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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订情 ...

  •   当晚二人尽兴而饮后沈二郎连夜乘舟返回君山。
      第二日一早,杜家旺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投了拜帖去见江进德。他混迹市井多年,深知俗事,因而在递拜帖的时候一并递给了门丁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抵得一个门丁两个月的工钱了,如此一来,门丁自会替自己在江进德面前美言一二。
      待那门丁拿了拜帖和银子往里走时,剩下的那个杜家旺也没让他空着,又递了二两银子于他,顺便问了昨晚到今早可有什么人来拜访过江进德,此番新鱼市又都有些什么动静。门丁接了银子便知无不言,告诉杜家旺从昨晚到今早并无一人前来拜访,而关于新鱼市之事,他们之前也并未听闻,只是在昨晚江进德回来后,才听内院的人隐隐提起。
      江进德见名帖尾处写着杜家旺三个字不由一怔问:“这杜家旺是谁?”
      门丁虽然知道这杜家旺不过是杨家鱼市上一家小鱼铺的掌柜,但这会儿接了对方的银子,口下自然为对方圆话:“回老爷,他自来经营的也是水面上的生意,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杨从林压制,因而老爷不知道他,听说他出手的鱼虾新鲜,价格公道,深受百姓门的喜爱呢!”
      江进德听了话立时说:“请他到正厅!”
      门丁一听这话便知事情已经有了苗头,欢欢喜喜出来请了杜家旺进了院子。
      杜家旺进了正厅后见了江进德纳头便拜,江进德慌忙将他扶起。江进德见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出头,中等身材甚为敦实,一张微圆的黑脸上精神饱满,眉目间透着精干之气,一身虽然簇新但是颇为宽大的长袍下隐隐透出几丝鱼腥味。于是江进德问:“杜老板一向哪里发财啊?”
      关于这点杜家旺和沈二郎昨天晚上便已商量过了,于是回答:“回太爷,草民自来家中便有渔船,这洞庭湖里取之不尽的鱼虾便是草民家中的财神,只是前几年渔路不顺,于是家父让草民自行上岸卖鱼虾。只是一直都苦于杨家鱼市的压榨,不过勉强糊口罢了,而今太爷有心救我们渔民,小民便想接下这鱼市,以前一处打鱼的穷哥们都会过来捧场的,也不愁这鱼没有来处。”
      江进德双目紧盯着他问:“那你们在洞庭湖打鱼,君山的强人有没有为难过你们呢?”
      杜家旺心中猛然一紧,他倒是不曾想江进德会有此一问,不由头上冷汗都要冒了出来,小心的回话:“回太爷,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我们都只是些苦哈哈的穷鱼民,君山上的那些人倒也不怎么为难我们。”
      江进德一笑安慰于杜家旺:“你莫要紧张,本县也只是随口问问,先贤曾言,若有人强行把羊赶入麦田,便不该怪羊啃食的麦苗。水匪们会收你们的银钱吗?”
      杜家旺擦了把冷汗,口中羞赧一笑回答:“一些大的渔船都会收的,至于小渔船,只在逢年过节和每月一日孝敬一些新鲜鱼虾便是。”
      江进德颇为满意的点头说:“这就是了,我查过岳阳往年账薄,大渔船每月一至十贯不等,小渔船每月也要一百文,再加上下面的税吏横征暴敛,渔民打个渔能得几个钱?而今倒好君山水匪一盛,连洞庭水路都走得危危险险了,任知祥倒是从杨从林那把渔税毫不费力的拿全了,可是,嘿嘿……这分明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江进德一席话说道杜家旺鼻子发酸两眼发热,噗通一下复又跪倒在地,借机抹了眼中的泪水说:“太爷真是青天明鉴!”这杜家旺原本是洞庭湖上水生水生长的渔家子,父亲给他取这名字,原就是期盼家中人丁兴旺。十年前家中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渔船在这洞庭湖上,一家人虽说辛劳,倒也过的和和美美,可是母亲一场病下来,请医问诊之后便没有了钱交鱼税,一家人苦苦哀求税丁宽限一月,下月一定补上,可是蛮不讲理的税丁硬是扣走了他们一家赖以生存的渔船。母亲刚刚起色的身体一气之下便一命呜呼了,没了船断了生计,又没了娘没了顾及和牵挂,爹百般无奈之下便带着兄弟俩上了君山,投靠了当时的老当家浊世龙,当年的君山也绝不像现在这般红火。可是随着之后几年越来越重的渔税,被逼上君山的渔民也越来越多了,杜家旺与哥哥因为在君山上学了点武艺,都升任了小头目,三年前王动名剿匪,杜家旺的父兄都死在了官兵手下,而杜家旺则因一向被派在岳阳县打探消息才躲过了一难。可是一家人,也只剩下了他孤伶伶的一个了。
