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相公》沈旖旎

1、偷梁换柱生事端

　　春雨贵如油。
　　对十年九旱，三年两旱的福喜县更是如此。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缠绵劲道分外惹人爱。
　　城西的大片竹林，在雨水的冲洗下，颜色更加青翠欲滴，宛如古人笔下的一副画。
　　一把油纸伞在竹林里忽隐忽现。
　　“今年的笋子真不错，又鲜又嫩。”伞下之人连连发出惊喜声，手下更加用力挖挖挖。
　　那人的脚边放着一个竹篮，里面已经装了大半篮的鲜嫩春笋。
　　随着泥土翻涌，一个笋体肥大、洁白如玉的春笋被挖了出来。
　　那人小心翼翼地捧过那春笋，轻轻地放在竹篮的最上面，正待起身，就听旁边有人噗嗤一笑。
　　“小姐这个样子，感觉像挖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来人笑意盈盈。
　　那人立起身来，无视于来人话里的调侃，反而笑起来道：“正是值钱的宝贝呢，卖了可以给你当嫁妆。”
　　来人一跺脚：“小姐你……”。
　　“好了，茴香，单子上的东西都买到手了？”那人笑意不减。
　　“恩，差了一味罗勒叶，其余的都买到了，掌柜的说，要过几日才能运到，让我们再等等。”茴香在竹林外一扬手，一辆虽小却很精致的马车慢吞吞地走过来。
　　那车夫拿起地上的竹篮。
　　“轻点。”那人出声。
　　车夫笑了，声音十分爽朗：“小姐不用吩咐，我也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小姐的宝贝呢。”说完，轻轻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茴香。
　　茴香脸色微红，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他说这话显然是刚才听到了她和小姐的对话。

