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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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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等见了所谓的“西厢的下房”后,霜儿算是知道为什么一晚上就收20文钱了。
推开门一看,房梁门柱地板什么的,全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原木变成了黑炭色,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火焰热烈的味道。要不是一路观赏着楼阁内院的景色走来,定是不会想到这么好的院落里还有这么一间残破的房间,门内门外简直两重天。
小二解释着:“之前住在这里的是咱八芳楼的一位小工,晚上出去给客人送东西时忘了吹熄蜡烛,后来不知怎么着,屋子就给燃了,幸好灭的及时才没殃及到其他房间。老板本来是要整修一下这间房的,这不最近太忙了吗?您也看见了,大家伙都腾不出手来,于是这屋子的事就给搁置了。我看您似乎……手头也不宽裕,所以也就是这么提议一下。”
霜儿看了两眼后,除了起初因为对比过于强烈而产生的诧异外,倒没有多么不喜欢。荒郊野岭破庙子什么的都住过了,这对他们来说算是很好的了,有屋顶有窗户能遮风能挡雨,真的挺不错的。
霜儿数了20文钱递给小二,小二也是没料到对方如此果断,恍惚地接过钱,难得结巴:“那、那我这就给您找人打扫去。”
“好。”霜儿点点头,看那小二小跑着出去了,自己踏进屋里又晃悠了一转,出来时见无牙正站在门外盯着什么地方看。她走上前也跟着打望了一眼,问他:“又看什么呢?”刚才也是怪怪的。
无牙回过头,不答反问:“住这里?”
“嗯!”霜儿拉着无牙走进屋,指着里面说,“虽然破了点儿,但房间倒是挺大,待会儿小二来了让他再给咱们找床草席子铺在这儿,晚上……”
“我睡草席子。”无牙插嘴。
霜儿笑笑:“好,你睡席子。”这个弟弟傻是傻了点儿,但对她这个姐姐还是挺好的,好东西都让着她。
这会儿饭点也过了,得空的几个小工被方才的小二叫过来麻利的收拾了一下屋子。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帮忙捡捡落在地上的一些残破物件和木块,换了新的床铺枕头和帷幕,又给烧黑的窗户糊了层窗户纸,最后再扫扫地,抹了抹黑了大半的桌椅,放了盏油灯。剩下烧焦的大件物品比如房梁房门什么的总不能给拆了,只得先保留下来。霜儿要来的草席子没一会儿就送了过来,还贴心地多给了两床被子,霜儿很是感激,又给了那个小二两文钱。
这几天忙着赶路也是累的不行,还未到戌时霜儿便早早打了一盆热水回房,在屏风后擦了擦身子准备好好睡一觉。合上衣衫出来时,无牙正好推门进来,冷风鱼贯而入。
“跑哪儿去了又?”霜儿问他,一边用布巾擦着打湿的发尾,平日束起的马尾放了下来,长发顺着肩膀垂落在胸前,白色的中衣下隐隐透着身体的轮廓。
无牙关了门挡住屋外的风,转过身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愣了愣,笑着说:“逛院子!”
就像小孩子到了新地方会好奇地四处打量寻找自己的地盘,无牙每每走到一个地方就爱自己四处转悠,刚开始霜儿还会担心他找不着路,后来每次都见他平安回来,她便没有那么担心了。
霜儿想过,或许无牙也曾是个聪明的少年吧。
无牙其实并不是霜儿的弟弟,若非要说他俩的关系,无牙其实是霜儿捡来的。那个夜里无牙浑身是血神志不清,霜儿问什么他听不见,他说什么霜儿也听不清,乱七八糟的对话中,就问出了名字叫无牙。
这已经是两年之前秋天的事了,现在想来却觉得就在昨天一般,那日无牙醒来后的茫然和惶恐现在都能回忆地清晰。大概是有人作伴,时间便不再像自己一个人时那般漫长无趣。相遇时她还未及笄,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大概是身边人表现的比她还幼稚,于是她暗暗地强迫着自己变得强大而坚韧,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霜儿想过带无牙去看医生,可惜盘缠不够,好不容易凑够了钱找了一位有名的医者,一番望闻问切后,医生摇摇头,退了钱,说治不了。霜儿当时差点儿就哭了,各种哀求,医生没了招,只得告诉他们:“这种怪病或许可以去寻访玲珑阁,那位阁主医术极高,为人也是宽厚善良,姑娘诚心求一求那位大人,或许能够救治得了你弟弟的病。”
霜儿听闻后便决心去找这位阁主求医,打探到那个玲珑阁在金都,次日就带着无牙启程。
路途遥远而漫长,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从北国走到了金都,一晃便大半年。路上也是各种艰辛,以前她自己一个人流浪时温饱都成问题,现在还多了一张嘴,像是今天这般能下榻客栈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福分了。
“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了?”霜儿打量着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无牙伸出手掌,乐呵呵地说:“捡到了银子!”
