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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薄志节兮念死难 虽苟活兮无形颜 ...

  •   “荡.妇!”
      “败坏老夫的名声。”
      “我没你这个女儿!”
      “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听说周家那个,克死了一个还不止,居然还想再嫁。”
      “哀哉,哀哉,怎么出了这么个伤风败俗的。”
      不是的,我不是的,我和少觉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是的。
      铲土的声音,双手被麻绳捆住反剪在背后,口中塞着一团脏布,劈头盖脸的黄土撒了一脸,堵住了眼睛,周芸竹没有办法睁眼,只是有泪水不断的渗出来,湿润的黄土湿答答地粘在脸上,周芸竹吸一口气,黄土被吸进了鼻子里,堵个严严实实。
      她挣扎起来,双手不住的扭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困兽死前的悲鸣。砂砾从耳边窸窸窣窣擦过,留下几条血痕。
      窒息的痛,犹如身处深海,周身浮动着无边无际的黑夜。
      不要,不要把她活埋。
      “好像还活着。”
      “真命大。”
      “再怎么命大也活不了。”
      一根硬质的棒子隔着厚土抽打在她的肚子上,恶狠狠地捅下来,仿佛要把她钉死在地上。
      那是她父亲,她知道。
      她呜咽着一声悲呼,耳边只有黄土,一捧一捧地落。
      她渐渐失去知觉,喉咙发出嗬嗬的嘶声。
      “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准说你那腌臜事。”
      最后她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难过吗,那群人凭什么这样对你。”轻轻的,羽毛一样的女音。
      “想报仇吗,被活埋。你连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死了管你什么事,你爱上少觉又有什么错。”
      “把身体给我,我替你做。”
      周芸竹猛地进惊醒,夜风单薄地滑过荒草,刷刷地响,怪慎人的。
      土层很浅,她用手一拨从地上坐起来。
      不对!她是死了的!是被活埋的!
      抬手摸脸,分明温软的血肉。
      “不是….怎么会这样…”
      周芸竹惊讶地乱了心神。抬手摸上左边的心脏。
      那只手穿过薄薄的对襟小衫,凹陷了下去。
      心脏的位置,空无一物,好像一个寂寞的洞口,诡异得漆黑。
      “啊啊啊啊!!!”

      周芸竹小心翼翼地抱着胳膊。用散乱的头发挡住脸,赫然一副乞丐的样子。
      脚上还沾着土,血管青紫,密密麻麻地交错在灰白的皮肤上。
      人们见了她,老远地躲开去。
      “听说了吗,老周家那个,昨天被活埋了。”
      “早就该这样,陈家那个叫少觉的,也被他爹打个半死,关在祠堂里呢。通奸,这可是大事啊。”
      周芸竹脚步一顿,颤巍巍地回头,眼里闪烁着泪光。
      少觉,对不起。
      然后她毅然决然回头,一脚深一脚浅。
      “不要回头,想给少觉报仇吧,去杀人吧,见到血你会痛快的。”那个声音响起来,恶毒魅惑。
      “好。”
      周芸竹扯出个笑,她突然听到了心跳,扑通扑通,不知道从哪个悠远的地方传过来。
      去杀人吧。

      “知不知错!孽子!”
      荆条抽在陈少觉的身上,拉出一串血花。
      “呃…”他闷哼一声,睁开迷蒙的眼睛。
      “老爷!我求你了!不要再打了,我的少觉,这是我唯一的儿子!老爷,你想打死他吗。”
      华服夫人扑倒在地抱住陈少觉,心痛地滴血,不住的哭泣,捧着他的脸好似要昏厥。
      “夫人!这孽子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怎能轻饶,我又有何脸面去见我列祖列宗!”陈老爷气结,粗声喘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今日就算了吧,少觉,少觉他悔过了!少觉快给爹认错!”
      妇人抓住他的衣领,哭着喊,“快啊,蠢才!”
      陈少觉虚弱地笑,“何罪之有,妾未嫁,郎未娶。”
      回应他的是狠狠一鞭子。
      恍惚间是周芸竹站在庭院里,面若桃花般红艳,“可是,可是,我嫁人了呀,不能嫁给你了啊。”
      芸竹,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你记得明日要来啊,一定要来啊。”周芸竹从小门那儿向他招手,明眸皓齿,羞怯扭捏。
      对不起啊芸竹,是我食言了。
      活埋有多难受啊,会有多痛啊。

      “一下,两下,三下。”
      嫩白的手腕捧起黄土,一捧捧得洒在尸体上。
      那尸体赫然是当日围观活埋的一个冷嘲热讽的穷儒生。正在酒馆里喝小酒,满口之乎者也。
      看见她的脸惊得打翻了酒碗,惊得说不出话。大着舌头只知道指着她瞪着眼。
      她不记得了,不记得怎么杀了他,这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真难受。
      她皱眉,伸手去抠他眼球,一阵经脉撕裂,那颗眼球黏糊糊的躺在她手心,她发力,噗,眼球被她捏爆了。
      “哈哈哈哈哈!”她抚掌大笑,到最后却笑出了眼泪。
      一捧一捧黄土,被她挖起。
      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死者空洞的眼眶,血红得好像一个悲剧。

