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一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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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喧鸟，晨曦风驰。
“这下没地儿走了吧。”沈纾翊搁下颗黑子儿，翘起腿，用扇子指着面前的棋盘。
对面的青衣少年蹙眉沉吟了片刻，对着他一抱拳，“甘拜下风。”
纾翊摇着扇子笑了个没边儿，那边又接上一句。“这下可是一胜一负，着实和了。”
“我说卿云兄，不如再来一局？”
陆卿云笑得很受用：“待会儿皇上不是招你进宫么，赖在这儿跟我下棋不打紧。若是给小王爷您留下个抗旨的罪名，我可就担当不起了。”
纾翊干笑两声，甩了袍子起身。“那小王就告退了。游采华、范柯——”
柯字还没喊完，立马从假山后蹦出俩人来。“奴才在。”
“陆公子赶人了，打道回府罢——”
“小王爷不跟卿云一道把棋子给整理了？”潜台词是，你娘怎么教你的。不知道拿出来的东西要放好么。
“——你们俩先去把车备了，我跟陆公子再叙一会儿便来。”
青衣少年见俩随从领命离去，迅速敛起笑容。“士龙倒是从不知小王爷如何来的雅兴，寻来府中一试棋艺。想是那日学塾比试射箭骑马士龙推托不去，小王爷失了一较高下的良机。倘是如此，士龙不妨实言相告：我陆士龙自幼身单力弱，手无缚鸡之力，小王爷若是同情，倒不如关上门来多习些诗赋，日后文韬武略各占一席，岂不妙哉？”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以字相称。纾翊苦笑着打量着身前的人儿，一番话吐的是字字珠玑——不，是字字鹤顶红。作为御史大夫的长子，卿云可说是秉承了他父亲的直言不讳。从质疑一身好功夫的纾翊摇着折扇是扮矜持扮娇弱，到暗讽纾翊跃跃欲试骑射大会却对游园咏梅抱手不语是河里赶马车——没辙。
他沈纾翊，莫不是在陆家的教育里从小就被当作狼来了中的反面主角形象灌输到陆卿云的人生观价值观里去了吧？
以至于当初进书塾时学子们互报字号以示亲近时，这“陆士龙”三个字却像高举着反沈纾翊的大旗狼啸而来——
“士龙弟少年英势，怪不得家父自幼便将贤弟之绩作激励纾翊之用，纾翊受用至今。”谁叫小王爷这个没俸禄的称号逼得纾翊从小就得玲珑起来，“在下沈纾翊，字瑾升，却并非爱卖弄酸才的主儿。还望卿云贤弟多多赐教。”
现如今，他个不卖酸才卖武才的主儿却摇着扇子仿佛孔明再世，于是被当初瞪大眼睛望向他的少年眯着眼睛调侃“文韬武略”……果然推翻自己是最难的。
“小王爷，车备好了！”游采华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
纾翊啪地合上扇子，冲卿云拱了拱手。“那么，告辞了。”
说罢一翻身上了墙头，稳当当地落在陆府院墙外。刚立定，便听内院传来一声嘶吼：“沈纾翊！你下次给我从门走！！！”
两匹棕色小驹拖着辆小车在大街上颠得煞是欢快。沈纾翊从车里拉开帘子往外张望——倒真是一派繁华平和。但事实上纾翊知道，这小日子看似平静，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波涛汹涌。
马车一路小跑从北门奔进红墙内，纾翊下车后改用步行向着龙腾殿而去。今个儿小叔子没朝事，自个儿乐得清闲躲在寝宫里装尸体。还不忘一道圣旨抛下来，宣皇侄进宫叙旧，就差没写上朕心寂寞难耐云云了。
