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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和泥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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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童稚的声音拉着长调子,悠悠地在山谷中回响着。
“在这里在这里!”小狗剩兴奋地喊着,朝那声音的来源招了招手,“清游你快来!”
小清游好奇地走了过去。
“是什么啊?”
“你看——”小狗剩举起脏兮兮的小手,摊着掌心伸到清游面前,“是蚯蚓哦!我还没见过这~么~长的蚯蚓呢!”
“真的诶!比以前的都长很多呢……难道是蚯蚓王?哈哈!”
小清游伸手就要拿他手上那条拼命蠕动的长蚯蚓,小狗剩却把手一缩,藏到了身后,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个鬼脸,朝他吐吐舌头:“就不给你不给你,这是我找到的!”
“哼,你不给我我就揍你!”小清游扬了扬他粉嫩的小拳头,稚气的小脸故意摆出凶恶的样子,看上去无比可爱。
狗剩可不买帐,说了句“你追得上我就给你”,转身飞快地溜了。
“狗剩!喂!”
小清游叫了两声,却只见那背影离自己愈发远了,便气呼呼地嘟了嘟小嘴,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哼!被我抓到你就完了!”
“等你抓到再说吧!”
漫山遍野,两个小小的身影始终追随。
“莫狗剩,你又把少爷拐出去了!”
小狗剩低着头靠在墙角,听着清游的奶妈又一次的训斥。清游呢?早就被他母亲揪着耳朵拉到书房去了!
是啦是啦,他是不好,他是乡下孩子。清游也的确是比他高贵一万倍的公子哥儿,一家人出游到这小山村来。可那又怎么样呢?清游又不是像村口王屎蛋那样、仗着自己出过村子就嚣张不已的可恶家伙!
在七岁的小狗剩眼里,贫、富,除了衣裳好看与难看以外,根本就没多大区别。
“莫狗剩,我告诉你最后一次,以后你要是再敢把少爷带出去玩,我就告诉老爷,让老爷打断你的狗腿子!”奶妈恶狠狠地说。
狗剩见奶妈这次不像是开玩笑的,心里登时急了:“可是、可是清游他整天在书房习字也很闷的呀!”
“就凭你这低贱坯子,也敢直呼少爷本名?!”奶妈瞪起圆圆的眼睛,像只母老虎一样。
“我不低贱!”小狗剩脖子一梗,脏脏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甚是可爱,“清游说的,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是低贱的!”
“少爷那是心肠好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不就是一个私奔了的贱人生的野种么?竟然敢……”
“我娘不是贱人!”小狗剩气得咬紧了牙,冲上来对着奶妈张牙舞爪,“你才是贱人呢!我娘只是到村子外面另谋出路去了,她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
娘……一定会回来的!是她亲口对自己说的!
那么温柔慈祥的娘……怎么可能丢下自己和爹,一个人走了呢?!
娘走的前一天晚上还给自己做了最喜欢吃的烤野兔呢!她还在睡觉前吻了自己呢!……她一定会回来的!
——七岁的小狗剩不知道,那一天,他最最喜欢的娘,在菜里下了蒙汗药,迷晕了爹爹和他,一个人背上行囊,走出了山村。
七岁的小狗剩不知道,她的娘是多么怨恨这个禁锢了自己青春年华的村子。
他只知道,娘走的前一天是多么的不舍得自己。
“臭小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赵伯!把他拖下去打一顿!不给他点厉害他就不知道好歹!”奶妈不客气地推开挥舞着小拳头的小狗剩,撇着脸怒冲冲地朝管家吩咐着。
老管家同情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却只得听这个凶狠女人的话。
唉!谁叫他是少爷的奶妈呢?老爷和夫人可都把她当成心腹呀!
管家叫了一声,两个壮汉立刻从门后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毫不费力地夹起了小狗剩往外走。狗剩一边挣扎着,一边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奶妈。
“臭女人,你等着,我会报复的!”小狗剩龇牙咧嘴,用脚踹着那两个大汉,却没起到一丝作用。
两个大汉互看了一眼,最后终于一起松手,把他摔到了地上。
陆春娣这个女人可不好惹!所以就算对这小子还有些不忍,也只能照她的话办了!
小狗剩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摸摸被摔得很疼的屁股,狗剩来不及喊疼,门就紧紧地关上了,最后一眼看见的竟是清游担忧的脸。
可恶!那个女人一定又要跟清游说自己坏话了!
小狗剩恨恨地瞪了大门一眼,气得直发抖。
大门里。
“婶婶……为什么要那样对狗剩?他是我的好朋友……”小清游惨白着一张脸,小手捏着衣角,难过地问,“婶婶就不能把他当清游一样、待他好么?”
此时的陆春娣表情就跟二月的春风似的,温和得让人无法与之前的凶悍女人联系到一起。她微微弯下腰,摸了摸清游的小脑袋,慈祥地说:“少爷,他不过是个乡下毛孩子。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哪能成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呢?听奶妈的话,以后少跟他来往!”
清游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湿润得像是要冒出泪来。
“可是……可是……”
“清游乖,和奶妈一起回书房习字吧,否则老爷夫人回来了,你可又要挨打!”陆春娣牵起清游的小手,几乎是强拉着他向书房走去。
小清游吸了吸鼻子,朝门口望了一眼。
狗剩……狗剩他以后会不会不理自己了呢?
不要!
往昔依旧。
莫别离站在一栋宅子前,默默凝视着。
门前的小草凌乱地被风吹着,写着“易府”的牌匾也歪向了一边。就连门口那个曾被自己刻上“清游大笨蛋”的石狮也被砸碎,石块散了一地。
无论再过多久,恐怕这里都不会再变了……
人去楼空。空余恨。
童年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漫山遍野互相追逐的身影还在跳跃。
人已不在。
莫别离习惯性地握紧了腰间的剑鞘——这是三年剑客生涯留下的后遗症。
面对敌人,必须隐忍自己的感情。
而当极度悲伤的时候,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的时候,他就紧紧地握住剑鞘,用力咬住嘴唇。
直到嘴唇流血不止,才能用痛抑制悲伤。
是夜。
莫别离看不见,自己眼中仿佛有星光在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