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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 ...

  •   万花谷。
      辰时一刻过了不多久,有一个药童提着一个瓷罐来找黄子翾。
      恭谨道:“子翾师兄,这是药圣吩咐为你煎的药汤,让我送来给你,一日分三次服下即可。”
      黄子翾很是惊讶。
      “孙师伯?为何要送药汤给我?这是何药汤?”
      药童道:“这是药圣专为你配制的,取半夏、麸炒枳实、去了白的陈皮,各二钱。去皮白茯苓一钱半。炒酸枣仁、以甘草汁煮制的去心远志、五味子、酒洗焙制的熟地黄、去芦人参,各一钱。还有蜜炙甘草半钱。请师兄服用,阿草告退。”
      药童说着,搁下带着提梁的瓷罐,行了个礼,便走了。

      黄子翾疑惑地掀开瓷罐上的盖子,见药汤里还漂着一枚红枣,数片生姜。
      孙思邈门下的杏林弟子和药童,以及其他六圣门下对医药有兴趣的万花弟子,经常所做的,就是采药和炮制药材。
      因此药童所说的药材及其炮制之法,黄子翾都是知晓的。

      高昀蓠却是有听没有懂。
      只是熟门熟路地在黄子翾房里找了个干净的瓷碗出来,取过瓷罐,将药汤倒入碗中,递给黄子翾。
      刚煎完不久的药汤还冒着热气。
      药香袅袅地渗入房内的空气中。

      黄子翾看着被搁在自己面前的药汤,淡淡地问道:“高昀蓠,是你去向孙师伯说的吗?”
      黄子翾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高昀蓠道:“是我。”
      “那么你都知道了?是黄子或告诉你的?”
      “是。是我问他的。”
      黄子翾抬眼看他,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继续问道:“为什么?”

      “我只是,无法忍受看着你痛苦却束手无策。”
      黄子翾没有露出高昀蓠以为会有的不以为然的表情。
      只是又问了一句:“你这样多管闲事,自作主张,就不怕我恼你吗?”
      高昀蓠道:“怕,但只要能让你不再痛苦,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会去做。”

      黄子翾没再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药汤不那么热了,却还未凉的时候,他就端起瓷碗,喝了起来。

      药汤自然是苦的。
      很苦。
      从孙思邈所用的那些药材,黄子翾大约能揣摩出这药汤的效用。
      看来那天看到孙师伯在自己面前,并不是做梦了。

      未时二刻,高昀蓠用黄子翾房前的小炉将第二碗药汤热了热,端来给黄子翾。
      黄子翾也不说什么,接过去就把药汤给喝了。

      黄子翾想不起来,从高昀蓠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
      或许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根本不愿意去记忆。
      黄子翾永远都认为,高昀蓠总有一天会离开。
      如果他听之任之,如果他不求什么,也不去提醒。
      然而他的确不会提醒或者央求。

      那不是高昀蓠的错。
      那是黄子翾的问题。
      离开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十一年前他就明白了这种事。

      一切如此虚无。
      无法掌控。
      随时都会失去。
      一无所有。

      分离。
      失去。
      死亡。
      背叛。
      这些才是,世界的真相。

      黄子翾常常痛恨自己的脆弱。
      痛恨到厌恶自己。
      痛恨到想要消失。

      他最不明白的,就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生下他。
      明明对她来说,他宛如敝履,是个累赘。
      即便他是她十个月的辛苦,曾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亥时二刻,高昀蓠热了最后一碗药汤。
      黄子翾照例默默地喝了。
      呆呆地想念着今天一天都没有喝的酒。

      黄子翾这一天都没怎么说话。
      除了高昀蓠与他闲聊时才搭几句。
      之后睡得倒确实比往日安稳多了。

      第二天药童又将煎好的药汤送来。
      黄子翾忙说明日起他会自己去药圣那儿取药,拿回来自己煎,请药童先转告孙思邈一声,一会儿他喝了药就去看望拜谢药圣。
      药童答应着,想将昨日送来的瓷罐带回去,也被黄子翾拦了下来,道是已经清洗了,一会儿他去的时候带上便是。
      “阿草,这两天多谢你了。”黄子翾又向药童道谢。
      药童摆了摆手,笑眯眯地回道:“师兄客气啦。”
      高昀蓠见他走远,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黄子翾闻言也安静地笑了笑。

      喝过第一碗药汤,黄子翾便提了方才说的瓷罐,去三星望月药王阁见孙思邈。
      高昀蓠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去。
      孙思邈已经听了药童的禀告,见二人来了,不等黄子翾开口,自己便先乐呵呵地招呼。
      “星弈弟子黄子翾,见过药圣师伯。”
      “明教弟子高昀蓠,见过药圣。”

