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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信规 ...


  •   空空养好了身子就向赵家辞别,时日临近岁末,他却匆匆要走,着实让习惯了他存在的赵家人吓了一跳。
      “小爷我浪荡惯了,若不是为着养伤,憋在一处这么些日子都快长霉了,你呀,就当成全我吧!”
      贼小子眨着眼睛,表情习惯性上挑,拉着好友只当世无所谓。
      玄朗叹了口气,低着头闷杵着,有些生气又有些羡慕。他从来不讲去哪儿,更不知以何谋生,来时潇洒,去时匆匆。若不是此番想到久住的恩情,恐怕连临别时的招呼也无。
      “哎呀,别介,你这小姑娘模样,好似我欺辱了你!好啦好啦,又不是诀别,暂时我亦会留在汴京一些时日,大不了三五日后再来找你玩耍吧!”说到此处总算还有些良心。
      玄朗一声不吭,他近日拜于韩令坤门下,那老先生很是有办法,下了点巧功夫,竟教得这人性子沉稳了许多,不再似往前那般说风即是雨,若是讲明了道理即使心里再不爽也不会随便发脾气,这也使得空空走时心里也稍微安慰了一点。
      那时赵司徒恰好不在,家里掌事也不好留劝,又见少爷虽然不舍却不多话,于是只得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和细软算作酬谢一般求陆空空收下,如此赵家也称得上有恩必报了。
      玄朗将人一路送出门外,走时还塞了对方一满怀的零嘴和奇巧,嘴上也碎,念着:“吾知你有要事办,不过再忙也要记得回来找我!”
      空空爽朗一笑,难得郑重地点点头,应道:“你好生跟着韩师父念书,他对你期望颇高,莫要辜负了!过不久便是大寒,到时我偷偷带壶好酒来尝尝,若是下雪了还可以去西山……”
      玄朗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像被人哄着的小孩子,不禁笑骂道:“行了,像个老头子一样……快走吧!你这贼小子估摸是嫌我家乏了,得得得!大寒那日哥还有功课,摸了空就来接见你!”
      空空闻言暖心一笑,他知对方这话说得纯粹为面子,这是两人间独有的默契,化了尴尬解了忧心。
      韩师父说得对,成大事者莫不孤独,就傻小子这性子,自己若是久住怕是永难成就了……
      他们虽修炼着不同的道,可殊途同归,空空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到自己的江湖了……
      “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贼小子终于又孤身一人,背身离开时恍惚下山那会儿,他一路走远不敢回头,手里摸索着一件磕碰残缺的敛翅蝴蝶美玉,眉头紧皱,唇边泛起苦笑。
      空空突然起意要走,实则是忆起了当初下山的目的:他是替已故恩师寻人而来的汴州,前几日幸得一点线索,此番正是要去好好查查。
      说来也是奇遇,没想到师父平生难寻之人最后竟会在韩先生那里露出点端倪……
      那日,空空照例坐在墙头上旁听韩先生给玄朗讲课,正巧说到旧唐叛军首领黄巢。韩先生讲课从不避嫌,最喜拿时事评圣道,对于这样一个广受争议的人物自然会多讲几句,恰是空空最喜听的。
      “黄巢五岁侍翁,父为菊花连句,翁思索未至,随口应曰:‘堪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赫黄衣。’巢父怪,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巢应之曰:‘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空空听到此处,心中暗笑这黄巢少年野心,也难怪后来做出那许多霸王之事。贼小子能想到此处,作为良将之后的玄朗更是感慨,未等先生讲故事讲完便论道:“志有远怯亦有高劣,这黄巢之志虽然高远却早露锋芒,他不似汉高祖有感而发,倒似权欲熏心穷武求王,一念之差稍有偏激……”
      此言一出,墙头的贼小子和屋里的韩先生都赞许地点点头,然故事讲到此处才刚刚开始,韩先生没有急于点评,接着道:“黄巢成年后曾几次应试进士科,但皆名落孙山,于是他满怀愤恨地写了一首《不第后赋菊》后便离开了长安,后继承祖业成为盐帮首领。不过黄巢治盐帮不似祖上,颇有些治军之方,例如:信传一规,像极了虎符分权,利用特制的信物,分与各舵主之手,相互制衡,统一命令。盐帮虽小,进出贸易,事务繁多,可在黄巢的信传之规下竟从无纰漏。而且由于分权明确制衡相关,分舵主人权利虽大却不敢妄动,最后还培养出了王仙芝与尚君长这样的忠将,实在了得……”
      讲到此处,听课者微微一惊,特别是正徒儿玄朗更是对外的那些流言生出许多怀疑,世人皆传黄巢乃天降孤煞,暴戾凶残几无是处,怎的听师父说起倒还是个人杰了?