      江进德再次把他扶起说:“快起来,你想接这新鱼市但开建鱼市,可不是光有鱼源就可以了的,其余的诸般事项你可都曾想过?租占民田,搭建房屋鱼棚,召集人手,都需要大量银钱。”
      杜家旺赶忙说:“这些还都请太爷多多提携。”他心中自然知道有君山在,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二哥此番未经君山众当家的知道,便把这销赃的美差给了自己,四当家的王铮心里不知道多狠呢,所以杜家旺心中已经抱定了凡事能自己解决的就绝不找君山麻烦二哥。更何况江进德分明也是相借当地之力连手共抗杨从林,不能不给他找点活。
      江进德早对这里的事方方面面都想了个通透,听了微微皱眉:“就算本县可以替你在钱庄担保借钱建起鱼市,但杨从林为恶一方久矣,与君山水匪和团练使都交情极深,你就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杜家旺知道他这次才是说到最关建的点子上,赶紧谄媚的说:“杨从林他再厉害也搁不住我们这些穷渔民们人多势众,团练使他再厉害,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有太爷不把我们这些穷哈哈当水匪报上去,他团练使大人总不能把厢军开过来把我们这帮渔民给捉了吧!”
      江进德闻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一个渔民竟能对这些官场的道道如此通透,我先前倒是小看了你,好!这新鱼市就交于你了。你回去先去把你的那些渔民兄弟都通知了,我这边也就即刻着手替你协商租占民田和向钱庄借款之事。”至于这没有地方官的申报,团练使不能出兵地方的规定,是他自己的宝贝女儿泄漏给沈二郎,又由沈二郎再转告杜家旺的过程,那是江进德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了。
      两人又把新鱼市的诸般事项一一商谈之后,江进德才让杜家旺告退。

      君山后山的一处草地上,浊世龙的独生女儿陆秋寒,正顶着东方略白的晨曦在那里练刀,她的刀法得自父亲亲传,但见她手中柳叶刀使得是大开大阂力道沉稳虎虎生威,不一刻便是香汗淋淋,刀法再不能如起初那样到位。只是她生性要强,一抹汗水,继续练了下去。
      这时背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的力气不够,如此强练不但进境不大,反而还会让自己受伤。”
      陆秋寒一听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又是沈二郎在那里嘲笑自己,对于这个雀占鸠巢的家伙,她一向是最为讨厌的,于是手中不停,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想怎么练,便怎么练,用你管吗?”可说话间心急气浮,这一刀出的就更不成话了。
      要换了往日,沈二郎早就抑长而去了,不,换了往日,他压根不会来看她在这练刀。不过今日沈二郎破天荒的忍了这口气,反而好心的指点起陆秋寒来:“力气不足,便不必硬来,刀势不要勉强过硬,圆转轻灵一些,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效果。”
      陆秋寒不由怔了一下,将近三年了,一向待自己冷眼以对的沈二郎今日怎么竟转了性,而且还指点自己刀法来了,要知道他一向眼高于顶,整个君山除了杜家旺,他没有指点过任何一个人武功。而杜家旺因为有了他的指点,短短三年的时间,已由一个庄稼汉把势挤身为江湖二流身手。陆秋寒心中这样想着,手中也不由把刀势的凌厉又收了一些。
      沈二郎见她这次使的更不成话了,于是迈步过来,接了陆秋寒手中的刀说:“看仔细了。”沈二郎把陆秋寒方才所炼的刀法又给使了一遍。沈二郎刀走轻灵如行云流水,自始至终一气呵成。沈二郎手中练刀,口中还不忘指点:“刀法较剑法钢猛固是不错,但刀法中亦分许多流派,都是因人而异。你不及老当家的气力与内功,与其抱残固缺,何不另辟蹊径。”
      沈二郎使的这套斩魂刀陆秋寒从小到大已不知看过多少次,从未见过这套刀法还能使成这样,虽不威猛有力,但灵活异常,那把普通的柳叶刀到了沈二郎的手中,仿佛如他的剑一样,被附上了精魂自己活了起来。
      一路刀法使罢沈二郎把刀复又递给陆秋寒。
      陆秋寒心如电转的思索着他的话,却不知他意欲何为,红着脸接了刀说:“多谢大当家指点,只是我资质愚钝,不知学不学地会。”
      沈二郎一笑说:“你向来聪明,只是心中一直固执己见,不把原来的那套打破了,难有大进,先照着做一遍吧!”
