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藕霸

3、迟到大作战

　　“小舟！起来了！”王佳慧高亢的声音飘出厨房穿过客厅砸到叶舟的床上。
　　叶舟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果断地一闭眼，又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入了梦乡。
　　过了几分钟，王佳慧拿着锅铲大步跨进来，一手掀起他的被子，喊：“儿子！起来了！六点四十了！”
　　叶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顺从地拿过床边的毛衣往头上套。
　　“快收拾好出来吃饭！”王佳慧丢下这句话又急急吼吼地奔向了厨房。
　　叶舟穿好毛衣，看了一眼卧室门口，混沌的脑子飞快地“考量”了一番，然后拉上被子，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王佳慧把蛋炒饭端上桌时还没见到人，探头看了一眼，登时急了，气势汹汹地冲到叶舟床前把他一把拽起来，对着他耳朵吼：“你开学第二天就要迟到罚站才开心是吧！”
　　叶舟被吼得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看到王佳慧的脸色也知道大事不好，于是抓起裤子一边往腿上套一边蹦到客厅去看时间。
　　视线和挂钟的指针相遇的下一秒叶舟发出一声哀嚎，飞快地冲到卫生间放了水，然后抓起牙刷在嘴里胡乱刷了几下，脸都没洗就套上大衣准备出门。
　　王佳慧：“吃早饭！”
　　“来不及了不吃了！”叶舟一边穿鞋一边喊。
　　王佳慧端着碗抢到门边，手一伸眼一瞪：“不行！必须吃几口！早上四堂课呢！”
　　叶舟本想直接夺门而出，然而王佳慧微微发福的身体以一种董存瑞炸碉堡一般决绝的姿态堵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
　　“唉哟我的娘哎……”叶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端过碗飞快地扒了几口，然后又翻了几个白眼——吃得太快噎着了。
　　囫囵吞了个枣，叶舟把碗塞回王佳慧手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妈我走了”，然后像只颊囊塞满坚果的松鼠一样包着饭奔下了楼。
　　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叶舟恨不得把他那辆捷安特的变速车开飞起来，料峭的风还带着寒冬的气息，刀子一般刮在他脸上，好在他皮厚，没觉得疼。
　　冲进校园的时候叶舟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日头，从它的高度面有菜色地推断出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了。
　　车库里塞满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自行车电动车甚至小型摩托车，叶舟飞快地扫了一眼，没找到空位，于是转头风一样冲向了门边空荡荡的教师停车位，刹车下车落锁一气呵成。
　　站在车库门口的保安大叔反应过来，冲他喊：“你车不能停那！到后面去！”
　　叶舟一边往外冲一边回头跟他对喊：“要迟到了来不及了您放过小的吧！”话音尚在低矮的车库来回飘荡，他人已经闪进教学楼不见了踪影。
　　刚蹿上几层楼梯，噩梦般的预备铃尖锐地响了起来。按照吴冬梅的规矩，预备铃声落定之后进教室的就算迟到，至少要罚站一个早读。
　　预备铃的长度叶舟计过，正正好三十秒，而他的教室，不幸在顶楼六楼。
　　“我草草草草草！”叶舟忍不住爆了粗，脚下也不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上楼。
　　然而哪怕他的跑步速度拳打刘翔脚踢博尔特，三十秒上六楼也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他远比不上刘翔！铃声在他上五楼的时候就偃旗息鼓，整个楼道顿时安静下来。叶舟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不由得跟着铃声的沉寂泄了下去，一瞬间很想就地躺倒了事。然而他还是保持了原有的速度接着往上跑——万一吴冬梅还没有来教室呢？只要老师不在，不管多久到都不算迟到！
　　终于看到了教室的门牌。叶舟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走近——卧槽，感觉……好安静啊……
　　叶舟的心缓慢地沉了下去。他不死心地摸到教室门口，背贴着墙，探头探脑地悄悄往里张望。
　　……他。妈。的。
　　罚站事小丢脸是大，不到万不得已，他叶舟才不会乖乖走进教室束手就擒呢。
　　吴冬梅就站在讲台上，肯定是不能偷溜进去的。叶舟想了想，决定铤而走险。
　　他把书包放在隔壁班后门的门框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
　　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吴冬梅的目光胶着在了他身上，但他特意没往她那看，摆出最自然的步态往位子上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表达“我知道你在但我只是出去有事刚回来”这一讯息。
　　怎料没走两步就被吴冬梅叫住：“叶舟，你干嘛。”
　　叶舟在心里叹口气，回过身，脸上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吃惊：“啊？我没干嘛啊？刚上了个厕所。”
　　吴冬梅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的座位上，然后慢慢扯起嘴角：“哦，上厕所啊？那你座位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你书包呢？”
　　“……”叶舟自暴自弃地垮下脸，哼哼着说，“我要说我忘带了您信吗？”
　　吴冬梅冷笑一声，走到教室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轻而易举地缴获了他的书包。
　　她拎着书包回来，脸上还带着小女孩戳破小伙伴的恶作剧一般得意天真的微笑，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她看了他半晌，说：“学习态度不端正，一点小聪明全用在这点把戏上了！”
　　吴冬梅虽然四十多岁了，性格却算很平易近人，也开得起玩笑，和同学们的关系其实亦师亦母亦友，轻易不发火的。此时她虽然没说什么重话，叶舟却明白她生了气，脸上不由得有点发烧，低下了头。
　　吴冬梅到底还是顾着他的脸面，没再接着批评他，只是把书包丢给他，严厉地喝了一声：“出去站着！”
　　叶舟于是灰溜溜地滚了出去。教室里很快响起了纷杂的读书声，吴冬梅待了一会儿就回办公室了，叶舟一个人在外面靠着墙站着，手里捧着书却看不进去，就杵在那漫无目的地发呆。过了十几分钟，他那一组的小组长出来找他：“叶舟交一下作业，就差你了。”叶舟眨了几下眼，回过神来，应了声“哦”，从地上捡起书包把它放在窗台上找作业出来。他心情有点低落，便难得有些手忙脚乱。“语文周周练……物理作业本……”他找一本递一本，中途差点把书包扯到地上——啧，一点也不酷。
　　收齐作业后小组长就回了教室，叶舟把书包整理好，然后把它一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让人失望。

