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恶之花》倚楦

5、试探

　　“啧，又错了，这是韩吉那个奇行种的家族标志，蠢货。”男人清冽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站在门外偷笑的韩吉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男人现在的表情，暴躁却又无可奈何，沉静如水的脸此时阴沉着，眉峰紧紧的皱着，传入耳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却意外的带着些宠溺的波纹。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应该很想揍人。韩吉直起身煞有其事的双手环胸，小幅度的点着头。

　　“对不起，利威尔先生。”门里传来另外一道有些弱气的声音，少年的音色很干净，有点儿沮丧的语气让此时的少年更加显得如同犯了错误的幼犬，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不敢去看站在面前的主人。果然小天使最可爱了。韩吉再度扒着门缝脸颊泛红。

　　跟在韩吉身后的三个人有些胆颤心惊的看着这位传说中的法兰克福学院三巨头之一的疯狂教授实验疯子，韩吉·佐耶教授矮着身子趴在独立办公室的门口，偷窥着里面的情形，心惊之余也对那位教授破例没有将少年一脚踹出门而感到诧异。

　　“那个，韩吉分所长。”见识过法兰克福学院另外一个传说人物，有着最强教授暴力上司之称的利威尔·阿克曼教授手段的萨沙·布劳斯压低了声音，抬手扯了扯韩吉的衣角，脸上布满了黑线，“万一被利威尔教授知道了，您……”

　　韩吉转过身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正想说什么却被人一脚踹在了腿弯，猝不及防的便跪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动静，刺骨的疼痛让她几乎疼得龇牙咧嘴，赶忙狼狈的用双手支撑着地面，不至于导致自己整个人趴在地上。

　　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韩吉的后腰，利威尔阴沉着一张脸，双手环胸看着下一秒彻底贴在地上的人，声音阴沉得可怕：“你是不是没事做了？韩吉。”

　　“韩吉小姐！您没事吧？”随后反应过来的艾伦小跑着冲了过来，惊慌的看着被踹趴在地上几乎滚动蜷缩成了一坨的人。

　　疼得不知道是该捂膝盖还是捂后腰的褐发女人有点儿艰难的挪了下身子，最后依靠着一旁萨沙和艾伦的搀扶这才直起身。韩吉摸了摸被磕到的下巴：“利威尔，你这次下手可真重，哎哟，我等下得去找莫布里特上点药。”

　　“自作自受。”倚着门的男人毫不客气的丢下这句话。

　　“利威尔，我咒你这辈子没人爱。”韩吉有点儿咬牙切齿的说着，最后这句话也只是换来了男人一声冷哼般的嘲讽。她摇晃了几下站得还不是很稳定的身子，转手一把勾住艾伦的脖子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呐，利威尔，我可以让莫布里特在艾伦身上纹上所属标志吗？这样的话也可以……”女人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因为她看到那个男人一瞬间黑了脸，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话，她现在估计已经成了马蜂窝了。

　　“韩吉，别忘了，现在我是这个小鬼的监护人。”男人毫不客气的说着，“能拥有一个家族标志的资格，他还远远够不上。”

　　“嘛，我知道了。”韩吉拂了拂身上的衣服，抬手拍了拍旁边有点儿沮丧的少年，爽朗的笑声一瞬间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小天使，能给我点时间，我要给你再次检查一下。”

　　艾伦微微有些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冲着韩吉站直了身子，伸手挠了挠脸，有点犹豫：“但是，现在……”

　　“去吧。”男人在少年还未说完的时候截断了他的话。

　　“太好了，那就走吧！”伸手拉着少年就兴冲冲的朝着实验室跑，扯得身后的少年几乎一个踉跄，“哦，对了！差点忘了。”女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顿下脚步，右手握成拳敲打了掌心一下，随即偏过头冲着即将返回房间的男人开口，“利威尔，等下我会去书房找你，有点事情必须要说一下。”

　　看着一向不正经的女人摆着有点微妙的神情，利威尔有些不耐烦的冷啧了一声，点了下头权当回应。

　　寂静的实验室里，时不时的传来玻璃器皿相撞的声音，清脆好听，却又充满了肃穆。而这一份有些沉闷的氛围却被这间实验室的主人破坏得彻底。

　　“呐呐，艾伦。”女人的声音有点跳脱，手里摇晃着装着蓝色液体的试管，尽管正在讨论的事情与手里的实验毫无关系，她依旧显得很兴奋，“你好像很害怕利威尔。”

