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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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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待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后欢欢喜喜出了门。临行时,贺真真还颇有些不放心,眼巴巴地送到门口,拉着二人又是好一番嘱咐。
玄朗见她如此,心中无比温暖,“夫人且放心,今日吾俩只在近郊走走,晚饭时候便回来,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空空也笑着一个劲儿保证,道:“嫂子放宽心,吾俩晓得自个儿的身体,断不会乱来~这些日子你也着实劳累,正好今儿在家休息休息,莫要担忧了!”
贺真真瞧二人精神这般好,放心不少,于是不再阻拦任着两人胡闹去。
久未放风的年轻人打马跑过山丘,眉目飞扬,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空空看着不远处碧蓝的天,悄悄减慢了速度,极目远望寻找一弯清水。
好不容易,似乎看到了波光,欣喜之下大笑着俯冲下山,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未痊愈的伤。
玄朗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突然就看见对方兴奋起来,连忙跟了上去。风刮过脸庞,带着点犀利味道,让闲适许久的人也不免跟着肆意起来。
“就是这儿了!”空空大笑着转身,指着眼前一片好水无比嘚瑟,“早就说带你来看看,今天总算允诺了!”
玄朗听到他这话,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扬起一抹笑意,勾起一段遥远的往事。那时,两人还是轻佻的少年郎,每日老琢磨着去哪儿玩儿,这郊外的一滩好水被空空提过好几次,谁知总也不巧,每回打算来看都被耽搁,今天可算是应了愿。
时值千秋,两岸皆黄,印在水中也是一片灿烂的金色。当季水少,浅滩出露着几块大石,飘零的红叶落在其上,颇有一番风味。
眼前的精致看得人欢喜,玄朗悄悄靠近了些,陶醉在一片想要脱了鞋袜好好玩耍一番。谁知,他刚刚走到水边,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背后似乎有人大力推了一把。仓皇之下,脚步不稳,堪堪落入水中,竟再也爬不起来。
水不深,却缠缚着人无法挣扎。四肢无力,内力也完全使不出来。玄朗有些慌了,想要喊空空来帮忙,可是一张口,满腔冰凉的河水灌进来,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水下藏着恶魔,拉扯着他的躯体直下,波光好似玄镜悬于头顶,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来,清楚地告知他窒息前的痛苦。
意识被慢慢抽离□□,不甘心与绝望填满心脏。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朗……阿朗……汝可愿身葬此地?”
好熟悉,似乎再哪里听过……
头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说来好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会感觉到鲜明的疼,好似头颅将要炸裂一般。
明明置身水中,耳边却喧嚣着如同身处闹市。意识越混乱,那个声音却越真切,辨不出男女的嗓音,夹杂着幸灾乐祸的挑衅:“阿朗……阿朗……汝可愿身葬此地?”
可怕的感觉又来了,意识不自觉开始崩坏,玄朗终于感觉出哪里不对,依稀想起好像过往也有几次好似的经历。越是恐惧,那个声音便越是喧嚣,响在耳边,咄咄逼人。
“阿朗……阿朗……汝可愿身葬此地?”
“阿朗……阿朗……”
“汝可愿身葬此地……”
“可愿身藏此地……”
一声声,好似鬼泣,拉扯着绝望者的神经,将心中的畏惧不断扩大,再无退路。
就在玄朗几乎要默然应答的最后时候,巨大的水花送着一个人影近到眼前。
“空空……”
心底有个名字带着温暖与希望欣然对应。
没有什么空虚是一个拥抱的热度填不满的……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玄朗拼尽了全力拥住那个人,如同拥住了整个世界。
“阿朗……别怕……”喃喃的宽慰颤抖着,字字敲在心上。
玄朗笑了,带着一丝满足,然后安心地陷入一片虚无里。
这时,一个老者缓缓从草色中走出,他一袭浅色伽衣,口中呼着“阿弥陀佛”,分明就是时久未见的出云。
“竟没想要他的情况既已严重倒这种地步了……竟是连老衲的幻境也逃不过……”大师颦眉,把着玄朗的脉搏连连摇头,“看此情景,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到底是什么状况?空空你且与老衲细细道来。”
贼小子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无比内疚,自下山之后他见玄朗已无大碍又安安稳稳进了军营,以后往后实不必多虑,故而离开了几年去了结之前的祸事。谁知,回来之后才发现这人的内力已经修炼到一种难以费解的程度,浑身血脉时时贯穿着一股热力,平日看不出什么异样,可一旦心绪剧烈波动,便会一涌而起,瞬间如烈火烧满前身,诡异非常。
“吾也是最近才发现玄朗的身子可能出了问题……那日高平之战末,玄朗为救陛下身陷埋伏,落入险境,眼看着几乎要丧命,却不想他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吾一开始并不知为何,还以为是习武之人临危勃发,刚想上前相助,谁知玄朗竟一棍向吾挥来,眼中赤红一片,好似根本不认得吾是谁……”
“所以,你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不错。吾那时才发现,玄朗的身体似乎还藏着一个人,武功盖世,嗜血如命,杀人如麻,不知疲惫,好似不耗尽最后一点心血就不会停下一般。那一日,若不是吾最后冒死将人抱住,强行封住他的奇经八脉,恐怕……”
想到那时,空空仍然觉得后怕,肩上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无数不堪的记忆涌来,叫他痛苦不已,忍不住泪下。
出云听他这么一说,半天没有出声,只将昏迷的人扶起坐好,静静将自身内力灌入对方身体游走了一遍。
半柱香后,出云突然收了功,深深叹息道:“果不出老衲所料,这孩子终究还是困在心魔中了……”
空空乍一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半天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心魔?大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被什么心魔困住了呢?!”
