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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新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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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病甚危急!召娘娘速去见驾!”
几乎是一瞬间,李三娘顾不得所有,拼了命冲出殿外,拉住太医喝问:“陛下怎么了?说啊!”
老太医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如此失态的模样,吓得话也说不清,只能指着飞霜殿的方向,颤抖着不知言语。
突然间,天好似塌了,李三娘心里好似刀割一般,她跌跌撞撞往夫君身边赶,一路上脑中不断回忆着前尘往事。他们原本是一对最默契恩爱的夫妻,若不是发生今天的事,或许还会继续恩爱下去,直到百年之后一同葬在地下,魂飞湮灭。
“阿远……”三娘在心里轻轻唤着,无比内疚自己方才与郭威说的那些计划。
她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却不是想看着阿远去死……
郭威静静跟着眼前那个几乎崩溃的女人,随后从地上轻轻拾起那张被遗忘的娟帕,上面绣着一只青雀。随后郭威微微一笑,将那青雀放到火上烤了烤,随后娟帕上渐渐透出一行字:夫君被召,臣妾始闻宫中遇刺,心中甚为担忧,不知陛下与娘娘是否安然无恙?
分明是问着别人安好,男人却在这字里行间读出了丝丝温情。
于是,忍不住扬起今夜最温暖的笑意,趁着一片混乱,悄悄招来最亲近的侍卫,传去一个消息。
早就该给家里报个平安的,希望此刻不算太晚。
太子遇刺,皇上病危,一夜之间整个大汉皇宫好似历经了一场浩劫。
李三娘跌坐在床边,看着夫君苍白的脸,乌黑的唇,心痛到无以复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她转身,对着一帮太医怒问:“陛下到底怎么了?谁来给本宫解释一下?!”
声势太可怕,一时间无人敢应。
直到再也推脱不过去,终于一个老朽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是怒气上涌,脉成结、代,心有郁结,痰淤于胸……臣等药石已尽,金针难下,仍不见起色……”
“不可能!”
“臣等断不敢欺瞒娘娘啊!”
“……”
三娘只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想暴怒,想痛哭,可是最后什么也做不了。最终,她退到床边,轻抚开爱人紧皱的眉,不可置信般恍惚。
床榻上的人气息越来越弱,脉搏也是时有时无,于是三娘的心也跟着冻进冰里。
良久,她撑起身子,像平时一样揉着夫君的太阳穴,轻轻道:“阿远,莫气莫气……”揉着揉着,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于是,无数强忍的情绪再也难堪,遂变为倾盆大雨。
郭威此刻也赶了过来,他作为外臣跪在殿外,心中反反复复全是李三娘分裂的表情。刚才还求着自己帮她对付夫君誓要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现在呢,却又跪在夫君身边求他醒过来不要离开。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心?哪一个才是假意?
郭威有些分不清了。
他想起自己与刘知远的初见,那时对方还不是皇帝,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三娘跟在他身后,温婉善书,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可如今呢?父子反目,夫妻相残,最后还免不了死不瞑目。
到头来,除了那个虚无的皇位,竟是什么都没得到。
一夜混乱,终于天色开始发白,天要亮了。
郭威全身被朝露湿润润包裹着,胡乱想着前尘,想着往事。忽而,不远处殿内一声凄厉的哭喊,有宫人大呼:“陛下驾崩了!”接着,天下痛哭,丧钟长鸣,剑胆成灰。
高祖走得突然,以至于万事都无准备,葬礼也只好从简。宰相苏逢吉召集军、政、财、权几位朝廷重臣一并商议之下,在京郊匆匆选了块风水宝地,勉强将帝王下葬。至于太子,即便那夜有些流言传出,然而一无陛下废止手谕,二无确切证据,亦不能动摇其位。只当高祖葬礼结束之后便能荣登大统。
高祖下葬那天,郭威作为皇后钦定的五位辅助大臣之一,全程陪在先皇的棺椁边。他静静走了一路,每一步都好似跟朋友漫步。事情发生得太快,郭威甚至没来得及与先皇道别便天人永隔。那一夜,皇后的计划再没有实行的必要,而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再提。只是,郭威有时仍会好奇,那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母子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们可有一点点受之不恭之感,他们又是否曾感到一丝丝愧疚?