霜儿一看,可不是,好大一块碎银!
“在哪儿捡到的呀?有看见失主吗?”霜儿拿起来掂了掂,问道。
“不知道。”无牙说。
霜儿看着掌心的碎银,心里还是挺惊讶的。无牙运气真的特别好,已经不是第一次捡到钱了,最开始她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偷来的,当时这么一问,无牙抿着嘴几天不跟她说话,怎么逗都不理人,愁人的很。
良心说,若这一路没有无牙捡来的钱,能不能走到这里还真不好说。
吃住都有问题,也就没那么多好心思去找失主还钱,霜儿不再多问,只是小心地用钱袋收好,一边让无牙去打盆水擦擦身子,头发都被雨淋湿了。无牙点头说好,自己跑去屏风后拿了盆子跑出了门。
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变大,霜儿拉了拉窗户。她实在是困得不行,靠着床柱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中感觉自己躺了下来,还来不及清醒,转眼又熟睡了过去。
雨越来越大,天色暗沉的像浓墨。
八芳楼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吹灭了蜡烛,院子里的光越来越弱,院墙很快随着最后一盏灯的熄灭而彻底融入夜色里,黑的连提着灯笼从走廊里穿过的小二也没有注意到,有三个黑影嗖地翻墙而入。
黑衣蒙面的三个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八芳楼内院,好像早就熟悉了路线一般,朝着西厢的下房轻声踏来。其中一人贴在窗外听了片刻,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正要开口说句什么。
一道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天际,爆裂的声音震耳发聩。那一瞬间的光亮让同行的两位黑衣人看清,带头的这位同门,眉心不知何时竟中了一枚银针,他的表情还保持着准备说话的样子,微张的嘴,睁大的眼,没有的只是呼吸。下一秒,他一个瘫软倒地。
另两人立马察觉了异样,一个转身背贴着墙,刀剑比划在身前,防备着未知而可怕的敌人。一枚银针,一招毙命,绝非常人!
紧接着下一个闪电在天空炸开,于是他们终于寻到了这个敌人,正在他们潜入的那个墙头上,刹那的光亮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蹲姿。是的,是蹲姿,悠闲的蹲在墙头,两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漆黑的长发和广袖在风中飘荡。而这人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单手举着一把巨大的伞,为蹲在墙头的人遮风挡雨,毕恭毕敬。
这人定是头目!
其中一个黑衣刺客忍不住叫唤:“你你、你、是谁!?”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刚才的闪电中,他分明看见那人在笑,森白的牙,笑容诡异让人发毛。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头目非常危险。
蹲在墙头头目并未说话,略微抬起右手,两指轻轻超前一挥。
两个刺客只觉得眼前有黑影一晃,好像有人冲到了身前,紧接着是明晃晃的剑光唰唰跳跃开来,两人还未能做出几个招架,下一刻便觉得手腕脚腕痛到难以忍耐。其中一人甚至来不及叫喊,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生死不明。
剩下的这人手腕无力武器掉落在地,他咬牙忍痛,心里却震惊不已。
墙头的人还在那里,撑伞的人也并未离开。而伤他们的人却另有其人,此刻借着不时闪烁的雷电终于看清,同是一身黑衣的男子,雨水沾湿了他的肩头,上好的锦缎绣着腾云的青鸾,手持一柄纤细的长剑,青色的剑柄反光的剑身,上面竟滴血未沾。
几个剑花就让他们筋脉俱断之人。
刺客亦是江湖混迹多年,见了这装束心里猛生诧异,抬头再看向墙头的那个头目,来不及笃定猜测,只听那人在冷风中开口道:“带过来。”
紧接着头盖骨一阵剧痛,身体随之飞了起来。
正是方才那个伤他同伙的人,仅用一手便箍住他的头颅,提着他的头一个轻功飞向墙头,在头目的左侧落稳脚跟后,伸直手臂,刺客就如一只野鸡一般被轻易地举在半空中,举在这个头目的眼前。
两人终于极近的四目相对。
清俊的脸上有着一双阴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正是这样一名令人恐惧的男子。
刺客咽了咽喉咙。若他猜测的没错,箍住自己的这人正是玄悟山庄的一剑封喉——孤鸾,那他们的头目必定是……
“你……!?你……你是……百……!!!”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脖子立马被掐住。
“告诉你家主人,”男子勾着嘴角缓缓说道,“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碰的别碰。”
想了想,又道:“还有,乐阳公子的命,我也要了。”
说罢他松了手,手指向后抬了抬,青鸾便领命提着这个刺客一个跳跃消失在黑暗里。
蹲在墙头的男子将手指伸出伞外,在雨中接了些雨水,轻轻揉搓着掐过人的指腹。
“乘凤来了没?”
