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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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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直不用手机,我找不到她。只好打给董劲之,没想到董劲之也是一阵惊讶。看来我那天对妈妈说的话,她是上心里,她要离开董劲之,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在街上瞎晃了一阵,还是又回到酒店,敲开罗城的门。
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就是累了,也许,就是对世事的无奈,我们一宿无话,胡乱躺在床上,竟然一觉天明。
清晨在电话铃声中醒来,妈妈在电话那头说:“小谧,这周别回来了,妈妈搬家了,下周收拾好了你再回来吧,家里脏,也没时间做饭给你吃,一会儿我把新地址发给你。”
妈妈果然搬家了。
我回到小县城的住处,端静对着画架出神。我的小屋被她造得一团糟,几束玫瑰花有多少算多少,全部被扯成一瓣一瓣撒得满屋子都是,与玫瑰花瓣混在一起的,是不知道撕了多少纸的纸屑屑。
看见我回来,她扔下画笔,跑过来对着我挤出一个最八卦的笑容:“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睡了吗?感觉怎么样,十年的暗恋终于镶成对,一定干柴烈火吧,好像武侠小说里的阴阳玉,一旦镶成一块,顿时仙光四射,闪瞎人眼,有没有,有没有?”
“如果我告诉你,原来,他也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我们只是不想辜负那十年,你会不会很失望?”
我吃着端静吃到一半的饼干,一边吃一边就哭起来,有一个人,他从头到尾见证了我们对这十年的祭奠,他的身影像一块烙铁烙在我心里,粘着疼,贴着疼,做任何举动也无法摆脱的疼。
端静这次的失望表情有点特别,没有说“切……”,也没有说“啊……啧啧啧……”她只是默默地回到的画架前,继续盯着白纸出神,对面的玻璃窗上,映出她梦里沉睡般宁静的脸,一点微不可查的微笑在嘴角,仿佛一朵半开的白色雏菊。
“庄谧,你们不爱了是吗?”
“是。”
“真的吗?”
她突然跳起来,画家被她弄翻。
她抱着我跳,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瘦弱的女孩子,我想她会把我举起来。
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预感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面对和我一样的境遇,她的选择跟我一模一样。
是大度?是理智?还是不爱?
都不是,我们只是不敢,怕输。
我想起有一天下班抱着罗城送的玫瑰花回家,端静忽然很认真的对我说:“庄谧,你真漂亮。”
她从来不这样夸我。
接到李飞扬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卖力打扫被端静搞坏了的房间。电话那头喳喳呼呼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你不去看蓝山吗?是要等他死了还是等别的女人来?”
这个女人,在所有人都在语童的带领下兴致盎然的说着每一天一束玫瑰花那件事的时候,她拿着一张报表风风火火的往蓝山办公室走,经过我的位置时,看着我的玫瑰花说:“你最好把这个扔出去,花里面有小虫,会让你的鼻子烂掉。”
我瞪她一眼,这个成熟而妖娆的女人,生起气来就会变成小孩子,做一些固执而幼稚的事。她全无理智的讨厌了我一年365天之久,就是最好的例证。
她后来成了蓝山的铁杆儿粉丝,这大家都知道,因为她从不打算隐瞒。你尽可以认为她是想勾引他,但是玩笑开遍,她只是清者自清,我行我素,不改初衷。
我看着她总是莫名其妙想起女鬼聂小倩,极致的魅惑,又极致的单纯,守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着此生有且只有一个的宁采臣。
挂了李飞扬的电话就往医院里赶,仍然是晚了,别的女人已经在那里。
是梓云。
房门半开着,医生刚进去。蓝山半靠在病床上,梓云端着一碗粥喂到一半,站起来让医生检查,医生站在床头一边问情况一边在病例上写写画画。
“胃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
“胃胀吗?”
“有点。”
“以前有过胃出血吗?”
“没有,不过一直胃不太好,上班太忙。”
“那要好好养,少食多餐,少吃刺激性食物,少喝点酒,尤其是烈酒。”
“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往门口一扫。我一惊,想也不想扭头逃掉。
我安静不下来,循着妈妈发过来的新地址去找她。她让我离开他,我相信她的话,因为那是她用一生的时间总结出来的。可是我离开他了,心里却空得发慌,这又该怎么办?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却是一条熟悉的街。即使活到年过半百,妈妈依旧固执的像个孩子,她居然找到了一条与当年那条拆毁了的街相似的地方,租下了一套破旧的一居室,不管不顾的搬了进来。
她脸上是我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快乐,有一种叶落归根的宁静。
她跟着她的爱情漂泊了太长时间,终于累了,还是决定回来。
她坐在摇椅里,黄昏的阳光斜斜的撒进客厅里,撒在她安详的脸上,发丝在阳光里,年轻的光泽褪去,尽是岁月沧桑。
“你像妈妈,离不离开一个人,向来都听不了人劝,只听自己的。”
“可是我离开他了。”
“你如果真的离开他了,今天就不会去看他。其实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端的爱上一个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都是你的挑逗所致,或许一个眼神,或许一种气息,或许,恰巧就是你决绝的离开……没办法的是,只要你爱他,就会有意无意的去挑逗他,控制不住,停止不了,除非,你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永远。”
她的眼神让我害怕。
她灿然一笑,说:“放心孩子,剩下来的日子,为你,为自己活,我不会抛下你。”
我何尝不知道,她只是为我,若为她自己,或许,她早就不在人世。
我感到挖心的苦涩。
夜雨蒙蒙的时候,董劲之落汤鸡一样的出现在这套破烂的小房子门口,妈妈开门让他进来,笑得了然于心。她竟然是瞒着董劲之搬走的,又瞒着我,一个人从城市的一端搬往另一段。
“小静,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从来就没有要怪你,之所以愿意跟着你,只是想给你的赎罪之心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也给小谧一个相对优越的环境,但我一直觉得委屈,我因此欠了另一个女人太多,我不想再继续,能回到这样的地方,是我希望的归宿,劲之,你应该懂。”
董劲之站在门口良久,门廊顶灯打在他脸上。
良久。他叹息。
“你归宿了,我怎么办?你到底是太善良,还是太自私?”
