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暮夜流苏

16、第十六章

　　我把材料送去给李飞扬，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门进去。
　　“主管，材料我找到了。”
　　她乜斜着眼看了我一下，冷笑道：“劳驾您了。”
　　不温不火的四个字，把我僵在原地。
　　良久，我终于还是做不到就此离开。
　　“李主管，今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李飞扬停住手上的动作冷冷地看着我，问：“是新部长叫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
　　“呵。。。你终于翻身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我不确定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但是做不好业务是我的问题，怨不得别人，今天这个低级错误也是我自己犯下的，你完全有理由生气，只是。。。”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不快略去不说了，那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嫌疑，“总之，这么久以来你肯带我出去，也肯教给我很多东西，我应该谢谢你。”
　　李飞扬眼中的戾气渐消，沉默不语的看了我一会儿，说：“材料放下，你可以走了。”

　　折腾了一下午，完全没有心思做事，也不知道蓝山会把我安排去做什么工作。
　　下班前原部长收拾东西告别离开了，大家缠着他请吃饭，他笑着说等那边安顿好了一定请大家到市里去吃豪华的，大家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在市里，现在好不容易调回去，早就归心似箭，也不强留。
　　临下班的时候蓝山走出办公室对大家说：“今天早点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麻烦各部门整理好手头的工作来帮我做一下疏理，初来乍到不熟悉，望各位包涵配合。”
　　蓝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大家听着顺耳，高高兴兴的下班了。
　　我也照常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收拾好了又要走不走的，想说请蓝山去吃饭，又觉得难开口，时隔多日，再见他，还是别扭。
　　正在犹豫着，他从办公室出来，看来也是打算下班了，他出去要经过我的办公桌，我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心里却只是越来越乱哄哄。
　　他走到我桌边停下。
　　“走吧。”
　　“啊？”
　　“你难道不是在想请我吃饭的事？”
　　一枪击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不是？看来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好歹要款待我一下，毕竟，这里的地皮你都踩熟了。”
　　“额。。。我是想请你吃饭来着，不过，是谢谢你今天。。。”
　　“今天的事不用谢我。”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确实不适合做业务，按李飞扬的脾气，愿意忍受你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据我所知，她向来只带有灵气的徒弟，从明天起，你先跟着我，帮我疏理一下分部的工作，别的事，以后再说。”
　　他伸手按了电梯，然后站着等，丝毫没察觉他直白的话已经让我无地自容了。什么叫容忍我这么久算是奇迹了？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怎么感觉和下午完全不一样了。
　　“况且，办公室里，做好工作是首要，如果意气用事伤了和气，以后还怎么一起工作？”
　　我想起这一下午都被我刻意忽略了的那两个字，他那一段维护我的话之前，是一声略显厌烦的“好了。”顿时因他的一席话而生出的良好自我感觉一抹而空，独剩我发飙被围观的场景，那种小时候非常熟悉的孤独场景。
　　我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他，蓝山，不过是作为一个新任领导，在客观理智的处理一场员工之间的小纠纷，他只是不想自己手下的员工，把关系闹僵影响到以后的工作。
　　“你说话偏向我，是不是想先稳住我，因为我更像容易失去理智的疯子？”
　　我们已经在电梯里，我背靠着电梯埋着头，喃喃自语。话音落下后好几秒，才自觉失语，紧张的抬起头，正迎上蓝山注视我的眼神。
　　“我没明白你问的，再问清楚一点。”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让我发怵。
　　“我。。。今天下午是我不好，我已经去向李主管道过歉了，今后我会认真做事，今天这样的低级错误，不会再犯了。”
　　电梯叮一声，门缓缓打开了，蓝山似乎有些失望，收回眼神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迈步走出电梯。
　　“走吧，我请你吃饭，我升职，请他们吃过了，现在补请你。”
