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暮夜流苏

11、第十一章

　　走出商场的时候才七点半，真是速战速决。
　　他帮我选这双鞋子就是为了速战速决吧。
　　“好啦，我回家了，拜拜。”
　　站在商场的门口，我跟他挥手道别。
　　“请我吃个饭吧，当补鞋子的差价。”
　　“啊？”
　　“那个鞋子不是比你原来的贵嘛。”
　　你还说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那，你要吃什么？”
　　“我知道这楼上有家涮涮锅。”

　　我们又钻进商场，往楼上去。
　　这家涮涮锅味道一般，但是环境相当的合我的口味，一长溜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商场面前的大广场，临近八点，大家都吃完饭出来遛弯儿了，广场上聚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色小玩意儿在孩子门的手里飞来窜去，很是热闹。
　　“马上八点了。”蓝山抬腕看看表，忽然说。
　　“八点怎么了？”
　　“你还从来没看过这里的晚上八点吧？”
　　“嗯，倒是，一下班就回去了，谁还等到八点。”
　　话音刚落，原本只亮着一圈路灯的大广场忽然增亮了一层，我正在惊讶，它忽然又亮了一层，然后再亮了一层，再亮了一层，终于将广场中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填满，仿佛散落于尘灰中的明珠，忽然绽放出耀眼光芒。
　　音乐在这个时候缓缓响起来，一段舒缓前奏过去，鼓声轰起时，整个广场的喷泉喷涌而上，仿佛舞女的水袖绢绸随着她手臂一挥倾泻而出，顷刻间漫天的雨雾，笼罩着灿烂的灯火，光影变幻，烟雾弥漫。
　　我被自己的惊叫声吓了一跳，捂着嘴巴朝蓝山不好意思的笑。他嘴唇轻轻一抿，勾起一个淡而暖的笑容，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看喷泉的时候，他已从小小的涮涮锅里夹出许多煮好的菜在我碗里，这个人，真会照顾人，真是的。
　　没跟他说谢谢，直接吃起来。因为觉得烟花易冷，觉得不敢当，觉得会落入深渊，不容易忘。
　　“你还怪梓云吗？”
　　我把刚送进嘴里的香菇吐了出来，丝。。。吸着舌尖，太烫了。
　　他特意骗我上来吃饭，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我还怪梓云么？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如果说是朋友，我还在怪，如果只是陌生人，那我早就不怪了。
　　到底是哪一种呢？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无所谓啦。”我说。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说无所谓了。”
　　“是吗？”
　　“无所谓，就是不在乎吧？”
　　不是，是因为，不敢在乎。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我想起他说，她有苦衷。他是想替她解释什么吗？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也不打算问，专心对付那些烫死人的菇类。
　　他要了一只空碗来，把煮好的东西夹了满满一碗，放在那里凉着，然后端给我。
　　我忽然很想哭，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噌一下站起来走掉。
　　短暂而幻灭的温暖，还不如不要。

　　这些事我没有告诉端静，怕她超速的思维会把我带进沟里，我已经被自己的臆想症弄得神经兮兮了。
　　第二天穿了薪鞋子上班，既想他看见又不想他看见，忐忑得真想立马有一双鞋子可以换掉。
　　梓云也来上班了，手上的纱布还没拆，额头上换了一个创可贴大小的纱布贴着。
　　十点钟的时候我终于有正当理由去了文印室，好像自己穿着一双风火轮似的，所有人都会注意到我的鞋子。
　　这种感觉，真的是不太自在。
　　结果，并没有谁注意到我的鞋子。
　　我一进门刘心就欢呼起来。
　　“庄谧，亲爱的，太好了，你终于可以留下来了。”
　　我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上走过来的，完全不知道刘心在说什么。
　　见我一脸茫然，她招招手让我去看电脑。
　　“你没看OA通知吗，留下来的新人名单已经出来了，你们综合办公室就是你啦。”
　　“我？我没有申请啊，搞错了吧。”
　　“没错啊，你看，是你啊是你啊，哈哈。。。”
　　是说今天一早上办公室里气氛怪怪的，他们应该早就看到了。梓云和霞姐姐，应该早就看到了。但是她们是一边的，所以没有谁提及这件事，只装作还没看见。
　　蓝山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我脚上的鞋子，接了杯开水就进去了。
　　大概又好像没看，我忽然有一些晕头转向。
　　“蓝山也知道了吗？”我问刘心。
　　“知道啊，一早就看见了。”
　　这便对了，他刚才那疏离冷漠的表情。
　　我为了一双鞋一早上都嘭嘭跳不停的小心思忽然就像秋风落叶一般的，萧条到了身体最低处，脑袋悬空，身体虚浮。
　　谁能证明我没有请那个董局长帮我走后门儿呢？
　　连我自己都解释不了这一切的发生，还谈何让别人相信我。除非那个人，是信你无条件的那个人。
　　这明显只是十七岁花季才可能发生的轰轰烈烈的浪漫故事。