      陆秋寒接了刀,使了一招,沈二郎不住在背后指点于她。陆秋寒先还不住的想着许多杂念,可是两招过后,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愉悦成就感传来,便开始收了那些杂念专心练刀了。
      不觉间一个早上已是过去了,陆秋寒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欢愉充盈,她自学刀以来,还不曾有过这样的轻快而饱满的成就感。
      沈二郎看日头已然不低,瞄了一眼陆秋寒通红的双颊说:“今天就这样吧,以后你自己慢慢练习,有哪里不懂的就来问我。”
      陆秋寒感激不尽的抱拳道谢:“谢大当家!”
      沈二郎一笑扔下一句:“应该的。”便转身离了开去。扔下陆秋寒发怔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沈二郎这葫芦里倒底是卖的什么药。

      回到聚义厅,沈二郎不甚在意地把江进德昨晚请岳阳众乡绅赏月,想建新鱼市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王铮昨夜劫了一票大船心中正在兴奋,听沈二郎说这消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朱智立时眨吧眨吧泛着精光的小眼说:“大当家,这就说明新任知县向众人发出要动杨从林的信号,杨从林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和当地县令都搞不好关系,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咱们也正好趁这上机会除掉他,我们自己的人去巴上江进德这条大船,以后咱们的东西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了。不过这件事下手要快,不然说不定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王铮听了也赶忙附和,心中暗想这次由不得沈二郎再回护这个杨从林了。
      沈二郎一笑说:“二哥和四哥也是这般想的啊,那就太好了,我怕回山传了信再去有些晚,就让老七先去见了江进德了。”
      一句话出来,沈二郎已是看到,王铮的脸上在瞬间已是变幻了好几种颜色,好半天才懊恼的说:“大当家怎么都不回来跟众兄弟们商量一下,就让老七去了。”
      朱智眼中也闪了几丝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二郎。
      沈二郎淡然一笑说:“有哪里不妥吗?那把老七叫回来便是,只是见了一下而已。”
      这当功夫,王铮几个念头已是在心中过了一遍,沈二郎先斩后奏,他即已安排老七去了,那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可能再把老七叫回来的。这般一想后,只得说:“也不是不妥,只是老七是咱们在岳阳城中的暗棋,这么让他露出来,未免太过可惜。还有老七一人担此大事,只怕有些难以应付,要不要再派个人去帮老七一把。”当年由沈二郎的提议才把杜家旺由小头目提为七当家,但朱智和王铮为防万一,便以打探消息为由,一直都没让杜家旺回过君山,可没想到防来防去,防到最后沈二郎把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正扣到了杜家旺的头上。
      不想沈二郎只是淡淡的说:“等老七撑不下来时再说吧!”