　　分部虽然地处郊区，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绕城高速而已，要回趟市区也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而他升职请客这么高兴的事却没有叫我，现在也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在一处工作，才不得已补上吧。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他问。
　　我焉焉的，不走心：“能有什么，你也看见了，郊县条件就这样子，就前面有家中餐馆，还过得去。”
　　“那算了，去菜市场吧，哪里有？”
　　“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单位给我安排的房子可以煮饭，餐具很全。”
　　晕，我又没问这个。
　　他不管我惊讶的眼神，继续问：“菜市到底在哪里？”
　　他一副确定要自己煮饭的样子，我以为他很会煮，但是在见到他买菜的样子，我心已经凉掉半截。
　　“这蒜苔，多少钱一捆？”
　　老板茫然的看看自己的菜摊子又看看面前的这位顾客，说：“哪儿有蒜苔？这是韭花，论斤称，不轮捆，而且你们，多少人吃饭，要买这么大一捆？”
　　老板指着面前硕大一把韭花不可思议的问他。
　　“哦，就我们俩，你看我们能吃多少？”
　　“我哪知道你们能吃多少，但是，应该吃不了这一捆吧？”
　　蓝山回头看着我，白天雄韬伟略的一个人，此刻茫然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用牙咬了下唇强忍住笑，上前用手指圈了一小束韭花，对老板说：“这么多就好，麻烦称一下。”
　　“好勒。。。”
　　终于有了可以交流的对象，老板松了一口气，恢复从容的吆喝。
　　于是后边变成了我买菜，他只管付钱。
　　买好菜回他的住处，我侥幸的想，他既然主动提出煮饭吃，也许就只是不会买菜，煮肯定会的吧。
　　结果，我又错了，他把菜提溜至厨房，然后看了看时间问：“几点可以吃饭？”
　　“啊？我煮？”
　　“是啊，你煮，不然谁煮？我不会。”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是我请啊，这些不都是我付钱的吗？”
　　难为他讲笑话不笑，还一本正经，连带着我也只有傻愣愣的瞪着眼睛，不明就里。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会煮饭？”
　　“你不会？我看着你应该会的。”
　　“你。。。”
　　“煮好了叫我，我去看一会儿文档。哦，对了，一会儿我会把要梳理的文件清单列给你，你明天抓紧时间弄。”
　　他说完就进了房间，我云里雾里的套上围裙开始洗菜，感觉自己像一个长工，白天上班，下班后还兼职做保姆，给领导煮饭。
　　太诡异了。
　　而且，有一种被诈骗的感觉。
　　把一锅红萝卜玉米排骨汤先炖上，我开始准备其他的菜，等到所有的菜都洗好切好作料也配好，看看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下锅炒很快，得等汤快炖好再炒，那样刚好可以一起出锅。
　　暂时没什么可做的了，我站在烫锅前隔着透明玻璃盖看小火慢熬中的排骨汤咕嘟咕嘟鼓着小泡，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切菜声洗菜声都消停下来，只有汤锅里那微弱的翻滚声，在这静谧的房子里密密匝匝的响。
　　我拿着勺子站在汤锅前出神，忘记去搅，直到汤随着火势慢慢翻腾出来，流到炉盘里，滋拉拉的响声将我惊醒，我连忙揭开锅盖搅了搅，准备拿一根筷子架在锅沿上，好让烫不再扑。一回身却见一个身影杵在厨房门口，我本来就晃游天外的魂魄马上被吓得掉了链子。
　　“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有一会儿了，你煮东西太专心。”
　　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是在笑我刚才走神，似乎，又一点局促。
　　“还没炒菜，还要再等等。”
　　“好。”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走了，趿着拖鞋，已经换了家居衣裤，十月的黄昏微凉，他罩了一件深灰色的薄软针织衫在外面。

　　饭做好了，我去叫蓝山。房门虚掩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在窗前一抹安静的昏黄。他正伏在桌前专注的看着东西，右手指尖夹着一只细长的铅笔，硬朗的背影嵌在灯光里，静穆安和。
　　忽然他将手中的铅笔往桌上轻轻一扔，静谧中一声轻响，接着便是他轻微的一声叹息，可见是累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我连忙退出门口，站在客厅里，他果然走了出来。
　　“饭做好了？”
　　“嗯，正要来叫你。”
　　我感到自己的紧张，撒这一个小慌，让我很不自在。
　　还好他没察觉，径直走到餐厅，俯身浏览了一下桌上的菜，自语一声：“嗯，不错。”就坐下拿起筷子吃开了。
　　静谧的房间，对桌吃饭，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令人不安。
　　一个这一天一直想问又不曾开口的问题被推至台前。
　　“梓云。。。和刘心他们，好吗？”
　　“挺好。”
　　可惜他并不想多言，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他突然说：”手艺不错，跟谁学的？“
　　“我妈妈。”
　　“有时间教教我，看这样子，在这边想吃点什么好吃的，还是得靠自己。”
　　我想说“我可以做给你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只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