　　安平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四面不靠，除了点瓶瓶罐罐的土特产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特色产业，人民生活得十分朴素。市区内居然还坐落着一个大型化工厂，一入夜私自排放的毒气臭得处处可闻——饶是如此，为了它那点可怜的经济效益，全市人民居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了它，可见他们穷得实在走投无路。
　　人穷就得抓教育，安平巴掌大一座城，也林林立立着十几所市立高中，从一中到十四中端的是齐齐整整。
　　这其中三中五中九中十一中可以说是烂得不分上下，剩下的四中八中等等等等也是苟延残喘，真正算是安平的精英部队的只有一中和二中。
　　叶舟读的是二中，所在的班则是全校唯一的理科实验班，虽然比不上一中那些２４Ｋ学霸，但全班同学基本都能考上一本。叶舟的成绩也不差，上学期期末考他考第二十二名，按常理本省的大部分一本院校都是够得着的。
　　但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学习态度不端正。胡志远读书那么拼命是为啥他不知道，但全班都知道何婕努力读书是为了能和胡志远更近一点。那其他人呢？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呢？
　　还没等他把这个严肃的命题想清楚，下课铃声就响了。
　　叶舟走回教室，把书包放到凳子上。楚航正在收拾书，听到动静拨冗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叶舟倒是有些尴尬——和人家正式做同桌的第一天就迟到被罚站，还是以那么特别的方式……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看。
　　早读过后就是早操，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陈阳走过来揽住叶舟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叶舟看见他心情就会变好，这次也不例外，于是嘻嘻哈哈地跟着他下楼了。
　　操场整队的时候叶舟又生起一点郁闷，于是问陈阳：“我真的经常迟到哦？”
　　“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陈阳说，“要说迟到，你绝对是我们班无冕之王！”
　　“……”
　　“不过灭绝也是有病，哪个班也没这么上纲上线地抓迟到的。”陈阳适时安慰道，“再者说本来七点二十正式早读，她非要我们预备铃响之前就归置好，一点也不体谅我们，谁不想多睡十分钟啊！要按校规你那根本不算迟到！”
　　叶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正说着，吴冬梅就来到了操场。她今天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长款羽绒服，蹬着一双长靴，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像一只小熊。年级组长在整肃纪律，她等得无聊，就站在看台上展开手臂左右扭动着上身，动作认真得有种诡异的萌感。
　　班级队伍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叶舟也笑着对陈阳说：“梅梅好可爱啊。”
　　骂她的时候叫她灭绝，夸她的时候叫她梅梅，这是全班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看着看台上扭来扭去的班主任，叶舟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短促飞扬的口哨——
　　虽然学习不太可爱，可是学校里的这些人——可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