　　我坐在后门外的一个石墩上给董劲之打电话，气势汹汹的喊出一个“董”字，忽然不知道后面该跟着什么样的称呼。
　　那个喊叫起来犹如叫爸爸一样亲切的“董叔叔”，自12岁那天黄昏起，就再也没有叫过。
　　“我说了不需要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我们领导，我告诉你，我不会留在这里的，哪怕辞职，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小谧，你在说什么？我找你们领导，我没有找过你们领导。”
　　“那怎么会忽然让我留在总部，我们办公室就两个新人，人家那个主动申请要留来的没有被留下来莫名其妙留下我，不是你做的手脚还能有谁？”
　　“小谧，你应该知道，我清楚你的脾气，你不同意的事，我不可能擅做主张，我没有去找过你们单位任何人，至少这一次没有。”
　　“这一次没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没有去找过你们领导。”
　　我才不会相信他，扔了一句：“总之我宁愿辞职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就挂了电话。
　　在那石墩子上一直坐到十一点半，才起来回办公室，刚走进去就遇到三三两两的同事已经准备去吃饭了。我连忙掉头就往回走，却还是被刘心看见了。
　　“庄谧，你已经出来啦？是说找不到你，今天你有好事要请客哦。”
　　笨蛋刘心我把我自己宰了请你吃怎么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梓云和蓝山也在，但是我压根儿就不敢去看他们，只好一直盯着刘心。
　　“我。。。今天有事儿，你们去吃吧。”
　　“庄谧，恭喜你哦。”
　　这娇俏的声音，当然是梓云的。我抬眼一看，正是她那百合一样的无暇笑容。
　　真是烦躁，想耍混。
　　“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她感觉到我语气里的火药味儿，微闭了双唇默默地站着。
　　但是漂亮的花儿就一定少不了护花使者的。蓝山发话了。
　　“那么费尽心力才能留下来，当然值得恭喜。”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口下留情没有直接用费尽心机这个词呢？
　　“是啊是啊，谢谢你们的恭喜啊。”
　　只有刘心没有察觉出来我的笑里夹枪带棒，她还以为我淘气呢。
　　“光嘴巴谢谢管什么用啊亲，请客哦。。。”
　　被刘心拖去一家粤菜馆，点了一桌子菜，只有她吃得最开心，她还浑然不觉。
　　梓云右手包了纱布，虽然拿得起筷子，但是弯不过来，送不到嘴里去，左手拿个勺子艰难的吃。
　　蓝山夹了一筷子菜往梓云勺子里放，收回手的时候朝我看过来，明明已经对视了，我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嗖一下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暗自夸了一下自己，好样儿的。
　　瞬间又觉得如坐针毡了，我现在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耍脾气？
　　但我从小就这样，对于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即使确凿证据已经明摆摆的挂在脑门上就等定罪了，我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式的负气不解释。
　　吃完饭快要进公司大门的时候，蓝山悄悄拖住我，我看到梓云侧了一下头，继续往前走了。
　　“能解释一下吗？”他单刀直入。
　　有时候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气其实挺怪的，但是无可救药。
　　我实在太迷信看一眼就能相互信任的那种感觉了，就像我看一眼就信任了罗城，看一眼就信任了端静，即使走过这么多年，我也从未费尽心思对他们两个解释过任何事，他们从来都懂得，从来不怀疑。
　　所以，既然你问了，那么就是怀疑了，你怀疑了，我就不想解释了。
　　再说，我要怎么解释董劲之这个人？
　　“没什么好解释的。”
　　“庄谧！”
　　“那你告诉我梓云怎么跟你解释的？”
　　“她有她的苦衷，而且她做什么那是她的事。”
　　“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就为了多一点工资前途能够好一点？”
　　“这难道不是理由吗？人活着，来上班，不就为了这个吗？”
　　“真的只是这样？”
　　这个问句，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些颤抖，但是我刹不住车了。
　　“那还要怎样？我不像梓云那么有钱，我当然要想方设法多赚钱这有错？”
　　“没错。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而且做就做了，又何必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他转身走了，我一脚踢出去，然后又坐在石墩子上抱着痛脚生气，我到底耍谁了？让他这样气急败坏。哦，是了，我耍了梓云，我信誓旦旦地宣言自己不会留在总部，最后却扔一颗定时炸弹下来，梓云指定被炸得措手不及。
　　他是为她生气。
　　我摸索着鞋尖，这刚买的鞋子，又被我踢出一团磨痕来。
　　我叹了口气望着天想了一想，然后又死命的在石墩上踢了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