纾翊的爹——也就是现在的南靖王，跟当今的皇帝老子是同母胞兄，感情好得要命。小时候是同吃同睡同受罚，就差没讨同一个老婆了。先皇立太子的时候着实是头疼了一阵的。这两人只顾礼让，好似谁都不在乎帝位。先皇无奈，最后还是把这差事交给了略大的那个。小的那个便顶起了个王爷的称号，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讨了个美王妃不说，还生了个文武全才的好儿子。倒是皇帝老子那里一直没有掉下好瓜来，惹得他三天叹气两天扶额，把纾翊这个侄子是疼到了心尖儿上，就差没问弟弟过继了来了。
纾翊转了个弯儿，便见着一身官服的老太监李全贵立在那儿，看样子是恭候多时了。
“哎哟我的主子，您可是来了。”见着纾翊过来，李全贵赶紧是请了个安。“皇上等您老半天啦。”
“有劳李公公替我通报声了。”纾翊抬手免了他的大礼，“今个儿皇上又怎地了。”
“估摸着又是和常公子有关罢。”
李全贵口里的常公子，指的是常轩雩。前些年从北方来到南方，说是念书，实为人质。皇帝老子看似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心眼儿比谁都细。早估摸出北方势力紊乱，怕是要起兵。便抢先提出三年之约——三年之内，南北和平共处、互帮互助，绝不举兵侵犯。
要纾翊说，这常轩雩也可怜得紧。十二、三岁的年纪便被送来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小日子过得还不太平。同一书苑的孩子仗着自己身后的势力没少欺负他。纾翊本以为那清秀的孩子会是个小媳妇脾气，没想到不闹不要紧，一旦踩着老虎尾巴，是想跑也来不及了。没过几个月，整个书苑的孩子都被整得服服帖帖的，有状也不敢跟家里告。纾翊和卿云都不是爱闹事儿的主，对整个事件抱手旁观，和这常轩雩的关系也是不松不紧。如此算来，也的确是过了有三年了。
“纾翊啊~~~”皇帝老子的声音从内书房飘了出来。纾翊转身谢过李全贵，便大踏步地往里走。
“纾翊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免礼免礼。早说了都是一家人，喊我皇叔就成，你个小子怎地还是那么见外。”皇帝老子坐在桌案后头屏退了左右，冲纾翊招了招手。
纾翊抖了抖脸皮上前几步。“不知皇叔找纾翊入宫所为何事？”
“你也知道，三年之约快到期了吧。”皇帝老子也不给纾翊赐座，直接让他站着练腿力。“姓常的那个小家伙如今也快弱冠了罢。”
“正是。”纾翊回道，“常公子长了纾翊三岁，确是快要弱冠了的。”
“这次送他回去，北方那群蛮人怕又是要不安分了罢。”
“纾翊也是这么觉得的。”纾翊陪着皇帝耍太极，无比悠哉。
“朕心甚忧啊~~”皇帝老子斜过眼瞅着纾翊，似乎对他的回答甚是不满。
纾翊歪着头想了想，“皇叔不是早就料到了吗？”对面的皇帝老子点着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北方士族皆不是安分之人，早晚都会对我南方不利。三年之约只是缓兵之计，实为给双方——特别是我方多些时间准备战事，不是么？”
皇帝老子微笑着点头，“朕的那帮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朕就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死什么死。你死了这仗还怎么打，直接投降算了。
“替朕去问问常轩雩想要怎么的送行仪式吧。”纾翊楞了楞，没反映过来。“好歹你们也是同窗，我个老头子是拉不下这张老脸啦。”
噢——原来是做个顺水人情。
“纾翊领旨，这就去找常公子。”说罢行了礼之后，转身便出了书房。
常轩雩，人如其名，脸总拉得和阴天一般，却就是不下雨，也不放晴，你奈何他。
对付这样的人不似对付卿云。和常轩雩你可以相对无言十几个时辰直到地老天荒；但只消在卿云面前站定，卿云就能自燃。
纾翊轻出口气，这从常家小子嘴里掏话的活儿可不轻松，皇帝老子却算是推托对了。
