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梨仙

19、粉身碎骨

　　主人日日与我相对，爱上了镜中自己的倒影。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爱的这镜子里虚幻的人影，有一日变得有血有肉。

　　说到这里，石镜神色复杂地看着无花，原本石观音的脸不受控制地变了：“终于有一天，主人的儿子外面回来，独自一人无意间碰掉了我身上的幔子，镜中映射出了一个充满怨念的女子，那便是女鬼。
　　主人的身边从不缺冤魂，她身上的煞气能让这些无能的恶鬼退避三分，“人虽怕鬼三分，鬼却怕人七分。”一只离开自己骸骨的女鬼更加虚弱得让人不看在眼里。
　　看我的主人只是给了自己儿子两耳光“废物”，就让这小女鬼吓得魂飞魄散。
　　她支离破碎的魂魄就这样被我无意识地吞了进去，我感到浑身上下都不一样了，我的意识变得清晰，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名叫司徒静的女孩子的记忆，我想我是有了灵魂。

　　以主人的先天顶峰境界，自然也感受到了我的“复苏”。她更爱和我说话，我是一面忠心的好镜子，主人说什么我都会附和她，让她开心。
　　不久前我们两个还在闲聊那些人的愚蠢，转瞬间我就被击碎了。
　　“哐啷”一声，镜子里的人被击碎，镜子外的主人也像受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怔了怔，魂魄受了重创。
　　若是对别人，这一着实在毫无用途，但镜子里的我和她已结成一体，真真幻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我本是她日夜交谈，精神所系，她一旦死了，我也没了维系。
　　可她的精血洒在我的身上，让我绵绵不断地吸取，将主人吸成一具干尸，将将凝出如烟如雾的形貌来。
　　这镜子是我的本体，我原本无法走出。
　　那夜忽然来了一个女子将这满院的女子屠戮殆尽，我认得，她是无眉，主人的爱徒
　　如果主人还在一定会骄傲她的残忍，叹息她的愚蠢
　　血月之夜，处子之血，我竟这样凝实了身躯。我赤裸着身体走在偌大的庭院中，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和土壤中，有一个弯着身子的男人。
　　那就是我的养父石驼。
　　埋葬了我的主人，我跟随石驼离开，他是最初教会我这个世界的人。
　　可惜我刚刚学会说话，石驼的生命伴随着主人的死亡迅速枯萎，他把我托付给了姬冰雁，姬冰雁带我离开了沙漠要将我送到神水宫。
　　到了神水宫，或许到了熟悉的地方，司徒静的记忆让我偶然变幻出她的模样。

　　无花听得入迷，没有注意到，石镜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石镜微微一顿，看了看无花面无表情的脸，抿着嘴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主人就是你的母亲石观音。”
　　无花颔首表示知晓：“因为你的体内流淌着石观音的血液，脑海中充斥着对石观音的记忆，经过水晶的洗涤，所以你我之间会有一种亲近和信赖。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我会下意识地想要救你。”
　　石镜道：“也不全是因为主人，还因为司徒静。”
　　无花掸了掸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因为你得到了她的灵魂。”
　　石镜纠正道：“不过是一片残魂和片段记忆。”她的手滑过无花的脸颊，还是司徒静记忆中的感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像不太在乎她的存在。”
　　无花享受地覆住石镜的手，她手心没有一丝温度：“我和她本来就是各取所需，难道你也像楚留香一样喜欢多管闲事。”
　　听着他这么不在乎地提起司徒静，石镜不知道是开心还是生气。她很快忽视这点儿纠结道：“你想多了，因为司徒静腹中鬼婴与你血脉相连，我们的感应就更强了。”
　　无花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是真的相信我会带你去找霍甯。”这个最初的约定早就被两个人抛在脑后。
　　“自然不是，我知道谁都找不到她，我只是顺水推舟留在你身边。”石镜立刻否认，“我有一个不朽的身体，却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你饮了我的血，你因我生而续，我以你魂而附。”
　　听到这里，无花失声笑了出来：“所以利用我找到那三片水晶，不是为了重阳功。”
　　石镜肯定了无花的猜测：“你猜得很对，我在利用你。”她丝毫不为这揭露而生出半点羞惭，格外的理所当然，又有三分得意，“无花大师也有今天，往日都是你利用别人。”
　　无花一点不恼怒，反而嘴角含笑道：“为什么不说说你的目的。”
　　石镜一手按在胸口：“心是魂之本，那三片水晶与我同根同源是打磨时候被工匠藏起来的废料，能为我形成一颗心脏，供我储存人的七情六欲。至于重阳诀，我早就烂熟于心”
　　无花又道：“这恐怕不够。”
　　石镜：“自然不够，我得到了主人的美貌和能力，司徒静的残魂和记忆，还需要艳无忧的情魔之心，辛十四娘的无欲情丝，以及姬摇花的魔力之血，在你这座血脉相连的器皿身边日日温养，就能组成这世间最完美最强大的灵魂。”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低很低，很慢很慢，“可是现在没有魔血浇灌的魔心只会让我内心灼烧至——死！”
　　话音刚刚落，整个人无力地落进无花的怀里，全身的血色迅速褪去，白雪一样的尘埃覆上她的眉毛。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向来淡定的无花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我有解药，我马上给你服下。”无花慌忙在身上找起来解药。
　　面如金纸的石镜费力地撤出一丝笑意，手软绵绵地搭在无花的摸索的手上，气若游丝道：“不用了....不是因为姬摇花的毒，也不是因为她的自爆，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是不是很意外。我也觉得很突然。”这变化是在得到艳无忧的魔心和辛十四娘的情丝之后发生的，石镜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来得这么猛烈简直莫名其妙。
　　她的气息更加地粗重，每一个字都吐得很用力，那尘埃已经染指了她每一寸毛发，甚至她的睫毛都凝固了一般。
　　“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要修成...人，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哪怕....哪怕....粉身....粉身碎骨，也不做...不做行尸.....走肉。”
　　那只手最终垂下，体温渐渐退去。
　　定格在最后甜蜜的微笑。
　　没有听到无花低声到无的回应：“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