      众人最后各怀心思的离了聚义厅,路上王铮凑过去对朱智说:“大当家这回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做了决定,也未免太不二哥你放在眼里了。”
      朱智也不回头,只是四平八稳地说:“他是君山大当家自然有权独断君山一切事务,再说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回来商量了,更何况这件事大当家处置的也无不妥之处。”朱智在君山浑迹多年,沈二郎今早还未教完陆秋寒刀法,朱智便已经知道了此事,这让朱智很意外,所以对于聚义厅里的事,他除了吃惊于沈二郎的这套做派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反倒不那么在意这岳阳城中销赃的人倒底是由谁去了。谁去谁做大,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以不变应万变。
      王铮脚下缓慢下来,看着朱智远去的脚步,又对后面的五当家说道:“五弟,这事我觉得怎么也该由你去才合适,大当家怎么跨了你去,直接点了老七的将,而且还是把事做死了才跟我们说,半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给我们留下。”
      五当家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些年来我也是吃力不讨好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四哥就别再把我往坑里按了。我倒想像四哥那般到湖上威风一把呢!”说罢脚下加快也自去了,沈二郎这般防犯固然让五当家不满,可是王铮这想把他当枪使的想法,也未免把他看的太简单了,这几年的夹板气他也不是白吃的,多少也长了点心。
      眼见二当家和五当家都撇开王铮跑了,八当家反是凑了过来说:“老五现在真的滑的跟泥鳅一样了。”
      王铮笑了笑说:“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倒是你跟九弟都到了该出去历练的时候了,尤其是九弟,那是老当家名正言顺的入室弟子,这出水的大事不该归他吗?”说罢王铮便自去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后面不远处的九当家崔赤炎听到。
      于是识趣的八当家和崔赤炎两人便喝酒去了。
      陆秋寒当日便听到了君山上的传言:山上要换出水(黑话,销脏的意思)之人,王铮原本属意九当家崔赤炎,可大当家反点了杜家旺的将。照往日,陆秋寒怎么也得给沈二郎来点不痛快,让他下不来台,但今日陆秋寒只是出了下神,便又练自己的刀去了。

      在沈二郎看来一切的事情都顺风顺水,没费什么事,杜家旺已是拿到了江进德的批地和钱庄的贷款银子,建起了新鱼市。杨从林的两个儿子,杨淳孝和杨淳义曾带人去新渔市那儿找了一回事,可是杜家旺曾得过沈二郎的指点,加上他鱼铺伙计原是君山上的弟兄,打起架来不要性命,是以杨家也没沾到什么便宜。而水寨里,不但陆秋寒和王铮都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对沈二郎挑刺,就是别的兄弟也都不像向以前那样排斥于沈二郎了。对这一切的变化,沈二郎心知肚明,为全是由江烟波的点拨之故,因而沈二郎很想再找江烟波出来答谢一番,可是这良久以来,江烟波再没来过湖边。
      等回过神来沈二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县衙后院墙外了,沈二郎见此怔了一怔,他只是随意乱转的才来到了这里,可是来到了这里,他怔住了,眼前再次映出那个在洞庭湖上笑颜如花的少女泉水一样的声音:“每天停下一刻手中的竹篙,抬头去看看身边的美景,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的。”
      此时天色尚未黑透,沈二郎向院里张望,可高高的院墙隔去了一切,让他什么也看不到。如此一道院墙自不沈二郎的话下,但沈二郎此刻却完全没有翻墙而入的念头,沈二郎只是依在身后的矮墙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想着那个说起话来让人轻松自在,笑起来让人心情愉悦,便起小性来让人大怒,哭起来又让人心疼的不知所措的女孩子来。这般想着,沈二郎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微笑来。正在这时沈二郎练武多年的警觉让他觉出异样,立时向楼上凝目瞧去,果见绣楼里一个女子正在隔窗向外望着,不是江烟波又是谁,一瞬间,沈二郎确定江烟波也看到了自己。可紧接着,那扇窗又猛的关上了。沈二郎心下不解之余,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似乎人生一道靓丽的彩霞对他关上了窗,沈二郎意兴阑珊地靠着身后的矮墙。
      过了好一会,屋子里突然点亮了灯,窗帘上印出一个身影,正是江烟波的影子,可就在窗前的黑影一显出时,那个黑影便又离开了窗子前。
      沈二郎想了想明白过来,方才江烟波虽然关了窗子,但人就在窗帘后,直到屋内有点亮了灯,江烟波才离开了窗前,想想江烟波刚在也在窗帘后偷看自己,这不由让沈二郞心情一阵莫名的欢愉。
      事实也正如沈二郎所料,方才在窗帘后看着沈二郎的正是江烟波,可是这当江烟波的心情却不像沈二郎那么欢愉。这日旁晚江烟波去关窗子时,猛然看到了对面矮墙下倚着一个头身背斗笠一身短打的沈二郎,这可把江烟波给吓的不轻。原以为玩了疯了之后,再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自己又未透露身份,这个沈二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猛的关了窗子,又不放心,几番偷看,见沈二还在下面未走。
      直到嬷嬷端了灯上来,见江烟波急急从窗口离了开来。
      嬷嬷很是不解的说:“这屋里都黑了,小姐怎么不点灯?”
      江烟波吱吱唔唔的说:“也没什么,我忘了点灯而已。”
      嬷嬷看江烟波脸色越发的不对头,到了窗前一看,见窗子对面的矮墙下站着一个衣着破旧的渔家汉子,立时沉了脸喝问:“小姐,那是怎么会事?”