      许是看出了弟子的疑问,韩令坤终于停了停,他捏着稀疏的胡须,解释道:“世间万物皆有两面,如今我等读圣家之言不能专注一门,需多有涉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明理。那黄巢如何,亦不能听一家之言,匹夫皆有可取之处,何况战者?玄朗,汝既知黄巢穷武不耻为伍实乃大善,然仅知其穷武而不自省则为惰怠,为师只愿,期汝既知其恶亦知其所以恶,既知其善亦知其所以山,善恶两分,取善而去恶,自省吾身,方为智圣。”
      接着韩令坤又深入浅出地讲了不少史实佐证,令闻道二人心悦诚服,从此谨记于心。待到课上了大半,玄朗突然起了好奇,他笑嘻嘻细问道:“先生,您可知黄巢信传之规的‘信’是什么东西么?”
      今日之课讲得颇有成效,韩生见他可爱好问,恰好自己又晓得,便笑道:“为师有幸,留有一枚,汝可愿一观?”
      既有实物,玄朗自然高兴得紧,一边答应着“愿意愿意!”一边朝墙头挥挥手并招了好友来观。
      都是半大的孩子,最是好奇,空空一窜下地,嬉皮笑脸地与玄朗凑到一处探看。
      韩生挑着眉毛,虽然装作无奈地摇头,手却伸进怀中拿出一个小锦袋,倒出一物道:“便是如此了!”
      那是半块蝴蝶形状的美玉,玉脂发白,其中泛青,翅膀雕刻成半敛待飞之状,栩栩如生甚是可爱。
      两小子惊艳地拿着信子琢磨,耳边还有韩生的提醒,“你们瞧这翅上还有盐帮字号……”
      果然,迎着阳光细看,那玉上真显出了一个篆体的“黄”字,无比精美。
      这样稀奇的玩意儿,小孩子见了难免会连连称赞,就像玄朗一样,可是空空的反应甚是奇怪。
      不知何时起,他表情越来越严肃,紧皱了眉,心中生起一种似成相识来,过了好半天才好似确认一般从脖子上拉出一个物事。然而这一拉不打紧,立马引来玄朗的惊呼:“欸?空空,你这挂饰跟信子好像!”
      韩生一听,立马也围了过来,拿了两个东西比对,竟是一对!
      此时,三人心中都咯噔一响,特别是韩生,忍不住惊问:“空空,你这物事从何而来?!”
      空空没有回答,反而好似如临大敌般正襟问道:“先生,您这块又是从何而来?”
      如此,韩令坤也知兹事体大,再次打量空空,只见从来嬉闹无常的少年此刻仿佛忆起了故事,表情隐隐有悲痛之意。他虽然不认得这个少年,也知空空脾性,听玄朗说还是个了不得的少年游侠,平日里从未在乎任何,除了今日之物……怕是此信恐与他颇有渊源。
      这番想来,韩生顿不敢再瞒,实说道:“此物乃为师游历江南之时偶得,那日有一妇人藏此物悄悄售卖,像是急用银子。这玉石品质算不得多珍贵,又明显是对器留单,加之妇人行为诡异不知缘何而来,所以迟迟没能出手,若不是吾恰好遇见,又知起源随手收了,还不知会流落到何处。”
      “如此说来,先生也是无缘偶得?”
      “是。”
      “那先生可还记得那妇人模样?”
      “这……年岁久远,为师如今忆起也只记得那人右侧下颚处有一块指节大的胎记,也是匆匆一面,旁的就不真切了……”
      空空点点头,虽然所知不多,却也十分感激,他双手琢磨着两件物事,久久不能割舍,思来想去,最后竟跪下抱拳道:“多谢先生相告!实不相瞒,此物于我门甚有渊源,若是先生愿意,小子愿倾囊够下此物,还望先生割爱。”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
      韩令坤没想到空空会这般,一时不好应答。倒不是他不愿割爱,只是这叛军之物在少年身上留着实在不算好事,正踌躇时,谁料玄朗那小子护友心切,也跪下来求道:“先生,您就给空空吧!若是银钱不够,剩下的学生愿意替他偿付!”
      得,这还好说什么!
      韩令坤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自己的宝贝学生实在无法,只得应道:“快起来吧!既是对你甚为重要,老夫送你便是!只是往后可小心收着,毕竟是旧朝叛军之物……”
      两小子见师父这般慷慨,顿时感激涕零,连连拜谢。
      “小子多谢先生!先生请放心,这东西我会贴身收着,绝不让外人看见!”
      空空一谢再谢,随后仔仔细细将一对器物用锦囊小心收了,系在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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