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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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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令坤的语气不冷不淡,问话时眼睛抬也不抬,与方才空空谈话时的态度判若两人,翩翩感觉他并不喜欢自己,这让她无所是从,只好躲在一边,战战兢兢点点头,不敢多言,悄悄揣测着这位精明太过的韩先生。
索性,韩令坤并没打算多为难她,仅此一问后便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好的,没事了,你下去吧!”
翩翩诺诺称是,碎步轻轻退出门外乖巧地带上栓。
空空之前被韩生留在房外,此刻见翩翩出来,立刻焦急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先生可有法子?”
翩翩一愣,冲他微微笑道:“先生虽然什么也没讲,可奴家瞧那神情应该无碍,咱们就在门外好好候着吧,别着急!”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空空终于松下口气,咧开了笑搬了两个板凳正搁在门口,拉着翩翩一同候着。
韩令坤听见外边的动静,被两孩子的举动惹笑,虽然他素来不喜看病时有人守着,此刻却无心驱赶,任着他俩去。
玄朗的情形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空空他们照顾得周到,除了自然的因病虚弱,他面色红润,体肤干净,肌肉也没有萎缩迹象。韩令坤又把了一遍脉,微微皱起眉头,从脉象看玄朗应该大好了,这迟迟醒不过来也不知什么原因。
疑惑中,韩生又查看了一遍少年的肌体,寻出运针之法,不觉暗暗心惊。
这用针之人行医手法独特,即便看不见他如何用药,可是单看运针的先后、走向亦能觉出精妙来。那时旧唐末年江湖上流传的一种奇门,虽为医用却起于毒方,据说是黄巢当年运盐时偶然结交的一位室外高人所创,将走穴气功融于针灸,在医治的过程中不伤及内力功法,最利武人。
从运针上看,医治玄朗的人也是怜他一身少年功夫,故大胆行针,保其内力,使其不至于伤愈功废。
想法不错,用针也对,只是行运时忽略了一点,此法起于江湖,自然不是简单学庸医扎针就好,必须在用针时灌入深厚内力并结合手上功法,否则所有进补之举都只能浮于表面,不能解内在所急。
这边是玄朗体肤无碍五脏却伤的缘故,医治之人看来也是好心办坏事。
韩令坤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玄朗的衣物收拾妥当,缓步走到门前,故意一个大力推开,对着毫无防备的两个小孩儿令道:“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说完,抬脚就走了,只是在擦身而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翩翩一眼,心思所动瞬时了然。
小院儿是租的,家用是借的,收拾起来自然便利,不一会儿空空就笑嘻嘻地背了个包裹在门口冲众人招手了。
韩生走了上去,围着小孩儿买来的马车看了一圈,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提履上车。
考虑到病人,空空买来的马车宽敞舒适,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积蓄。然而,这些都值得,只要能安全回家,这时候挥金如雨也不碍事。
翩翩和妇人则准备了不少路上的吃食、用度,系数好好地码放好,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悄悄对空空道:“这一路有韩先生,大概用不着奴家跟随了吧……”
空空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他早已将翩翩当作了自家姐妹,竟没想到会有分别的一日。
翩翩见他眼中极其不舍,心中也十分难受,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们注定是两条路上的人,终有说再见的一天。
“你们两个妇道人家,这兵荒马乱的,能走到哪里去?还是……”空空说着挽留的话,一方面确实不舍,一方面着实为她们担心。
翩翩打断了他的话,微笑地摇摇头,她去意已决,再多话都是枉然。
“空空,”翩翩难得像亲人一样唤了贼小子一声,“前路虽然艰险,可是故乡在远方,奴家便是再难也要回去的,出来太久,我也想家了……”
“可是,你家不是在江南么?我们此去顺路也能同行一程……”
“江南只是游历,天府才是吾家。”
如此,再也没有相劝的理由了,空空只好将护卫都留给翩翩,千难万难揪心地说不出话。
“翩翩,你此去千万要小心,到了那里要时常与我们通信,赵府在汴京也是大户,传了信就一定能收到!”