      江烟波脸上猛然一红:“我怎么会知道?我关窗子时瞧见那有一个人,这不吓得连灯都没敢点吗?”
      嬷嬷难以置信的问:“当真?”
      江烟波扔给她一句:“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天色黑透,弯月如钩,星光满天。
      两名满脸凶恶的家丁从县衙后门出来口中叫骂着:“哪来的野小子,站在这里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吗?快滚!”
      沈二郎满脸讥笑的说:“是江大小姐叫你们来的?”
      两名家丁闻言大骂:“大小姐的清誉也是任你糟蹋的吗?快滚!”说罢便上来推他。
      可是沈二郎不动如钟,哪是他们两个所能推的动的。
      两人对望一眼,吓得转身就跑。
      沈二郎淡淡的说:“告诉江大小姐,我就在这里等她。”
      两名家丁急急回了府中,对叫他们来的嬷嬷如实说了。
      嬷嬷只得把话如实又回了江烟波,口中不住抱怨:“我的大小姐,你哪里惹了这个一个魔星来?”
      江烟波也颇为焦急的说:“我不过坐了他半日船,后来又在路上遇到他一回,说了两句话,谁晓得他竟能找到这里来。”心下一横,把手上另一只玉镯也给摘了,递给那嬷嬷说:“你把这个去给他,告诉他,再不走,我可就让爹派衙役去捉他进大牢了。”
      嬷嬷只得拿了镯子出门对沈二郎把这话如实说了。
      沈二郎听了这话,心头如遭雷击,也不接那嬷嬷给的玉镯,苦笑一声说:“你去告诉她,我来不是找她要东西的,而是来谢她的,不过一半日船钱,还害她落水,我如何能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更何况她还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说罢把江烟波先前给自己的那一只玉镯递给了那嬷嬷说:“叫她放心,我不会再来了。”说罢便转身而去。
      嬷嬷大喜过望,接了玉镯包好揣在怀里进去寻了江烟波,喜孜孜的说:“回小姐,玉镯我给了他,他说叫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来了。”
      江烟波怔然失神的说:“亏我当初看他长得一表人材,眼神明净锐利,谈吐见识皆是不凡,竟以为他是个清爽大方的人物呢!不想竟是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不过也好,也省了日后麻烦。”
      嬷嬷赶紧附和着说:“外面那些人的心都坏着呢!小姐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以后可不能再一个人随随便便出门了。”话刚说完,怱觉喉头一紧,原本已然离开的沈二郎不知怎么得又去而复回,一脸铁青的说:“胆子不小啊,我手里出来的东西你都敢黑?!”
      一时间嬷嬷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江烟波吓得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直到见嬷嬷都喘不上气了,江烟波才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拽沈二郎的手臂叫着:“你干什么?先放开嬷嬷,你快把她掐死了。”
      沈二郎觉得江烟波小手无意拂过的地方,虽是隔着衣服也如遭电击,沈二郎立时听话的松开了手臂。
      嬷嬷站在那里顺着胸口呼呼的直喘气。
      沈二郎冷冷的说:“如果你再装,我可以让你后半辈子都喘不了气。”
      嬷嬷扑通一下跪在江烟波的面前大哭:“小姐饶命!”
      江烟波皱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嬷嬷颤着手,掏出了那副玉镯说:“这镯子他,他没要,还给了我一只,我想,小姐肯定也不会再要了,就,就……”
      江烟波木着脸,取了那对镯子说:“嬷嬷,你跟了我六年,不过是为了一对蓝田玉罢了,就值得你这样骗我?”
      嬷嬷苦着脸说:“反正你说不想让这位公子再来,这位公子也说他不会再来了,我,我……小姐饶命。”
      江烟波咯咯娇笑了起来:“嬷嬷好机灵的脑子,我是说不想让他再来,他也说他不会再来,这可不是再无对证了吗?这便宜不捡白不捡啊!”
      嬷嬷连声称是。
      沈二郎冷哼一声。
      嬷嬷这才又反应过来,连声说:“不是,不是,老婆子我是猪油蒙了心,小姐你看在我自幼看着你长大的份上,饶了我这遭吧!”
      江烟波叹了口气:“罢了,我也给你留些颜面,嬷嬷,明个你自己个向夫人辞工回老家罢!”