　　被喊到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即低着头：“是有点，我敬畏利威尔先生，他很厉害。”少年说的有些犹豫，五年的排斥生活让他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心里的想法，尤其是对刚刚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人。

　　“艾伦，利威尔只是嘴上说得难听。”韩吉摆弄着实验器械，背对着坐在一旁的艾伦说着，“他只不过不习惯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真实的利威尔其实很温柔，他太过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活着，他很重视你，超过每一个人。”

　　“啊？是。”艾伦有点反应不过来，韩吉的话致使他的心底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只能坐在一边按着刚刚被抽出血液样本的地方，愣愣的看着那道细小的伤口缓缓愈合，直至消失不见。“我能感受得到。”最后他加上这句。

　　“怎么说呢，利威尔是一个说得难听做得好看的男人，别看他把你揍得和什么似的，其实当初提出要保护你帮你解除这份能力的束缚，而不是带回法兰克福进行研究的人是他。”韩吉顿了顿，转身看着有点惊讶的少年，唇抿得笔直，“所以，千万别讨厌他。”

　　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艾伦很是干脆的回答了韩吉的话，干脆的有点儿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不可能会讨厌利威尔先生。”鎏金眼瞳斜过视线，不敢去看有些玩味的瞧着他的韩吉，少年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也许是药物的原因，我失去过一段记忆，我去问过三笠，她说我以前不认识利威尔先生，我想接近却又害怕，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利威尔先生相处。”

　　韩吉重新转过身，继续摆弄着试剂，看着那管蓝色的试剂慢慢变成分层的红蓝，瞳孔微微发暗：“三笠啊，她是个好姑娘，就是执拗了点，特别是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暴躁又执拗。”说到这里，女人很是夸张的露出惊恐的神情——因为她在面对比三笠更加可怕的利威尔的时候从没露出这种表情。“上次利威尔把你揍得浑身是伤，她看到之后表情可真够可怕的，仿佛要吃人似的，幸亏爱尔敏拦着，要不然这座别墅也得被她烧了。”

　　“对不起，三笠脾气的确有点坏。”艾伦有点支吾着，没有察觉韩吉彻底岔开了话题。他并不是讨厌和别人谈论起那个幼时的青梅竹马，而是有点无法忍受三笠对于他的过度保护，有时候他在她的面前甚至连做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尽管他知道三笠所说的有时是对的，可他就是有点无法接受。

　　“艾伦。”韩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她直直的盯着少年，“别做错了选择，现在没有，以后也别做错了。无论什么时候，请你都要相信利威尔，只有他不会也绝对不可能会伤害你。”

　　艾伦怔怔的看着韩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回应韩吉的话，只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在他的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让他很是不知所措。“大概是这样，我觉得。”就在他几乎陷入混乱的时候，韩吉的声音再度传来，看着女人一下子变得欢脱不正经的表情，艾伦有些无奈而又好笑，一瞬间他真的认为自己正如利威尔所说的那样——蠢透了，因为他差点就相信了这个女人说出的这种不着边际又毫无根据的话。

　　“好笑吗？这个笑话。”女人倚着实验桌子，推了推眼镜，这样说着。“啊，哈哈，韩吉小姐，你这个笑话太冷了啊，被利威尔先生知道了您肯定又惨了。”少年干笑几声，额上落满了黑线。

　　“啊，是么？”韩吉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收起了表情，眼睛斜过一旁标记着绝密的资料，上面隐隐约约标着少年与那个男人的名字，“我认为很好笑呢，这个，笑话呐。”女人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好了，结果要等上几天。”韩吉直起身，将这间实验室重新锁上门，“艾伦，最近有受过重伤并且没有进行治疗处理吗？”

　　“是，没有。”少年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尽管周围的人依旧排斥着他，但是自从韩吉和利威尔他们来了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被人围殴的情况，各方面也好了很多。