问题太多,出云不好一一回答,他抬手示意空空稍安勿躁,缓缓解释道:“世侄啊~你可还记得几年前这孩子初上无影寺的情形?”
“当然记得,那时玄朗被契丹兵重伤,命悬一线,是大师救了他的命。”
“那你可还记得,吾那时说此子有两种救法,让汝等二选其一。”
说到这个,空空突然恍然大悟,他怎么会不记得?当日韩先生跪在出云大师面前,再三恳求,希望大师在施功救人的同时将玄朗的奇经八脉全部贯通,并且留一部分内力藏于心脉,待到危急时便以此为诱因穷后生之全能付诸当下。
“吾记得了……”空空黯淡着看着昏迷的人,唇边的笑意带血,“原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告诉韩先生大师有如此功力,带着众人上山,或许先生也不会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那么玄朗也不至于……”
出云看他如此悲痛,心中极为不忍,摇摇头,干脆将那时的真相全盘脱出,“此事皆是因果之缘,都是这位小施主自己的选择,不怪任何人……”
“自己的选择?!”
“不错,那时吾早知如此会有难以估量的隐患,可是碍不住韩博士再三恳求,加之这样一个少年将才,若是小小年纪便痛失一身武艺,未免太过残忍。于是,吾运功与之神交,想要亲耳听听他本人的想法。说来也是机缘,那时他正是灵识最弱的时候,绝望得让人心疼。老衲将他的灵识从一片荒芜中拉出来,问他‘若是此生已尽,汝可有遗憾?’汝可知他是如何回答的?”
空空摇摇头。
“他说‘吾只恨当时武功不济未能多杀几个蛮贼陪葬,其余再无所挂了……’”
听到这一句,空空几乎能想象那时玄朗的表情,他定是一如既往淡淡微笑,带着点酸楚的欣喜。
【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何而活呢?。
或许是财,或许是情,或许为己,或许为人……一切答案只有在千钧一发时才能真的明了。
“只要父亲、母亲、师父、空空……所有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快快活活多活一日,他便也等同于安安稳稳快快活活多活了一日,这样算来,如何不划算呢?”。】
“这话果然像他说的呢~”贼小子微笑着咬着牙,“无畏得叫人生气,自大得让人可怜……那现在,大师可有破解之法?吾不能眼看着这小子再胡闹下去!此情危险,若还有下次,不知玄朗还能否守得住心神……”
出云叹息一声,无奈摇头,不确定道:“老衲虽是那开门之人却不是那造锁之匠,何况小施主现今的身子已经折损至此,往后就算恢复如初,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种情况,断不可强行再逆行筋脉封印体内的那股力量,否则很有可能事与愿违。为今之计,老衲只能施功暂时压制住他体内那股躁动之力,往后若你能好好在一旁安抚,劝他吾强己而为,助其不再被心魔所惑,或许能保半世安康。”
出云的话说得悲观,可空空知道,实际情况恐怕比说得更让人绝望。他无奈地点点头,勉强同意大师的建议。
商议稳妥,趁着这郊外无人,病人暂无意识,两人赶紧付诸行动。
出云坐定,将毕生内力循序灌入玄朗体内,与他本身的力量博弈,最终一点点将奇经八脉中的顽力逼回气海穴压制。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施行起来无论输入方还是承受方都极为痛苦。空空在一旁看得着急,眼看着大师与玄朗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内力四泄,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不由得更加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却浑然不觉,直至夕阳西斜,出云终于收了功,惨白脸让空空将人扶好。
“差不多了……老衲功力有限,也只能助他到这里,往后就交给你了……”
大约是耗费太大,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出云道来也十分艰难。
空空感激地向大师磕了三个响头,待无影寺小徒将出云安全带走,这才扶着玄朗上马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