      嬷嬷颤声说:“是,谢小姐。”抬眼看了沈二郎一眼,见沈二郎一双电目正向自己看来,吓得赶紧低头退开。
      江烟波转头对沈二郎一笑歉然的说:“对不起,我刚才那样说你,不过幸好你又回来了,要不然我真会以为,你就是个贪婪的小人呢!”
      沈二郎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她的笑,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失了光采,不由也笑了起来:“本来是走了,可是还没走远,就听到她在当着你的面这样污蔑我。这岂是我能所容忍的。”
      江烟波噗哧一笑:“那是自然!”
      沈二郎看着她笑而不语。
      江烟波突然回味过来问:“你怎么进来的?”
      沈二郎指了指院墙道:“翻墙。”
      江烟波看着院墙说不出话来。
      沈二郎小心的问:“吓着你了?原本没打算进来,可听那个嬷嬷那样污蔑我,你又那样误会我,便一时没有忍住。”解释到这里后,江二郎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再往下解释了。
      江烟波低头不语,沈二郎觉得遇到了平生最难熬的等待一样,四下静得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沈二郎怕江烟波觉得自己这是轻贱了她,更怕江烟波认为自己是个翻墙入户溜门撬锁的小贼,可他又没办法告诉江烟波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江烟波只能更害怕和讨厌他。
      终于江烟波抬头,却是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沈二郎稍稍放了些心解释道:“知县大人到任那天,你从船舱的窗子往外看时,被我瞧见了。”
      江烟波这才恍然醒悟,沈二就是当初那个看着自己的笑的渔哥,无怪乎自己去洞庭湖那天看他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想到这里江烟波脸上一红,低声道:“那你今天又来干什么呢?”
      沈二郎见此完全放下了心,笑了笑说:“你的法子的确挺管用的,我是来谢你的。”
      江烟波一听立刻兴奋的说:“我就说嘛,我说的那可是亘古不变万试万灵的法子,哪能不管用呢!不过新鱼市你怎么没接呢?听我爹说,是一个叫杜家旺的人接了下来。”
      沈二郎见江烟波如此高兴,不由也笑了起来:“你不是说让我亲近的人接吗,杜家旺就是我的兄弟。”
      江烟波听了更加兴奋的拍手欢笑:“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沈二郎看她如此为自己高兴,心中也觉温暖,于是开口说:“哪天月色好,我带你去洞庭湖赏月,做为答谢可好?”
      江烟波看着满天的星光说:“我就说你这人太过死板,不善于发现呢,这星夜泛舟可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江烟波原不过随口一说,可她没想到,沈二郎自来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一听江烟波这样说,说了一句得罪了,伸手在江烟波腋下一托,江烟波只觉肩臂下一紧,眼前一花,两人已是到了院墙之外。看着陡转的环境,江烟波还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紧张的问:“干什么呀?”
      沈二郎笑着说:“你不是说星夜泛舟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吗?”
      江烟波看着泛着点点星光的夜空,不可思议的问:“那能看的清吗?还有,你不怕君山的水匪吗?人家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二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个大家小姐还知道这个啊,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半分。”
      江烟波听了这话,一时也说不清心中倒底是个什么滋味,但脚下还是跟着沈二缓缓离开。
      顶着带有暑气的夜风,江烟波和沈二郎在岳阳城的夜色中穿行。
      两人来至湖边的小船上,江烟波脚踏船底以后,沈二解了船绳竹篙一点便离了码头。
      江烟波起先还心中忐忑不安,可眼见沈二郎笑容满面,半点不像有歹心的样子,更何况这次自己是被他从自家院子里带出来的,他若有什么歹心,那自己也没得反抗不是。这般一想,江烟波反倒放下心来,静心去看眼前的美景。
      五月酷暑原是火热的天气,可这湖上夜风反而甚是惬意,江烟波欢语如歌荡漾在洞庭湖的水波上。两人虽说身份悬殊,但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相谈甚欢。
      直到三更天江烟波才开口说:“天明前我得回到家中,不然让爹爹知道了就麻烦了,你现在送我回去吧。”
      沈二郎说声好,竹篙一点,小船便载着两人向码头疾驰而去。
      到了码头,沈二郎又横抱着她向县衙后衙走去。他一向是个性急的人,但此刻暖玉在怀,沈二郎走的很慢很慢。江烟波是个很奇特的人,她跟沈二郎以往认识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看似柔弱不堪的她,却有着一肚子让人意想不到的鬼主意。自己稍微一试便连王铮和陆秋寒那些刺头都乖乖的服帖了下来。
      江烟波自幼深受男女授受不亲的教导,几曾和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心头涟漪阵阵,在沈二郎怀里轻轻问:“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沈二郎缓缓的说:“我爹死在我小时候的一次兵灾里,再后来我娘也饿死了,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只是都失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也许都已经死了也未可知。”
      江烟波把自己的头,往他的肩膀上又多贴了几分。
      县衙就在岳阳城内,能有多远,沈二郎把江烟波送至绣楼门前放下了她。
      江烟波想了想,取了那对玉镯中的一只递给了沈二浅笑着说:“这个给你好不好?”
