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星河之间》梁三思

6、六

　　这两天，
　　泽一直做梦，
　　黑白颠倒，光怪陆离。
　　他梦到九七年，
　　他被捕的时候，海震惊的神情，海去监狱看望他时，发狂的举动。
　　不断闪现在他的眼前，他感到痛苦，一直向前跑，却跑不出梦的尽头。
　　忽然间，又是一片黑暗，
　　然后是海的笑容，海的哭泣，海的睡颜，他站在河的对岸触摸这一切，可以伸胳膊又跌入水中。
　　一切都太过真实了，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越沉越深，蓝绿色的水波吞没了他。突然间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他不自觉地用尽全力去抓那双手，本来正拉着他的手却一瞬间被他的力气拉了下来。
　　他拉着那双手越沉越深，然后整个人也被他拉了下来，那是海的脸，紧接着他的肩膀也被水面吞没，然后是一双纯白色的翅膀，在水下毫无生机的耷拉着。他一下抱住他，伸手抚摸那对翅膀。他感觉到喜悦，可令他震惊的是那双翅膀在他的抚摸下竟渐渐开始燃烧直至化为灰烬。海的脸上显现出痛苦，他束手无策，想要将他推开。可海紧紧地抱住他，在那一瞬间，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俩分开。波浪吞没了他，催打着他，快要将他绞碎。隐约中听到了海的声音，他使劲的想扒开这水幕一看究竟，他发了疯，他狂吼着他想救海出来……
　　“啊！……”泽一下子坐起来，满头大汗着喘气，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枕边是自己熟睡的准新娘。
　　他轻轻地起身，给了身边熟睡女子一个温柔的吻，然后走到阳台点起一根烟。
　　明天就是他的婚礼了，可他却克制不住想起九七年的种种。
　　是他对不起的海。
　　那时候他确实染了毒瘾，因为什么？因为他迷失了自己。
　　可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
　　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年，是幸福，可幸福使人沉沦，让人忘乎所以。以致他们愈来愈不加约束自己，就恨不得在访谈里借以告诉全世界它们正互相恋慕着。
　　他们开心地根本看不到其他人一样，所以对任何风暴来临的预兆的毫无感觉。
　　直到别有用心的人拍到了他们两个拥抱着的照片，他们便瞬间成了丑闻焦点。
　　那时队长阿哲一下子就暴怒地跳起来，拍着桌子吼他俩，“咱们团刚有点起色，你们这样的举动不光毁了自己还会毁了大家。地下时期受的苦遭的骂你们都忘了？！”
　　海也受不住了“阿哲咱们不是要发展成实力派吗？既然遮遮掩掩的都成了丑闻，那我俩明天就全部公之于众，也不怕他们说了！”
　　“哈哈哈，实力派？你知不知道咱们团能有点起色都是靠的你那张脸？还没拼成实力派呢，就要变成小白脸乐队了，这样的话不如早散伙得了！”阿哲气极反笑。“已经有报纸猜测咱们乐队是靠你那张脸才能够major的，现在又出了同性恋丑闻。整的我看到你那张男不男女不女的脸我就恶心！”
　　海红了眼圈，攥着拳头浑身颤抖。
　　连想还没来得及想，泽就已经把拳头挥向了阿哲。其实虽说队里几乎是阿健包了全部的作曲，海包了所有的作词。可为这个队里为操碎了心受尽了气的是阿哲，作为队长，大大小小的事务他全部亲力亲为。每次熬夜工作的完，虽然自己也累要死要活的，却仍然默默地包了买夜宵的工作，从地下到出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带着头东奔西走地为乐队寻找机会。而那时他所有的心血或许都要将毁于一旦，他有十万个理由生气，有十万个理由因为队员的不负责行为发疯，更有十万个理由向泽还手。
　　所以结果就是，两个人拉也拉不住的扭打，打到最后两败俱伤，双双瘫软在地。
　　泽那时候就肿着脸跟同样负伤的阿哲说，“你不是想作为实力派吗？那我就让你出一张实力派该有的碟，以后你就再也别管我们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欠阿哲不少。
　　但那时爱情占了上风，之后的一周，泽和海都闷在家里进行创作，泽最受不了就是没有休息无休止的工作，起初两个人浓情蜜意的也写了几首情歌，可一张优秀的专辑可不是腻味的情歌能撑得起来的。
　　于是他们决定出外寻找灵感。
　　而那次出行，就是今天一切罪恶与悔恨的源泉。
　　阿泽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是怎样了，只隐隐约约地记得在他们酒吧喝醉了，海上台跟人飙歌，然后貌似是什么认识他的人给了他一支烟抽，隐隐约约说了些什么暧昧的话。他没多想就顺手抽了，没吸几口一股及其强烈的快感就涌上了他的头顶，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海在台上肆意高歌的身影，心里更是幸福得飘飘忽忽的。然后在那昏暗的酒吧灯光下，泽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大彻大悟一样，让他想起了许许多多，回忆起了以前的种种，什么生命的意义啊，大爱啊，那些他平常总是不屑一顾的狗屁虚事儿。又像是有架子鼓就在他眼前一样，响起有力的节拍，让他脑中涌出断断续续的鼓点，那些是很奇妙的节奏，一拍一拍地敲打着他几天来钝钝的脑袋和紧绷的精神，那时候他简直灵感爆棚，兴奋得鸡皮疙瘩满身。最后拖着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在酒吧里勉强找了根笔，记在了手臂上。
　　第二天，宿醉的两个人睡到很晚，泽刚一起来就发现手臂上一串长长的音符，再回想昨天隐隐记得的那种极致的快感，心底一沉，意识到了那是毒品。
　　这颗小小的邪恶种子就在那时在泽的心中落地生根了，它在泽需要灵感和精力时便茁壮成长，泽隐隐的有意识到有可能有人刻意为之，可他找不到线索，只好任凭它生根发芽而自己越陷越深。
　　那次的风波，他交上了那首曲子，即使是清醒时琢磨来也是很有力量的旋律。但词也是由他填的，带着些不能说出口的情绪。那危机之后大家也都互相道歉地和好了，苦心制作的专辑登上了榜单前三，日子似乎又在慢慢地变好。直到海自己发现了他这个肮脏的秘密，他深刻地记着，记着海推门而入两人相视时那如死水般的沉默以及海惊讶得久久不能回神的表情。
　　他知道海不能相信这一切，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
　　然后，连续几天海都是宿醉，他则默默地陪在一边，两人相对无言。然后海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他醉得红着眼扯着嗓子质问泽，他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咱们的日子刚开始好起来你问什么要这样？
　　那天晚上海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却始终没说出那个词，吸毒，你为什么吸毒？泽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他知道答案，却没和海说一个字。
　　那之后，瘾再大，他也没碰过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