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12、拜师

　　“韩博士愿意收小儿为徒？”赵司徒一脸诧异地看向韩令坤，眼中又惊又喜。
　　韩令坤抚须笑笑，对于这位分明宠爱却故作威严的父亲很是无奈，“韩某确有此意，只是不知令公子愿意否……”
　　“管他愿意不愿意，下官既为人父替他应了便是！”赵司徒抢白道，他很是了解儿子不爱诗书的毛病，若是让他自己选，哪怕是孔夫子再世估计那臭小子也不愿意念，要是任其胡闹往后定是白丁武夫一个，岂不丢尽赵家脸面？！
　　如今闹成这样，汴京的学堂估计也没有哪个敢收他了，他还正愁无人教导呢！谁知这臭小子命好，竟然被大名鼎鼎的韩博士看上，如此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岂能错过！
　　“小儿愚笨，能拜得韩博士为师实乃吾赵家累世福分，请先生稍微，下官即刻传小儿前来！”如此说着，赵司徒已经吩咐了下人赶紧叫人。
　　韩令坤满意地点点头，他原以为赵家武将出身，恐重武轻文，自己怕要被轻视，谁知这赵司徒竟一凡当朝武官常态，虽自己这样既无官职亦少作为的羸弱文士竟这般尊重，实在有点受宠若惊之感。
　　赵司徒的命令在府中自然履行得最快，不多时小公子玄朗就被拎到了韩令坤面前。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拜见……”
　　不明所以的小公子一抬头谁知遇到了熟人，昨日司马府之事于他冲击甚大，就连自己的好友空空也因此被连累得昏迷不醒。玄朗原本不愿再想起这些，哪知道事儿自己找上了门。
　　“韩先生……”
　　说起来这位老生还真是与他缘分颇深，司马府中那么多人，他们最后能无恙救出的竟只有眼前这位。
　　只是，当日之事空空与他并未多想，之后韩生仗义解围也当时已报了救命之恩，今日再找上门也不知所谓何事。
　　正疑惑着，当事人倒率先自我剖析开来。韩令坤微笑着看了一眼玄朗，瞧他比前日更加俊美的模样，心中越发欢喜，等不到赵司徒引荐便匆匆招呼道：“韩某不请自来可是给小公子添麻烦了？”
　　韩生这么一说带了些戏谑的味道，愣得玄朗羞惭无比，他茫茫然鞠了个大礼，自谦道：“先生哪里话，能与您相识那是玄朗的福气……”
　　“既是如此，小公子可愿将这缘分再加深一些？”
　　“啊？什么？”
　　玄朗被韩令坤的话搞得有点迷糊，他不明白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老先生此话何意，更不晓得父亲已经在趁他不在帮自己认了个师父。
　　傻儿子的反应让赵司徒很是丢脸，他也顾不得还有外人了，几步上去，对着玄朗的脑袋一拍，朗声道：“痴儿！还不快叫师父！”
　　“啊！师父？”
　　“欸！”
　　可怜的赵小公子简直无语了，眼前的两个中年男人，不知是什么打算，就像坑蒙拐骗一样，一人威慑一人赶急，事儿主还没明白了，两条腿就不自觉跪下行了大礼。
　　赵司徒见不争气的儿子总算有人教导，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又忙忙着人奉上茶来，逼着玄朗敬了，所有功夫不足半刻。
　　“往后就劳烦先生了，待小儿身上的伤养好了立刻就去府上拜见。”
　　赵司徒客气地拱手，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笑开了花。
　　“不急不急，小公子的身体要紧，老生今日正好带了本功课，若是公子有空可以先研读研读……”韩生一手捏着胡子一手伸进袖子里摸索出一本小册子来。
　　赵司徒自然连声称好一个眼刀飞给玄朗，逼着儿子接了过来。
　　玄朗老老实实遵了父命，将功课拿近一看，竟是本手抄的无名典籍，正疑惑不解时，韩生倒是体贴地解释了起来。
　　“这本手札是老生打听了贵公子的功课情况新编的读本，没有多深奥，正好补充一点前些时候公子在学堂拉下的课程……公子无聊时可以看看……”
　　赵家父子听闻皆是一惊，没想到韩生不过是教导区区一个小儿竟用心到如此地步，心中无比敬佩，特别是赵司徒，虽是一介武将好歹于朝中也听过韩令坤韩博士的名谓，想到自己不争气的小儿更是激动地再三拱手差点流泪。
　　玄朗虽没有父亲这般觉悟却也知道自己的这位新师是个不同于学堂中的难得之人，于是也跟着郑重起来，将那本手札收好正式行了个拜师的大礼。
　　“小徒多谢师父厚赠！”如此一来也算你情我愿了。
　　韩令坤自己找上府来收徒，仓促之下拜师之礼自然比不得别家那样隆重，可赵司徒也是知晓分寸之人，即便再是无措也不会多亏待名士，于是当下留了韩生用膳，又嘱咐下人立刻上街采买了几样贵重的拜师礼补上，实在煞费苦心。
　　当然，这些都是大人的过场，小公子玄朗倒不必介怀。拜完师后，玄朗兴奋之下又去看了空空。
　　大约今日确实可喜，原本因为冲击昏迷的游侠空空竟也悠悠转醒，待到玄朗再来看他时已经可以自己撑着坐起来了。
　　“空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玄朗一屁股坐在床边，眼里尽是笑意。
　　空空看着他如此开心也忍不住回了个大笑脸，轻轻拍拍胸脯，嬉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只是睡了这么一大觉肚子有点饿……”