      沈二郎不接,反而阴着脸盯着玉镯说:“又是拿它当今晚的跑路费来打发我?”
      江烟波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低声说:“这虽不过是一对蓝田玉,不过跟我们俩还挺有缘的,这是一对,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说到最后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夜风轻拂,花香暗浮,眼前人儿吐气如兰,沈二心中如何能不心痒难耐,于是接了一只玉镯笑着说:“只要你不是又拿它当钱打发给我的就好。”
      江烟波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你以后再找我,直接悄悄进来敲我的屋门便是,别在外面站着招人看了。”
      沈二郎听了心中大乐:“那我以后可以随时找你了?”
      江烟波红着脸点了点头。

      送回了江烟波,沈二郎到新鱼市场上寻了杜家旺。
      杜家旺发觉沈二心情甚好,便问:“二哥今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兄弟也高兴高兴!”
      沈二郎左右一看,见远处的人都在忙自己的,而近处更是压根就没有人,于是说:“老七,告诉你行,可这件事,你现在不能告诉别人!”
      杜家旺自是拍胸脯答应。
      沈二郎一笑摸了那只玉镯出来,向杜家旺说:“老七,一个女子,要是送男人这么一件东西,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杜家旺近日来早就听闻沈二郎和陆秋寒关系空前好转,见了手镯不由眼前一亮:“大小姐给的?”
      沈二郎一撇嘴说:“不是。”
      杜家旺眼中的光黯了几分,大小姐和沈二郎是整个君山水寨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的一对,可惜这两个主,那是谁都看不惯谁。大小姐还会时不时的在背后捣鬼出沈二郎的坏,沈二郎偶而也会把大小姐拎出来敲打一番。于是杜家旺转而问:“那是哪个江湖女侠送的啊?”
      沈二郎一笑说:“她不是江湖中人,也不会武功。”
      杜家旺直惊得眼都瞪直了问:“你不会是被哪个窖姐给哄了吧?!”
      沈二郎不悦的说:“别胡说,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呢!”
      杜家旺张着能吞下个鸡蛋的大嘴,喷着唾沫星子说:“你给看清楚,这是蓝田玉,不是石头块,好人家的女儿戴得起这个?除非她是官宦富绅家的女儿。”
      沈二郎不语。
      杜家旺见此可被吓的不轻,说:“二哥,你不会真看上个官宦富绅家的女儿吧?”
      沈二郎不以为然的说:“是又怎么了。”
      杜家旺一脸惊惧的说:“我的好二哥,倒底怎么会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沈二郎于是将江烟波的事简略的给说了下。
      杜家旺听了心头大震,赶紧说:“我的好二哥,这事要我说啊,你赶紧收收心吧,你别看我现在表面上跟江进德套的进乎,可我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这江进德的女儿能是咱们碗里的菜吗?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你,不就是长的漂亮吗?这世上的漂亮姑娘多了去,只是平时你都不往那看罢了。其实大小姐长的也不差。”话未说完,就见沈二丢给他一记凌厉的眼刀,于是赶紧转开话头说:“你要是喜欢那种文文气气娇娇巧巧的女孩子也好办,咱们水寨没有,这江南武林还没有啊!凭你这江南第一剑的招牌打出去,不知多少名侠剑客想要把文气娇弱的女儿嫁给你呢!”
      沈二郎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好吧,人家江小姐都送我定情物了呢!”
      杜家旺啼笑皆非的说:“那是她不知道你是谁,如果知道了,光吓都能把她给吓死!”