董劲之走了,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我在场。
妈妈站在被他合上的门里,倔强的她终于赢了这一仗,在见到为了找她跑遍全城的董劲之后,那一点胜利的喜悦当然无存。
爱一个人,就是拿自己去交换,不由自主,别无选择。
即使用半辈子来逃避这件事,妈妈也是输了。
我在雨夜赶回小县城,不是夜吧,东方已经发白,我坐上回小县城的第一班城际交通车,到公司的时候,静无一人。
我坐在位置上等蓝山,却等来语童。
她走到我位置边,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翻出几张照片给我看。
宽大的双人床,白色的酒店床单,躺在床上半裸着上身的蓝山和语童。
我的胸腔里乱成了一锅岩浆,激烈翻滚着让我发疼将我焚烧。
他在忍受剧烈的胃痛时,竟被语童这个妖女当作玩偶摆布着拍下这样猥亵的照片。我的心,疼到无以复加。而且那天晚上,我无情的推开了他。
我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面前这个妖女身上,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手指火辣辣的疼,她被扇倒在办公桌上,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一个刚刚进来的同事吓得尖叫,立在原地。
我说:“语童,你这个魔鬼。”
她捂着脸大笑:“魔鬼?那就应该干点魔鬼该干的事情,你说,要是把这个放进公司OA,会是什么效果?我肯定不会承认我们是正常恋人关系,我会扮演一个可怜的被潜规则姑娘……哈哈……”她凑到我脸颊上重复:“潜规则,真是不堪……”
“告诉我,你这样恨我到底是为什么?”
“你终于感觉到我是在恨你而不只是讨厌你了?你在享受本不该属于你的爱时就该知道会招来仇恨,你霸占了太多,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语童凑到我耳边轻轻说:“知道董劲之的正妻是谁吗?我的妈妈,语华,我,跟我妈姓。要我像大家再介绍一下我们的关系吗?我的姐姐?”
我的头脑响起一阵喧嚣,那之后是奇异的冷静。
“他是我爸爸也是你爸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应该守口如瓶不然他就完了。”
“呵……没想到你还很有孝心,既然知道这会使他名誉受损为什么这么多年还纠缠他?”
我想我清楚她想要的结果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最好结局。
“好了我明白了我会离开他的生活,你把那些照片删了。”
我去抢她手机。她藏到身后去。
“这是砝码,怎么可能给你,你只要乖乖离开,最好是离开这个城市,不然,这个马上见光……”
我吼:“你恨的只是我为什么要毁了他!”
“因为你爱他啊,毁了他,比毁了你更让我解恨。”
“你搞错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并不喜欢他,你搞错了……”
“哈哈,我也许会搞错,但是,有个人,绝对不会搞错,知道吗?女人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变成天生的侦探,你不知道吧,你喜欢他,就算藏得再好,梓云还是早就看出来了。”
“梓云?”
“是啊,你的好朋友梓云,我从她那知道我想知道的,她借我把你从他身边除去,我们是很完美的拍档,你只是我们棋盘里的一颗棋,这感觉,很酸爽吧?”
我良久沉默,原来梓云和语童合谋,原来她从未当我是朋友。
其实关于梓云,我一直也没有办法待她像待端静一样心无杂念,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蓝山的关系。然而此刻我也不能因此全全怪罪于她,我们不能是朋友,终究是不能。她也只是被爱唆使的可怜的孩子,好过语童,被恨唆使。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关于董劲之,我也是一直被怨恨掌控,到还要感谢语童,让我明白在心底最深处,原来他一直都是我最爱的董叔叔,一个爱过错过忏悔过并一直在用心弥补的父亲,无论结局如何,他的姿态始终是虔诚的。
“你何必为了恨,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我在所不惜!你管不着,少来这些恶心的说教。”
此时的语童,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任何话语都可以是使她进入疯狂模式的导火索。
恨,是一种可怕的瘟疫,给别人种上,自己也不可能幸免。
我想我也是要疯了,我竟然给她跪了下去。
“我会离开,求你把照片删除。”
她仰头笑,笑出泪来。然后默默的看着我,梦呓般的说:“不够,你还不够痛苦。去,去跟大家说,你是私生子。”
我愣住,沉默,不动,僵持。
这时候大部分同事们已经来上班,看见我们争执,都围在不远处静观。
语童降低了音调说:“要我说出他来吗?董……”
“我是私生子,一个男人在外面生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爸爸的孩子,被人嘲笑的孩子……”我向着人群大声说完,回头对语童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因为这个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比较解恨?如果你觉得动听,我可以跟你说更多我的糟糕日子,只求你放过他们,让他们安生,别让你的恨,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