这话问的轻,却立刻有黑影飞落墙头,此人亦是一身黑色锦缎,上面却绣着腾云的金鸟而非青鸾。他单膝跪拜在方才孤鸾所站之地,朝着墙头上的人拱手行礼。
“参见庄主!”
男子用眼神示意着院落里倒下的两名刺客。
”处理干净。”
“是!”
乘凤飞下墙头落在西厢的下房门外,将两名生死不明的刺客抗在肩头,一个转身又飞身离开了八芳楼的院落。
男子盯着厢房的窗户,问道:“都来了?”
撑伞之人开口道:“除了襄月和踏月在山庄镇守,属下六人已恭候多时。”
见庄主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这人犹豫了下,紧张的询问:“庄主,那个雨忘霜……”
闪电雷鸣中,男子的视线扫了上来,像冰刀一样让人心头一紧。撑伞的人立马垂下了头,一声都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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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忘霜是被雷电的声音吵醒的,醒来后发现屋外已是倾盆大雨,雨水敲打在房顶的砖瓦上,像打翻的豆子一样哗啦哗啦地响。
她讨厌雨,更讨厌雷雨。
闪电劈开天际时,那声巨响惊的她身体一绷,抱着被子往墙角里缩成一团。
她讨厌雨,更害怕雷。
雨忘霜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因为闭上的话会有不想回忆的景象浮现在眼前。
闪电一声一声一闪一闪,似乎打算一整晚不停歇。
恍惚中好像有吱呀的门响,雨忘霜不确定地回过头,没想到正好一个雷光,让她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来的太过突然,吓的她惊叫一声往后一躲,撞得背烧呼呼的疼。
“无牙你吓死我了!”雨忘霜顺着气,爬到床边问,“怎么了?怎么起来了?”边说边看了眼地上的草席,掀开的被子被雷电照亮。
无牙嘀咕:“打雷……”
“哦……”无牙也是怕打雷的,雨忘霜差点儿给忘了,犹豫道,“那要不,要不……”要不一起睡?
可是这话怎么说好呢……总不能说自己也是怕的要死咱俩凑活着壮壮胆?何况虽然心智上是个小孩子,但他怎么也是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雨忘霜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无牙自个儿已经坐在床沿边,满眼委屈的把她看着,外面响一次雷他肩膀就跟着微微抖动一下。
雨忘霜叹口气,抬手捞开被子,拍拍床板:“上来吧。”
无牙得了允许,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嗖嗖两下就钻进了被窝,然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把雨忘霜给看着。雨忘霜略略无语,看来这小子是吓得不轻蓄谋已久啊,刚又打雷他那腿缩的,膝盖都顶的她没地儿放腿了。
掖了掖被子,雨忘霜也躺了下来。
黑暗中窄小的床铺多了个人,虽然缩手缩脚的睡在一旁,但暖烘烘的气息还是透了过来。
不过经无牙这么一倒腾,窗外的雷雨渐渐被雨忘霜给遗忘在脑后。
“无牙,你为什么也怕打雷呢?”雨忘霜轻声问着,得到的回应只有轻缓而平稳的呼吸。
搞什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被子又往无牙的后背压了压,手指碰到了他的头发,雨忘霜一愣。竟摸了一手湿凉。
“嗯?”她奇怪地收回手,“什么时候又出去了,怎么还是湿的……?”
猜想兴许是对方半夜去了茅厕,也就没再多想。她打了个哈欠,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缩,方才还笑话无牙睡的快的自己,也是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雨势似乎小了些,昏暗之中,无牙睁开了眼。
2016年2月12日下午:16:45
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