      “呜…”陈少觉从剧痛中醒来,看着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嘶嘶地抽冷气。
      “少觉,你好些了没有。”
      他娘满带歉意地坐在床榻边。
      “娘,我怎么在这儿。”陈少觉嘶哑着嗓子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腥甜。
      “还说呢,你昨天差点没把你爹气死。叫你认个错难道会少块肉不成,那个贱婢有什么好,我看她死了才好。”
      “不要这样说芸竹!娘…..”
      陈少觉从床上挣起来,“好好,不说,你养伤。”她急忙把陈少觉按到床上去,给身后丫鬟使个眼色,端上一碗黑浓浓的汤汁。
      “喝了,喝了。”他娘催着。
      陈少觉起身喝药,喝到一半眉头一皱,噗一声吐出一口。
      “当啷”一枚玉质的白玉环掉在地上。
      陈少觉瞳孔一缩。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药里怎么会有这东西?”他娘捡起白玉环,皱眉。
      “娘,这是我送给芸竹的,她,应该是带在身上的。”
      陈少觉闭眼,累极。
      “怎么回事!谁煎的药,给我滚出来!”妇人气得把白玉环摔在地上。
      “这算什么,鬼作祟吗!竟然敢用这种把戏作弄我,把那煎药的丫头杖杀!”
      “算了娘,芸竹要是回来,理应是要来找我的。”
      “住口,那个贱婢哪能进我家的门!敢拿这东西来作弄我们,要他好看。”妇人柳眉倒竖。
      陈少觉幽幽地看向门外。

      “芸竹,是你来了吗。”
      漆黑的夜里,一片广阔无垠的黄土。
      “少觉…”悠悠的叹息。
      “好黑啊,好难受啊。”
      “芸竹!你在哪儿!”陈少觉想往前走,却发现无法动弹,一双双手把他按住,一圈一圈地捆上绳子,然后把他放到土坑里,他们尖声笑着,“活埋他,埋了他,杀掉他。”
      黄土洒下来,她尖叫,“不,不!”
      这时他看见芸竹的身影出现在黄土的缝里,一脸麻木,老半天,怪异地笑了一下。
      “少觉,很难受的啊,真的。”
      “呼..呼。”陈少觉吓醒,伤口又开始疼。
      没错,的确是芸竹,她杀人了。

      从幽暗的门外传来了细弱的歌声。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

      陈少觉认出来,是芸竹的歌声,门缓缓打开…..

      “芸竹!”
      陈少觉惊呼出声。
      “哎呦!”来人吓得一个踉跄,“个没出息的东西,睡觉还念着。”
      “娘?”陈少觉一愣神,看向他娘,只见他娘左手提着一油纸包,右手拖着一碗药,哆哆嗦嗦的走进来。
      “这么晚了您不就寝吗?”
      “就什么寝,我儿子还一顿饭都没吃上。”打开油纸包,糯米荷花糕,还有一大块牛肉。
      她一脸心满意足。“快吃快吃,别被你爹发现。”
      陈少觉捏起一块糕点。
      “娘,刚刚有人在唱歌吗。”
      “唱歌,我没听到啊。”
      “是吗。”陈少觉低头,默默地咬着糕点。

      “少觉,你看你娘对你多好。”
      床头立了个黑影,“我们家没有这样对我好的人,真难过。”
      黑影不动。
      陈少觉睁开眼睛,这回他真的看清了。
      他的床头,赫然就是周芸竹的脸,蓬头散发,指间还夹着黄土和血。
      夜风吹过来,她的衣裳空荡荡地摆。
      “芸竹…..”
      陈少觉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满口苦涩,就像是药还含在嘴里。
      “少觉,今后的路,多多珍重。”
      周芸竹踩在地上脚步很轻,“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陈少觉看见,那一刻她的脸上,竟然浮出了笑。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那枚白玉环,就静静躺在他手里,不同的是,通透的玉质里,多了一线红色,好像是游动的血液。

      “爹…”
      一声轻呼,周老爷抬起头来,吓得一下从板凳上坐起来,不料重心不稳摔了个人仰马翻。
      “竹…竹儿啊。”周老爷擦了擦眼,吓得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倒退,想要去拿床边上的铁棍子。
      “爹,女儿不孝啊,女儿听您的话,到了阴间,鬼差不让进啊。女儿没说,没败坏你的名声。”
      “竹儿,你…你到了阴间,竹儿…是他们要害你,爹不是想杀你,你别来找爹啊。”
      “不找爹,找谁啊,他们啊,都已经在地底下了。”
      周芸竹笑了笑,看着他的手已经伸到了铁棍子上,反手就要打过来,身形倒退出一丈外。
      周老汉捏着铁棍就打过来,周芸竹抬手一挡,皮肤上瞬间起了一道红痕。
      “好啊!你居然没死!”周老汉来了气势,提着铁棍就打。
      “我已经和死差不多了。”周芸竹长叹一口,面孔居然在改变,变成了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我犯了什么错就要把我活埋!凭什么我就要坚贞!我恨你们!恨你们这些蠢到死的寒酸穷书生!”
      周芸竹的脸和另一张脸变幻莫测,周老爷吓得双腿颤抖,铁棍当的掉地。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女子拖着一具壮硕的尸体,轻哼着民谣,身后拖曳下蜿蜒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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