      沈二郎不语,因为他知道杜家旺说的是实情。
      杜家旺见此赶紧趁热打铁的说:“她一官宦小姐,跟咱们怎么说都不是一路人不是。”
      沈二不屑的说:“我又不是要做在君山干一辈子!”
      杜家旺见此心中暗暗叫苦:“大当家,这可使不得,你不光是咱们君山水寨的寨主,还是咱江南七十二路水寨的总瓢把子呢!以前咱们水寨是个什么鬼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你来了之后,咱们水寨这才兴旺起来。”
      沈二郎好一会才说:“我没来之前,大家还不是一样的过。”
      杜家旺慌张的说:“那可不成,以前我们兄弟整日里要受官府多少气,自大当家的你来了,我们才活的有了点人样,你要走了,这江南七十二路兄弟可没一个会答应!”
      沈二郞颇为不耐烦的说:“你别这么惊惊乍乍的,我也不过就这么一说,以后的再说吧!”
      杜家旺听了这才心中稍安,但已在心中暗暗打算,以前总想着能让大家当的娶了大小姐,以致于君山之上都没什么能入得了眼的女孩子,而今看来大当家的跟大小姐是没戏了,想要把大当家的留住,得赶紧弄几个娇俏文气的女孩子过来。
      告别杜家旺后,沈二郎便回君山总寨交待,想要把君山水寨的一应日常事务都由二当家的料理,这样自己便可无所事事的待在洞庭湖畔,去等江烟波再来岸边了。可未等他开口,朱智反是抢先说:“大当家的,老当家的过世已有近三年,当初老当家的过世时,正是咱水寨水雨飘摇的危难关头,幸得大当家的那时及时杀了王动名,赶至水寨如砥柱中流这才救了咱君山水寨于水火之中。”
      沈二郎听了不由皱眉说:“行了,二哥,客套的话就算了,倒底什么事,你说就是。”
      朱智干笑一声说:“可也因为这样,老当家当年的丧事也就因陋就简,寒碜的紧,大伙的意思,是想在这三年之祭上,让老当家的最后风光一把,必竟他生前也是风光过,带着众兄弟们开创了这君山水寨。”
      沈二郎不解的问:“那不是九月份的事吗?现在才四月。”
      朱智只得干笑着解释:“回大当家,是这样了,这三年之祭,一般都是按照风俗要往前提的。我们几个的意思是提到六月份,不知大当家的意下如何?”
      沈二郎可有可无的说:“二哥,这些事我原也不懂,你们看着办就是。”
      朱智喜道:“是!还有一件事要回大当家的,大小姐年岁也不小了,这以前是守着孝,这老当家的三年一过,这孝就要摘了,咱们君山这些粗人也没谁能入得了大小姐的眼,要不要借老当家的三年之祭,多请几个江湖上有名的青年才俊过来。”
      沈二郎现在正在极力拉着陆秋寒,一听这话于是立时说:“请!一定要多请。”
      沈二郎做梦也没想,就在他说过这句话后没几天,就有岳阳本地的武林前辈携徒带女提前来拜祭老当家的了。一个个后进英杰们神色肃穆之余更兼意气风发,各路女侠们更是姹紫嫣红各放异彩,有稳重大方若静花娴移者;有娇俏可爱如春闹枝头者;亦有羞涩腼腆温柔妩媚者。热热闹闹的君山,整个就是相亲大会场了。那些个老前辈纷纷携着自己娇怯怯的漂亮闺女往沈二面前凑,各自口中打着哈哈:“我这闺女从小习武不精,沈总瓢把子若能指点一二,那就终身受用不尽了。”
      弄得沈二郎一个头有两个大,忍不住私下对杜家旺大骂:“你他娘的打探外面的消息不快,传起自己家的消息倒是不慢!”
      杜家旺委屈的说:“大当家的,你跟我说的事,我可半个字都没说,只是跟二哥说老当家的三年将至,也该借着这个机会,赶紧给大小姐寻个合适的夫婿了。”
      沈二郎冷笑着讽骂:“然后再把这句话传到外边去,招来一君山的闲人。有男也有女!”
      杜家旺以不为意的嘿嘿一笑:“这么多娇美娘,有落落大方的,有娇巧玲珑的,有江湖成名的,有文武双全的,有幼居深闺的,一个个都两眼放光的看着你,就没一个能入你眼的?”
      沈二郎淡淡说:“她们眼中看到的不过是追风剑谱罢了!”
      杜家旺一滞,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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