　　细雨下，马车一路哒哒哒地小跑，激起了无数个水点，最后停在了一红瓦青砖大宅的后门。
　　“把这个直接送到厨房去吧，王妈妈知道怎么处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那人下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道。
　　穿过后院的回廊，那人领着茴香直接进了自己闺房。
　　她将伞递给茴香，先是解开已经微湿的披风，接着坐在椅子上脱下湿湿的雨靴，然后接过茴香递给她的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缓缓喝上一口，长长舒出一口寒气，才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雪白的脸庞，脸两旁的发丝上还带着丝丝雨气，衬着这雪白小脸越发晶莹夺目。
　　“小姐，水放好了。”茴香从净房出来。
　　尹心妍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拿了一件换洗的衣服进了净房。
　　水温正好，暖暖地漫过全身，让人慵懒欲睡。
　　她泡在这温水里，心里却想着早上翻开的那页菜谱——糟烩春笋，这道菜要是做得好，除了需要鲜嫩的春笋，这糟卤也是至关重要的。
　　她想着想着，渐渐有些头脑发沉。也许是早晨起的有点太早了，看来需要补眠了，她意识越来越模糊。
　　茴香进来吓了一跳，小姐在澡盆里睡着了，人正渐渐往水里扎去，这还得了。
　　“小姐，”她轻拍尹心妍的手，感觉手很热，但水已经凉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热得吓人。
　　“小姐——小姐——”茴香突然很想哭，春寒料峭，小姐还在雨中呆了那么久。
　　尹心妍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浮浮沉沉地，心里却还惦记着刚挖出来的笋，刚出土的笋最嫩，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她挣扎着想起来，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妍儿乖，休息一下，王妈妈已经处理好了，我去看过了，非常不错呢，你放心吧。”耳边传来的是母亲熟悉的声音。
　　尹心妍动了一下，眼皮却像灌了沉铅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便放弃了挣扎，被灌了几口苦苦的药汁后，沉沉跌入梦乡。
　　待尹心妍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渐暗。
　　她坐了起来，虽然身上有些无力，但终究是好多了。
　　茴香见她醒了，凑过来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惊喜道：“退烧了，没事了，小姐一天没吃饭了，先喝点热粥垫垫胃吧。”边说茴香边递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葱花粥。
　　晶莹的白米粥上飘着翠绿色的葱花，香气扑鼻，胃一下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尴尬地看了一眼茴香，后者给她一个鬼脸。
　　她端起粥，小小一勺舀进口，米入口即化，空了许久的胃瞬间被抚慰。她抬头道：“这米是王家新送来的八合米吧，只是这次更鲜嫩些。”
　　“小姐生病了，嘴巴还这样厉害，是啊，这是王家今天早上送来的，说这批是云州来的，较以往改进了种植技术。食材不错，做出来的粥自然更鲜嫩些。”
　　茴香满脸崇拜，她最佩服的就是自家的小姐，别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是在闺阁之中绣绣花，扑扑蝶，等着嫁个如意郎君就行了。而她家小姐却偏偏爱往厨房钻，尝起东西又厉害，手随便一扒拉，就知道大米的好坏，嘴巴一尝，就知道煮菜的火候，做出来的东西又叫好又卖座，闲月斋的大名有一大半是靠着小姐的厨艺才闯出去的。
　　吃过粥，尹心妍端起放在矮凳上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掀起被子就要下床，脚下一虚浮，就要摔倒。
　　“小姐，你去哪？”茴香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碗筷，过来扶她。
　　“我去厨房看看，今早来的食材太多，尤其那个笋，不看看我不放心。”说话间，她深吸了口气，还是有点小小的眩晕，看来这次病的不轻。
　　“小姐，要不我去吧，你吩咐我。”茴香一脸担忧。
　　“没事，我昨天下的单子比较复杂，怕他们把顺序弄错了，到时候出错不是自砸招牌，爹爹既然把厨房的事务交给我，我要做好才行！”说话间她拿过早已备好的干净衣物，麻利地穿了起来。
　　临出门，茴香给她罩上了一件狐毛的大氅。
　　此时华灯初上，正是晚饭时分。厨房里蒸汽腾腾，人来人往。
　　王妈妈一见她过来，吓了一跳。
　　“小姐病了还下厨，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王妈妈，我没事了，躺不住就过来看看，今天的菜都按照单子做的？那个笋处理完了？”她漫不经心地往里面走，边走边顺便查看一下灶台上的各色菜肴和蒸锅里的米粮。
　　王妈妈道：“是的，都是按照小姐给备好的单子做的，煮的时辰也是按照规定没有早一分没有晚一分。”
　　尹心妍点了点头，下一秒却顿住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王妈妈偷眼望去，见小姐的目光停在了那道松鼠桂鱼之上。
　　“小姐，怎么了？”她问的小心翼翼，看着小姐分外平静的脸色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这个鱼的颜色好像不对吧，这是今天新送来的桂鱼吗？”尹心妍问。
　　“是——是啊。”她突然有些结巴，下一秒，她喊：“万贵，你过来一下，小姐有话问你。”
　　负责今天收鱼的万贵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见问的是这条鱼，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尹心妍脸色一变。
　　王妈妈心一沉，嘴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小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了我。”万贵不住磕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王妈妈急地直跺脚。
　　“你说吧，是怎么回事，看这鱼的颜色和质感似乎是青鱼吧，你给调包了？”尹心妍本来就病着，心情低落，此时的声音更是冷得像冰。
　　万贵一哆嗦，嘴上立刻招认：“是，我昨天输了银子，就……就……”
　　尹心妍挥手截断他的话，转头对王妈妈说：“打他二十板子，撵出去。”
　　王妈妈吓了一跳，这二十板子下去，不是要命吗？她给茴香使了个眼色。
　　茴香摇了摇头，小姐做事一向认真，最恨这等偷鸡摸狗之辈，她也爱莫能助。
　　万贵一下子瘫在地上。
　　下一秒，王妈妈突然道：“不好，这道菜已经端上去一份到二楼包房了。”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低。
　　尹心妍心一沉，刚要往出走，负责传菜的小厮冲进了厨房。
　　“不好了，王妈妈，客人说今天的菜有问题，李丫随口还了几句嘴，客人已经闹……”那小厮看到自家小姐，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
　　尹心妍提裙疾步往前厅走去。
　　刚走到二楼的包房，一个碗冲了出来，在她面前碎成了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