      黄子翾将瓷罐交给一旁的药童,便又行礼向药圣道谢。
      “师伯,弟子让您费心了。”
      “傻孩子啊。”
      孙思邈感慨着,接着便将黄子翾昨日服了药汤后的情况细细问来。
      黄子翾一一照实说了。
      因黄子翾亦通医术,且为一脉,二人相谈比之寻常医患便深入得多,还夹杂着各种岐黄术语,高昀蓠在一旁努力尝试理解亦是枉然,却依旧听得认认真真。

      “子翾,我行医这么多年,并非没有治过与你类似之证,只是你的情形,更为特殊。你们虽非寻常躯体之病,但仍能从脏腑慢慢调理。这药汤,是我凭经验琢磨出来的,你若是信得过师伯,便让我试试替你调养缓解。”
      黄子翾忙道:“天下医者,师伯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能得师伯厚爱,实是天不弃我,子翾自当遵从。”
      孙思邈笑着点点头,看向高昀蓠道:“这孩子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是他的幸运。”
      高昀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向黄子翾看去。
      撞上了后者斜睨着自己眼神,脑中却忽然浮现出那天唇上的触感,视线也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斜睨的眼角下,那浅粉色的倔强薄唇。
      俊挺的鼻梁,向上翘起的鼻尖,格外好看的笑容,和琳琅悦耳的声音。
      高昀蓠想,孙老先生说反了,应该说,黄子翾是高昀蓠的幸运才对。

      隐元会,据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
      每个成员都是单线联系,他们却几乎知道天下所有的事。
      只是想要从隐元会那儿获得任何情报,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有高有低,却从没有人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因为隐元会三个字,就是“真实”的代名词。

      一个女人的画像被送到了隐元会手里。
      委托人是一个叫竹伊季的长歌门弟子。
      也就是画这幅画像的人。
      想要获得的情报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和所在之处。
      代价是一两开元通宝,这在隐元会来说,几乎是最低的价格了。

      隐元会向来很有效率。
      竹伊季前一天把画像送过去,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情报。
      他和章钧冉仍在前往长歌门的途中。

      情报的内容是这样的——
      姓名:单雪雪
      身份:红衣教圣诏门教徒
      位置:枫华谷荻花宫

      这个调查结果印证了一直以来存在于竹伊季心中的隐隐不安。
      自从夭海煦跟着那个舞女离开洛阳城前往枫华谷就开始出现的不安。

      枫叶湖畔荻花峰,
      琉璃玉顶荻花宫,
      星宿神明荻花榭,
      为恶为善亦是空。

      这是江湖上流传的关于红衣教行宫荻花宫的一首诗,不知出自何人。
      也有人说,是隐元会所作。
      诗作得不错。
      只可惜再美的诗也美化不了红衣教的滔天邪恶与累累罪行。
      不仅是荻花宫。
      凡是所属红衣教之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浸透了遭受非人折磨之后无辜枉死者的鲜血。
      无数冤魂在活着时就进入了地狱。
      一个名叫红衣教的地狱。

      在确定完全控制住夭海煦之前,单雪雪用教中的毒药封住了他全身筋脉,使他暂时无法发挥任何功力。
      她本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高枕无忧了,直到被人找上门来,才知道自己低估了竹伊季这个长歌弟子。

      荻花峰野径危崖,单雪雪看到竹伊季和章钧冉后流露出惊慌的时间短暂得令人察觉不出。
      他们只看到她一身血红,一改清纯乖巧,用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热切地看着章钧冉带笑道:“章大哥!”
      章钧冉只是默默地冷笑了一下。
      竹伊季也冷笑了一下。
      和章钧冉不同的是,他没有沉默。
      他冷笑着对单雪雪道:“丑八怪,该把海煦还给我了。”
      单雪雪露出十分惊讶之色,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夭海煦问道:“海煦,是我逼你跟着我的吗?”
      夭海煦摇头道:“不是。雪雪,我不会离开你。”
      “哼。”竹伊季依旧冷笑道,“无所谓,反正你就快死了,丑八怪。”
      章钧冉第一次看到竹伊季这么生气。
      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哎。
      他温良可爱的伊季生起气来原来……也这么迷人。
      但是,因为他是为了自己以外的另一个男人这么生气,所以……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竹伊季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夭海煦抢上一步,挡在单雪雪身前,张开了双臂。
      竹伊季瞪着夭海煦道:“你干嘛?”
      夭海煦道:“我不会让你们动雪雪一根手指。”
      竹伊季道:“夭海煦,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伊季。我认得。”
      “那你还不闪开?你不知道这个丑八怪是红衣教的吗?不知道她在害你吗?”
      “我不在乎。雪雪也不会害我。伊季,不要叫她丑八怪。”
      竹伊季看到夭海煦皱起了眉。
      很不满地皱起了眉。
      一脸“就算你是我朋友,你这样侮辱我心爱的女人,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潜台词。
      哟嗬。
      “跟色迷心窍的人看来是说不通了。”竹伊季说着,反手取下了背后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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