　　“那就好。”在转角岔口顿下步子，女人对少年说着，“可能还只是猜测，你这份治愈的力量存在着反噬，具体的还要等几次检查之后才能确定下来。”她伸了伸懒腰，后腰传来的轻微刺痛仍旧让她忍不住咧了嘴，“接下来，那些小家伙会陪着你的，晚上见。”

　　少年应了一声，有点怔愣的走在另外一条走廊上，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目前他所遇上的被韩吉称之为法兰克福独立研究组的成员全部都是让他大吃一惊的人，丰富的知识，各种出色的能力以及堪称一流的身手。就连儿时好友让·基尔休坦、萨沙·布劳斯、尤弥尔、赫里斯塔·兰斯以及康尼·斯普林格身上也充满了他所不知道的谜，如同迷雾一般，让他看不清这些人的真实面目。但是不得不说，以现在的方式与多年之前的好友见面实在是有点儿让他不知道该沮丧还是该苦笑。

　　悠扬浅顿的钢琴声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响着，独特的音调谱写着浅淡的悲伤与怀念的味道，如同一杯苦涩却带着奶香的咖啡，让人有点想要去感叹些什么。

　　“还是没变，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女人倚着墙听着那首时隔十年的曲子，这样说着，屋子里有些暗，却依旧为她的眼镜萌上了一层白茫。“是该说实话了吧，利威尔。那个孩子就是艾伦吧。”韩吉的语气格外的肯定，因为她甚至不需要利威尔的承认就可以这样断定。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曲声停了下来，“不是。”他这么说着。

　　“撒谎。”韩吉下一秒反驳着好友的话，她几乎要笑疯了，“认识你二十三年零三个月八天，我从没见过有洁癖的你主动抱过一个人，亲自为一个人洗澡换衣，还让他睡在你的房间里，自己跑去睡客房，还是离的最近的那间。为了艾伦，你还特地从阿克曼家族挑选出精英保护他，亲自潜入学校，伪装成普通教师，甚至为了他你第一次和埃尔文提出条件。利威尔，我从不认为你会是这么温柔贴心的人。”女人走了过去，拖过椅子大咧咧的坐在钢琴旁边，“我从未看到你这样不正常过，只有一个原因，艾伦就是那个你牵挂了十年的小恋人。”

　　利威尔沉默许久，转头看着韩吉，冷色在眼底蔓延着，“这只是你的猜测，眼镜。”

　　“少来了，利威尔。”韩吉颇有你不承认我就耗到底的架势，“到这个时候，我还会信你这个老流氓的话吗？”最后女人换了个姿势，有些嚣张的双手环胸，做出了她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强逼利威尔，“这么多年了，我和埃尔文从你七岁的时候认识你，除去期间你失踪的一年多，也算是老友了，利威尔，你认为我还不了解你吗？”

　　看着韩吉类似于强逼到底的表情，利威尔最终有些头疼的松了口。“啧，如同你所想，艾伦的确就是那个孩子，他已经丢弃了过去，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了。”对于十年前的全盘否定，让利威尔心脏不可避免的微微一顿，其中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啊，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不简单。”韩吉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利威尔的否定，双手撑着琴盖直起身来，激动的语无伦次，“你知道小天使说什么吗？他不可能会讨厌你，一般人无端被揍得浑身是伤怎么也会讨厌对方吧。”最后这女人抱着头，几近暴走，“哦，天哪，我一定要去告诉埃尔文和米凯，你这个老流氓终于也有人爱了，而且还是个可爱的孩子……”

　　利威尔一下子阴沉下的脸色堵住了女人接下来的话，使得那女人摸着鼻子笑得讪讪的。伸手端起一旁的红茶，利威尔主动提起话题，“说吧，什么事。”

　　推了推眼镜，韩吉收起方才的表情，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信，信的背面封着深红的印泥，戳着法兰克福学院的绝密标志。“如同埃尔文的猜测，奈尔那个老家伙熬不住了，派人来了东京和我们商讨要带走艾伦。还有，老鼠闻着味儿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着，短暂的平静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几个月的平和掩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波，如同窗外那抹傍晚的浅秋，和谐却又硝烟四起。

　　“怎么办？利威尔。”女人说着，唇边咧着弧度，诡异的笑意在嘴角跳动着，窗外天色染上了暗夜的浓黑，使得那抹笑意最终凝成危险的质感，昭示着这短暂的平静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