翩翩笑着答应,突而想起还有一人未来及告别,于是朝马车方向叹道:“赵公子是翩翩的救命恩人,只可惜无法亲口告辞,哪日他身子好了,也请空空替奴家解释两句,报谢恩德!”
这番请求空空自然不能拒绝,正想答应,谁知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接着韩生的话刺耳而来。
“既是晓得有恩必报,如何还会放任恩人不管,弃之而走的道理?”
“……”翩翩被问得语塞,老半天才挤出一个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如今翩翩于恩公而言既无用处而且拖累,这……”
“所以,你就打算将这活死人扔给老生得了?到时候不管如何都与你无干?”
“不不不……奴家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如何非要此时离开?是你家中还有长辈照顾还是有何逼走不可的理由?”
这么逼问之下,翩翩终于败下阵来,苦笑道:“奴家父母双亡,除了江南的姨娘再无亲人……”
她的背景多少也与空空讲过一点,韩生不可能全然不知,方才那样故意问来不过是逼自己退到绝路罢了。
“既然如此,那还啰嗦什么?”得胜者掀起了马车门帘,“请吧,翩翩姑娘,老生这车里宽敞得很,再坐两人也不是问题。”
于是,再难推脱。
空空见所有人都收拾妥当,乐得高兴,纵身一跃,“驾”的一声,打马扬尘东去。
韩令坤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翩翩,并无多话。然而,不知为何女孩儿心里总感觉毛毛的,大气也不敢出,只好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对玄朗的照顾上。
即便如此,也躲不过某人好事的干涉。
“这天儿又不热,不用总为他洗面。”
“是。”
“他只是神智未醒又不是瘫痪,代谢功能都正常的很,按摩也不必那么频繁。”
“……是。”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不敢抬眼,更不敢交谈,翩翩此刻如坐针毡,茫茫然连手脚都不知该做何摆放。
正苦恼时,却听到始作俑者又笑了,好似无聊至极般道:“姑娘若是真的闲不住,不如陪老生聊聊天吧。”
翩翩微微一愣,她不觉得韩令坤有什么需要同一个小丫头讲的,然而面子上却不好反驳,只能诺诺道:“还请先生请指教……”
“哪能说什么指教,不过寻常聊聊天吧,翩翩姑娘不必拘谨。”
话虽这么说,可对着一个老狐狸哪里轻松得了。
然而,韩令坤好似打定了主意逮住人家不放,以一种师长的身份,倨傲笑道:“翩翩姑娘方才说自己是蜀人,为何又有姨娘在江南?”
“奴家祖籍在蜀,父母遭了意外后才知道有位姨娘嫁到了吴越,虽然相隔千里,却时时记挂着奴家这个孤侄,父母亡后更是多了不少往来……”
如此解释,倒也说得过去,然而韩生只是微微颔首,不知信了几分。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之前吾听空空说,姑娘医术精妙,玄朗这些时日全靠你照顾,老生看了小徒的上伤势,也庆幸有姑娘诊治,只是不知您一个闺阁女儿是从哪里习得的医术?”
“先生谬赞了!实不相瞒,家父略通黄岐,翩翩自幼耳濡目染,虽没来得及同父亲系统研习,只是晓得点皮毛罢。”
“哦?不知家父是哪位名医?老生得幸见此玄妙之术,往后同人论起也好说明来处。”
问了半天终于问到了重点,翩翩明显有些迟疑,待实在推脱不过,才含糊答道:“家父并非什么医药名门,所学之术也只是江湖杂志,先生随意便好。”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韩生也并不着急,他本就没指望一次就从这个鬼丫头口中套出什么天机来,只要能先哄人随他们回京,之后要查什么都不难。
谈话到此结束,韩令坤闭上眼开始养神,翩翩见他终于不再追问也悄悄松了口气,掀了帘子望了望一晃而过的山川,心中忽而生出一种遥远的怅然来。
其实,她欺骗了空空,蜀地确实是要回去的却不是现在,而汴京才是她真实的目的地。
虽然这一路有韩先生在,她也想过避让,可是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所以,顺其自然吧……就当一场早已注定的人生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