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梨仙

18、石观音的心爱之物

　　静静地等待石镜将药喝完，如同老僧入定的无花才缓缓开口：“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哪里还有当初带着重伤的石镜四处求人的样子。
　　石镜垂下双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出来了。是什么时候？”
　　无花笑了笑，作思考状：“什么时候？只能说你身上处处是疑点，滴翠山庄？还是艳无忧，你的表现都是漏洞百出。你的性格和母亲养出来的人太不一样了，无眉狠辣，无容孤僻，完全没有我们身上的阴暗面，天真得可以。没有我的掩饰早就人尽皆知了。”
　　石镜低头盯着手上的药碗，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道：“还要多谢相公了。”
　　无花一把夺过，强势地攥着石镜的双手手腕道：“既然你愿意感恩，不如说说自己的来历，嗯~”
　　石镜并不反抗，眼中褪去了温度，她何尝将凡人看在眼里，只是冷淡的陈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刺骨的寒意从石镜的手腕传来，无花的手仿佛被石化一般，如同冰冻之势迅速罩住无花全身。
　　“是吗”在那一刹那间，无花脚一踩。几根如同成年男子大臂一样粗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过来，将石镜牢牢地绑住。
　　机关卸去石镜手上的力气，无花获得了自由，很快自己运气从僵硬中解脱。
　　昔日用来对付姬摇花的招数被用在自己身上，该说是报应吗，石镜嘲弄道：“你还没有刺穿我的琵琶骨。”
　　无花仿佛听不出来石镜的嘲讽，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又用巾子给她沾了沾嘴唇，轻言细语的：“我不会那么对你的，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大病初愈不要动气。”
　　石镜胸口一堵，分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连数十日，无花各种旁敲侧击石镜的身份以外，对石镜算是千依百顺，人也越来越忙有时候一两天都看不到人都是有的。
　　奇怪的是，刚刚醒过来很虚弱可以理解，这都调养了小半个月了，自己除了自身的冰霜真气以外，完全使不出一丝法力，也奈何不了眼前这个精钢炼成的锁链。
　　一次不行是意外，两次不行、三次不行......石镜已经无法维持住那份镇定。
　　她嘶声大喊道：“不——”仿佛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双手奋力捶着床，哭喊着无花的名字，“无花！无花！”
　　无花放下手中的药，快步从门外冲进来，坐到床边的时候铁链被机关触动收了起来。石镜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哭喊道：“无花！无花！我的法力！我的法力！”
　　他一手环抱住石镜，一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哄劝道：“没事，没事，我会治好你的。”
　　从出生到中原，石镜跟随无花也有两三年的功夫了，很多时候无花都是她的主心骨。这个时候无花的怀抱无疑让石镜渐渐缓和下来，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落在无花身上的发丝，和手上是，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发出了比刚刚更痛苦的叫声：“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鸡皮鹤发的肌肤，和斑白的发丝。
　　她想起石观音死掉的时候狰狞的样子，她不怕死，她怕丑死！
　　石镜的情绪太激动了，无花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就不会死！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仿佛誓言一般坚定，让人愿意去信赖。
　　石镜的精神已经崩溃，无心去想无花是不是趁机害自己，她也不相信无花有那样的能力，她用一种绝望的眼神抬头看着无花，带着哭腔，声音发颤：“你只是一个凡人，你帮不了我。”
　　无花没有受到影响，继续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姬摇花会死吗？”他的声音温和轻柔，像是在哄着小孩子入睡，让人沉浸其中。
　　石镜一点没有享受，而是忽的头皮发麻，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无花，攥紧无花的衣襟：“是你？”
　　是了，姬摇花自小生存在人魔边界，苦苦求存，自然知道活着就是一切。因此分外惜命，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自己激怒，不惜爆丹，神魂聚散跟自己玉石俱焚。
　　仿佛看不到石镜愤愤的目光，感受不到她身体的僵硬，无花慢条斯理地捋顺石镜的头发，将她的头再次扣进自己的怀中，手掌抚过她的头顶道：“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像现在一样乖巧呢？”
　　石镜咬紧牙关也不能挣脱他的钳制，深吸一口气怒道：“你以为锁得住我？”
　　无花念道：“紫菖蒲，石上生，寸九节，萱草根，崖山生，嫩苗为蔬,食之动风,昏然如醉，神鬼莫敌。还得感谢姬摇花给我的方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占了下风，石镜算是被无花打怕了，心中畏惧，乖乖问道：“你想要什么？”
　　无花重复自己最初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石镜见他不肯罢休，叹了口气无奈问道：“你还记得石观音最心爱之物是什么？”
　　无花毫不犹豫道：“是她房中那面镜子，宝贝得很。”无花还记得自己为了那面镜子挨过的打。
　　石镜一下看出了他的心思，高深莫测地笑道：“不好意思，害你被主人打了。”
　　石观音喜怒无常，可要说真正打自己只有那一次。无花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做直起了身子，难道？
　　石镜从容直起身子，含笑正面对他。
　　真是匪夷所思，他当然记得母亲那面令人敬畏的镜子。虽然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灵异答案的准备，这个答案却仍然令无花震惊，倒能解释为什么石镜和石观音长得如出一辙。
　　他尝试着镇定地对石镜循循善诱：“那你是怎么变成人的？还是你一直就是人。”

　　这些秘密在石镜的心里埋藏太久，早就想要一吐为快，她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故事对无花娓娓道来：
　　我自然不是主人的女弟子。
　　我曾经是山腹中深藏的水晶，有幸孕于洞天福地之中，受仙人恩泽，日日得凡人修士吐纳之气，天地暗河奔涌之势，慢慢发出灵智，懵懵懂懂间听过几位前辈的故事。有那亿亿万万得道的石矶娘娘拜在截教门下，有那五彩神石于傲来国孕育出的石胎中出来的齐天大圣，似我这样千千万万年毫无寸进的竟再也没有了。
　　脑子里始终迷迷糊糊一团浆糊，恁的事情都想不清楚。不知识哪一日，竟让我悟了。若要如同流水清风般自由游荡于天地之间，唯有如同几位前辈一般修出形貌，不拘是石猴还是走兽，必要先脱了这原形桎梏。石头瓦砾皆是死物，若要修出形貌，还需要有灵和魂。铸剑者日夜期盼，以血肉饲剑，这兵器就有了灵，所向披靡；投炉炼就神兵利器，这冰冷的武器便有了魂，故能化身成魔。
　　还没等我花上万年想出法子，就被经验丰富的采石人找到了我，然后被人花重金买下来请名匠磨成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那些从西洋传回来的番镜也无法与我媲美，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但就算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能夺去我的光彩，因为我本身，就像是带着种神秘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我面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我膜拜下来。
　　深山蕴藏的无穷灵气和那一家人的供奉，使我有了灵气，辗转流离，我落到了主人手中，主人的精神寄托、日日垂顾使我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的主人实在是太美，太强，她的武功，却根本不似人间所有，她的美丽，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因为她的美丽，已全部占据了人们的想像力，让一面没有意识的镜子为她的美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