轿子稳妥地穿越平安集市。自从本朝政权南迁以来，往日的繁华似乎有增无减。只是这政权对立，延伸至平民百姓居然也好似纷纷效尤起来，京城之内此类争端诸多。前方一阵喧哗，不必多说自是又有什么事端。纾翊懒得搭理，闭目养神。
一个浓重北方口音的大汉声音传来。“好你个不识事理的南方佬儿！不知我家小姐身份，竟敢无理冒犯，这礼仪之邦怎如此的欺负人！”
“礼仪之士当不与蛮夷论礼，”听声音便知是个趾高气昂的书生，说不定还和纾翊一样摇着扇子，“我只是看这姐儿娇俏，想结识一下，原来是身娇肉贵的常家小姐！哈哈！怪不得仗着自家权势在此放肆……只是这毕竟不是北方，天子脚下容不得你们金贵！”
又是一声女子惊叫，方才那大汉咆哮起来。纾翊的脑子转了转。
常家？北方？……
不好！
集市上围观的人都看着那书生样打扮的人挑逗地挑起面色潮红的常家小姐的下巴。旁边的彪形大汉气得发狂，刚想冲上去挑断那人手筋脚筋，却见一把扇子兀地挡在面前。大汉想劈开扇子，哪知扇子的主人巧劲一使，一个横挑，竟按得他如同千斤压顶难以动弹。与此同时一个少年声音从旁低低传来。
“争斗不得。”
书生见了那扇子，突然变了脸色，慢慢地放下调戏常家小姐的手，恨恨道：
“纾翊贤弟，这事与你无干。”
“贤弟不敢当，谢公子求得窈窕淑女本是美事，只是这手法着实不敢恭维。”
谢家公子谢渌之哼了一声，“常小姐矜持，谢某只是有些冒进，纾翊贤弟不要见怪。”
冒进？照你刚刚说的话，常小姐早被你当作哪家窑子的姑娘随意搭讪了。把你最后一句话改成“只是这毕竟不是正经地方，怡春楼里容不得你个小丫头金贵”也很顺。
“这当口谢公子可冒进不得，”纾翊正色道，“如今正是局势微妙，稍有闪失就会生灵涂炭。更何况常家是我朝的国宾，还望谢公子知些事理为好。”
他沈纾翊是谁！笑面虎死狐狸腹里藏砚台……被他明说“不识大体”就等于“你如此愚钝我怕婉转一下你就当我夸你了……”谢渌之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只是收起表情，重新笑嘻嘻地拱手道。
“被纾翊贤弟看笑话了！渌之真是不明事理，该死该死。常小姐——”他转身面向明显受惊的常家小姐，“渌之今日实在冒失，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看那护着常家小姐的大汉脸色铁青显然希望谢渌之不得好死的样子，纾翊总觉得谢渌之之前一定更加放肆，他这么快就认错有些奇怪。不过他也连赔不是，作出表态一定会让谢渌之改日正式道歉，汉子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阁下必定是小王爷吧？刚才见笑了，在下乃北廷王护侍阿努，刚才护送小姐入宫觐见正要归府，没想到被那个胡搅蛮缠的家伙……算了，不提也罢。”阿努瞪着人模人样翩翩而去的谢渌之离去，重重地吹了口气，胡子乱糟糟的。“如今这局势也不容我动武，要不然，那家伙……”
看阿努身强体壮、无所畏惧的样子，纾翊赞许地笑了笑。
“确是一介人才，谢公子有些有眼不识泰山……我正好也要去府上，不如一起。”
阿努兴冲冲地一抱拳。再看那常家小姐，已是红霞飞上脸颊，诺诺地见过礼，忙不迭的回身上轿。却又在轿帘将要落下之时又偷偷瞄了纾翊一眼。
“哈！小王爷！常小姐看上你啦！”游采华比常小姐看上自己还高兴。他那大嗓门一响，常小姐的轿子不知为何抖了一下。
两路人马一并来到常府门前。朱红的大门早已开着，门口倚着一个赤衣少年，墨黑的头发云成而下，眼角眉梢都冷若冰霜。少年身旁侍卫成群，却不见一丝风吹草动。
“小王爷来此，轩雩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一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