,这大帅之位哀家愿为郭将军争到底!”
三娘的话说得强硬,倒让刘承祐微微有些畏惧。他这位母后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父皇再世之时亦不敢与之强势对抗,更莫说刘承祐这个从小被他训斥到大的幼子。
小皇帝躲避这母后的逼视,身子一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这才大吼道:“因为他曾经想要废掉朕!”
此言一出,四下震惊。
三娘努力安抚住自己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幸而此刻除了他们母子再无他人,这才好歹放心了点。
接下来的劝服变得艰难,三娘终于正视儿子眼中的仇恨,良久,她轻轻问:“那夜之事,陛下都知晓了?”
刘承祐闪烁着眸子,没有再躲避,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夜,母后与郭威在内堂对话时,朕恰在屏风之后……”
于是,其中误会再没必要猜测,三娘心中的悔恨再次被挖出,内里翻天覆地。她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待到好不容易站稳,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件事,是母后对不起郭将军,对不起你父皇……”
她言真切切,对于当初之事耿耿于怀。
“不!母后,您没有错!错的人是郭威!若不是他手握重兵掌管禁军,父王也不会听了他的谗言意欲废掉朕的太子之位!”
“不!不是的……”面对儿子的暴怒和偏激,三娘心如死灰,“那日明明是我母子二人犯下大罪,郭将军不过是尊于先皇,敬到自己做臣子的本分,他何错之有?况且,那日之后,他从未向天下人说道半句,已是保住了吾母子二人最后的颜面……皇儿啊!您断不可是非不分,冤杀忠良啊!”
母亲的话让刘承祐沉默了,无人知晓他心中想法,然而三娘却清楚地看见他眸中的恨意并没有减少,甚至就连看向她时也带着一点怀疑的审视。
这样的表现让三娘暗暗心惊,她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青年已经不是自己了解的那个单纯的幼子。他杀伐果决,多疑猜忌,已然听不进任何人的好话。
然而,国之危难,绝不能放他手中儿戏!三娘收回眼泪,抓住小皇帝的手,无声恳求。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狠狠将她甩开,转身背对,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母后之愿,朕明白了。此事,朕会考虑的,母亲若无别的事,还是早些回寝宫休息吧!后宫妇人,还是莫要参与朝事的好!”
逐客令已下,上君一言,重千金。
三娘不得不退下,一腔愁绪弥漫侵蚀全身。
出门,眼泪风干在夜色里。
三娘回望了一眼御书房内轻轻摇晃的灯,剧痛从胸口蔓延,深入骨髓。接着,她含着痛意回头,不再将期望,冲着一片漆黑吩咐道:“速召苏相!记住,万不可让陛下知道。”
今夜,注定不太平。刘承祐颓然地坐在御书房的正座上,还没想明白母亲的“背叛”,却又听见有人禀报苏相深夜请奏。
“他来做什么?”
年轻的皇帝对于这只著名的老狐狸多少还有些敬畏之意,虽然苏逢吉亦是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却比另外四个要可爱得多。
文臣不必武将,说话做事最会揣摩上意,所以就目前来看,刘承祐对于苏相还是很信任的。
“苏相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抬头,对着底下稍显老态的人影,刘承祐的语气并没有多温和。
“老臣此番前来,是为陛下解最急之难。”
苏逢吉没有起身,口气却很大,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不禁让刘承祐轻轻皱起了眉。
“哦?那朕倒想听听了,苏相认为何事才是朕如今最急之难?又如何才能解朕燃眉之急?”
言语中的嘲讽并没吓退风雨浮沉的老臣,苏逢吉正正衣襟,直视新皇,笑道:“三镇之乱,朝廷镇压数月毫无成效,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此事便是陛下最急之难。”
“不错,朕确正为此事愁虑,不知苏相有何高见?”
“藩镇作乱,唯一之法只有强势压制,灭火种于远野,避灾祸趋近朝,方能长治久安,还天下太平。此一点,想来陛下心中了然,故而果决派兵出征河中。只是,圣远虑而下无能,郭从义之辈枉负圣恩,竟出兵数月无果,已成朝廷之害。老臣认为当今之际,陛下应当断则断,速速免了出征大将之职,令派忠勇而往。”
“苏相此言,朕如何不懂,只是撤将容易,选将难。如今吾大汉,朕实不知还有何人可用了……”
“陛下,老臣有一人选,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望上甄选!”
“嗯?竟还有如此猛将?若真如苏相所说,朕愿三顾茅庐,拜而求之!”
“此人陛下也认得,那便是禁军侍卫亲军司郭威!”
苏逢吉所提一出,刘承祐瞬间傻眼,他真不知这郭威到底什么能耐,竟在一夜之间请动母后和苏相前后推荐!
难道大汉除了他郭威就真的没人了吗?!
越想越火大,刘承祐咬碎了牙,狠狠盯着苏逢吉,虽未驳斥却也看得出拒绝。
“若苏相说着是那郭威,便不必再提了!”
圣上的极度反感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若不是苏逢吉之前先从太后那里晓得了缘由,恐怕此时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然,今时今日,已不同往常,涉及国之将覆,生死存亡,他也不好再浑水摸鱼,遂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对郭威的不信,老臣大约已经猜到缘由,那人却是死脑筋,一心念着先皇之恩,不晓得体谅陛下。若不是战事紧迫,老臣也断不敢将此人推举到陛下面前……”
“苏相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惹朕不快?”
“陛下啊,老臣都这把岁数了,为求个子孙安康也断不敢惹陛下不快!只是,老臣思来想去郭威确实是当今最好的人选,故而请命奏请,不敢妄言。”
“……”
“郭威此人,有三点可用。其一,他忠于先皇,是大汉开源功臣,心怀朝廷,又与李守贞素有过节,断不会弃主投敌;其二,郭威于沙场征战多年,武艺高强,世人皆知其勇猛多谋,朝廷中无一人能与之比肩,此人不用着实浪费;其三,郭威虽时常有悖于陛下,却从无逆反之心,如今赋闲在家,心中必然不甘,此时若陛下恳而求之,必定肝脑涂地,生死后已。”
“话虽如此,然朕心中对郭威还是不敢信……”
“陛下,此时您大可不必担心,沙场上,刀剑无眼,且那李守贞亦不是善了的角色,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于陛下而言,孰个有损,都是幸事。若陛下还有顾虑,不妨与郭威定下军令状,若在一月内不能取李贼首级,便叫他郭威提头来见!”
苏逢吉的计策狠毒周全,刘承祐不觉被说动,想想实在有理。良久,他畅快一笑,走下阶梯,兴奋地将苏相扶起,道:“苏相真乃福相也!朕明白了,明日便亲启见威,请他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