　　玄朗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虽然他之前也问过郎中空空的病情，可是没等到本人保证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如今见人大好自然乐得紧，笑道：“那是那是！咱们陆大侠是什么身手哪里会有事！你醒得时候正巧，今日我拜师，父亲让厨子加了不少好吃，你赶紧起来梳洗梳洗……”
　　“拜师？”空空是个机灵鬼，听话自然也总能抓住重点，“你不是找拜过了吗？”
　　玄朗见他误会赶紧耐心解释：“不是学堂里的那个，是新拜见的韩博士，说起来你也见过，就是司马府中迎我进去的老先生。”
　　“哦？这么巧？！哈哈！玄朗，往后你可惨了！又多个人念！”
　　自个儿这好友不着调的脾气玄朗也是知道，若是搁着平时顶多不理他，可是今日玄朗好歹刚刚拜师，多少还有些莫大的兴奋和敬意，忍不住骄傲地维护道：“空空，别闹！师父可是个了不起的博士，瞧！他还为我专门写了手札，往后我跟着他做学问连学堂也不必去了。”说着便将怀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好友言辞里难以抑制的兴奋让空空有些嫉妒，说到“师父”二字更是忍不住别扭，心道：嘚瑟什么啊！谁还没有个师父！想当初我空空一门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我师父邢风也算是“贼派”的高手，只是……
　　思及往事，不免引人悲痛。
　　空空甩甩头，努力不让自己再往下想，他摆摆手，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道：“好好好！你高兴就好……这玩意儿就不必给我显摆了，我也不认得几个字……”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玄朗不清楚空空的前事，见他突然变了脸色，言辞里也不甚愉快，还以为是无意间伤了好友的自尊，耿直的小公子无比重视眼前这个生死好友，一想到对方可能因此误会自己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以为空空误会自己故意显摆，于是慌忙道：“空空，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要不这样，师父还在前厅，我现在去求他，请他一并收了你做徒弟，往后往后……”
　　这话让空空听来毫无头绪，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玄朗见他不答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越说嘴越笨，到了最后干脆拉着人就要往前厅冲，生怕耽搁了半会儿就失去了这个好朋友。
　　陆空空简直无语了，又好气又好笑，玄朗这傻小子真是笨得跟头猪似的，他是哪句话里听出自己想拜师了？
　　就算自己真有此意，也不能见人就拜吧！
　　“玄朗，你等等！冷静一下！”陆空空光着脚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刹住好友拖拽的态势，“你个傻子！搞什么？！我都有师父了还拜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拜托你下次听人把话说明白再行动好吧！老这么着，小爷我早晚得被你搞死！”
　　空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对着眼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兄弟生出一种绝望感，“你这人只长了一根筋么？那么漂亮个脑袋做事之前也不多想想，我们行走江湖的人怎么会没有师父？要不然咱一身绝技从哪儿来？”
　　被人这么一吼，冲动的小公子总算冷静下来，他眨眨眼愣了好半晌，最后低下头轻轻道：“我……我不是……空空，你别生气，我只是想……”
　　玄朗伫在人前，话说了半句便不好意思再讲，他不过是想把一切好的都与空空分享罢了，不管是师父还是家，只要空空愿意他都愿意共享。
　　这本是好事然而玄朗却忘了，这世间之事不是他愿意便可以，即便是一腔好意也要等人接受才能施与，否则便是强人所难。
　　空空叹了口气看着天生富贵内心赤城的好友，终是无可奈何地送了对方一个拥抱。
　　“拜托！我们是兄弟，谁学得本事都一样……往后啊，你就跟着那位老先生好好学，改明儿当了官儿还能罩着我不是？行啦行啦，香孩儿，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本来长得就跟个小姑娘似的，这样扭捏就更娘了！”
　　“陆空空！都说了不准叫我那个名字！”
　　“好好好，小爷饿了，赶紧的，去找人给我收拾下，连个鞋都不给穿怎么去吃饭啊？”
　　“……”
　　一阵清凉的风冲淡了刚才的一切不愉，贼小子背过身将一点寂寞悄悄掩盖，就在这时心中有个眷念的身影一闪而过，好似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