葬礼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郭威卸去了所有兵权,外人只当他担心新皇猜忌,担心功高震主横生祸端。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经此一役,那颗追逐功名利禄的心已经死了。
卸去了兵权,职位却卸不去。新皇和太后再三挽留,威逼利诱,愣是不愿放郭威享享清福。
“郭将军,您就当闲散无事挂个官职解解闷儿吧。”
呵,真是好笑,有谁拿上朝解闷的?
于是,再难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日日应付。
刘承祐当太子时优柔寡断没有主见,可是自打他气死了老爹,当了皇帝却变得杀伐果断,甚有主张,这一点最大的体现就是在处理杜重威之事上。
对于杜重威,郭威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毕竟这样一个投敌卖国之徒,未将者素来不耻。当初,高祖在世虽不计较,却心中久久不平,甚至曾私下提醒过还是太子的刘承祐,“甚防重威”。且,高祖病逝之后,太后收拾遗物,甚至捧出一封秘而未发的诏书,上曰:杜重威犹贮祸心,未悛逆节,枭音不改,虺性难驯。昨朕小有不安,罢朝数日,而重威父子潜肆凶言,怨谤大朝,扇惑小辈;今则显有陈告,备验奸期。既负深恩,须置极法,其杜重威父子并处斩。所有晋朝公主及外亲族,一切如常,仍与供给。
当初这诏书皇后发于他们几个近臣后,还微微有所顾忌,担心太子会任性不顾先皇之命。谁知,经过生死一役后,刘承祐却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不但立刻召苏逢吉商议如何诱杀杜重威,甚至提出要灭杜氏满门的想法,着实令人惊异。
郭威虽同样痛恨杜重威,可是对于灭门杀绝的做法还是觉得不妥,正想上前劝几句,谁知还未开口,宰相苏逢吉却跳了出来,说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话。
“臣献上千刀万剐之刑,陛下可用此刑来震慑人心。”
“何为千刀万剐?”
“将活人的皮肉一块一块割下,却不使其断气,一刀挨一刀,共计三千六百刀,才使人痛苦而亡。不用此刑难服群臣之心,不千刀万剐难服天下百姓之心。”
未曾想,竟有人可以狠绝到如此地步!郭威目瞪口呆地看着笑着说出这话的君臣二人,突然间有些后悔,此刻他若还未卸去了兵权,是否可以有所制衡?
然而,如今想这些已经无用,最终杜重威被死得极惨,就连他的家人也跟着曝尸街头。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郭威悲哀地想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直到有人轻轻地牵过来。
“父帅,回家吧。”柴荣有些别扭地劝,他从来不会撒娇,此刻做这些事无比为难。
郭威捏了捏他一贯紧绷的小脸儿,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孩子,忍不住问道:“荣儿,近日皆无事,在军中是否待得有些乏了?”
“是有点,不过玄朗那小子颇为有趣,吾俩常在一起切磋,倒也不觉得十分无聊。”
“哦?是么?差一点忘了那小子!说起来,他师父曾托吾教导,结果耽搁到现在也没真正给他上过一堂课……哎,真是对不住!”
“那父帅明日与吾同去营中教他便是,如今也不算太晚。”
“嗯,好,明日便与你同去!看着你们总好过看别的腌臜……”
“啊?父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回家了,再晚母亲该等急了~”
郭威牵着少年的手慢慢地往家中走去,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如今的清闲也享受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河中。
李守贞静静听着底下人传来的消息,面上虽然无甚表情,手却默默握成了拳。待到属下说完,他终于冷哼一声,叹道:“虽然早料到杜重威那蠢货会殒命,却不想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看来还真是小看了那小皇帝,比之其父更毒啊!罢了,你回去禀你家大人,让他速速回河东,如今‘千刀万剐’都使了出来,吾等再无动作,恐怕就只能坐等他人刀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