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莫与流年错——神雕侠侣后传》弦歌清觞

7、血色残阳

　　（七）血色残阳
　　却说郭芙那日离开杨过，倏尔已过十六年，再见之日，神雕侠已经两鬓微白，俊朗萧疏之色却是依旧。
　　大宋咸淳九年，襄阳樊城之战已历5年之多，驻守襄阳的军士日益涣散，守城将士心绪不宁，救兵迟迟不至，此时此刻，驻守襄阳的军士包括郭靖、黄蓉一家在内，已经不足5千之多，战士日紧，郭靖黄蓉夫妇见元兵势大，已经开始顾虑妥善的保存武装力量以便日后汉民族的复兴。
　　一日，天色苍茫，微云暗度，两鬓花白的老者斜着妻子的手，絮絮道：“我这一生虽于国家万死不辞，可是对你却是亏待得很，想我夫妻二人竟把这大半生的时光都消耗在了襄阳城上，我实在……”身旁一个女子深情的眼眸望向他，嫣然笑道：“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如何还说这等话，我们志在与襄阳共存亡，我只是担心襄儿，她出门在外远游，也不知生死如何？”老者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蓉儿，你又何必太过伤心，我见襄儿这孩子志气不凡，又不向我这样愚钝，将来说不定比我们更…更加……有出息呐。”只听城外号角声响，蒙古大兵又来催战与骂降。
　　那一日，天边晚霞如火，樊城小道上，郭芙此时心绪难平，父亲母亲誓要与襄阳共存亡，眼见形势危急，她此刻才觉得，一人之力实在如沧海之一粟，在千军万马的襄阳城中又显得渺然，此刻的她似乎能够体会到当年西楚霸王被困东城的心境，她自幼深受父亲熏陶，于当世英雄自然敬佩有加，虽明大义，心下却着实不能舍得父亲母亲，纵然是母亲再三劝说让她出襄阳城去川蜀找寻妹妹郭襄的下落，或是去桃花岛寻着黄药师来助，她明知道此时一去可以暂时脱离危险，可又如何放心的下襄阳危局。
　　耶律齐与她成婚已经多年，渊如那孩子也已经八、九岁，颇知人事。
　　郭芙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忽听背后一人浑厚悠扬的声音道：“芙妹，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赶紧回城，现在战事紧急。”
　　她知道是齐哥到了。芙妹没有回头，悠悠道：“齐哥，你不必瞒我，如今我们都已知晓蒙古忽必烈有为你先父耶律楚材平反的意思，书信也已经通了不止一封，你若有心，便带着燕儿妹妹一起归蒙吧。”
　　耶律齐微微一惊，心道没想到芙妹想的这么清楚，淡淡说道：“你我十多年的婚姻，我有怎么能够说放下就放下，舍你归蒙？”郭芙道：“当年我爹爹虽和华筝公主有婚约在先，依旧不忍呆在蒙古，毅然归宋，如今你要怎样，我也不来强你。”耶律齐心下大恸，他从来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顿了半响，方道：“芙妹，我心知你是为了我和如儿着想，可是我这一去，你和你爹娘怎么办？我……我定要护你周全……”郭芙脸色微沉，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是绝不可能跟随丈夫归降蒙人，当下虽情难舍、意难平，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只见紫薇剑光一闪，剑指着耶律齐道：“耶律齐，你便归蒙，也与我半点无关系，从此以后，咱们只用刀剑说话。”心中却道：“齐哥，你我缘尽与此，我已经无憾了，我已经有幸得了那十八年的芳华与共，又何必如此纠缠不清。”
　　郭芙隐隐想到十六年大婚前父母曾叮嘱她的话，“我们有句古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看齐儿这孩子虽好，可是芙儿，我担心你今后有苦头吃啊。”这一剑刺出，耶律齐并未抵挡，只是深眸凝望着郭芙。郭芙当下不忍看他，更何忍杀他，转身便走。耶律齐呆立着不动。
　　忽然见到树林风响，似是有位高手来袭，当下凝神屏息，不敢轻动。
　　一个清影独臂的人闪过，走至郭芙面前，神色淡然道：“芙妹，郭伯伯和郭伯母要我带着你一起去桃花岛看桃花，再去蜀中找你妹妹襄儿。”郭芙道：“杨大哥，你不等杨大嫂好了以后你们一起回古墓幽居吗，找妹妹的事情我就拜托你了，你日后、时常看顾他些。”杨过道：“芙妹，你跟我走吧，郭伯伯已经把我的重剑和君子剑、淑女剑重铸成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日后朝廷的复兴还要依靠后来人啊。我们又怎么能够贪图眼前的一世之名。芙妹，我自小由郭伯母教我读书，我也知道赵氏孤儿的故事。舍生取义容易，忍辱负重困难啊，芙妹，公孙杵臼和程婴到底哪个更容易做你难道不明白吗？”郭芙望着杨过，觉得这个深明大义的杨过似乎是自己所不认识的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杨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能和你去桃花岛。”杨过道：“芙妹，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郭芙飞红了脸，道：“杨大哥……”杨过道：“芙妹，你听我说，我要把你带回桃花岛，我们一起在那儿捉蟋蟀，我一辈子给你摘花儿戴。”郭芙道：“那你为何不早来襄阳，那十六年来你为何从未出现过，你现在却来说这话是作甚！我不要听！再说杨大嫂尚在绝情谷中等你相会，你又作何解释。”杨过道：“姑姑她待我至厚，我再不能回报她的恩情之万一。可是现在我却要护得你的周全。”郭芙一怒，当下刷的抽出长剑，剑尖指着杨过道：“你这人为何如此不通，我只问你，你可愿意离开你姑姑回我桃花岛？”杨过道：“这，不能。姑姑她已经身患沉疾，恐怕时日无多，我……不能。”郭芙当下冷笑一声，回剑入鞘，转身回城。
　　战事日紧，襄阳急需要樊城救援，郭芙当下与众将商议已定，决定从城北冲出包围，支援襄阳之东的军队。郭芙率军正冲出包围，走到半道的小路上忽然听到不远处隐隐火光，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前方正在激战之中。原来襄阳已成危城，合城人马大半出动，蒙古人里通奸细，大兵大举埋伏包围宋军，襄阳将士正在此间与蒙古人厮杀。眼看情势甚微，郭芙于火光剑影中砍杀敌将，但蒙军就像铁桶一般合围，军队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杀退了一波两拨，后面似又有新的兵源不断地补充上来，当下呐喊声响彻天地，直杀的天愁地惨、月色无光。郭芙心中隐隐有悲愤之情，心想：“蜀中援兵贻误战机迟迟不至，南宋朝廷偏安，蒙古军队残暴肆虐，却怕要枉送了这襄阳城万千战士百姓的性命。”直战了三个多时辰，郭芙此时已经身上、腿上受了多处剑伤，她出剑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在这纷乱的战场上，竟然模模糊糊想到了桃花岛上落英缤纷、柳叶飘飞的场景，心下不禁安然。黑暗中忽有只冷箭射来，劲风铺面，郭芙正要挥剑抵挡，却见一人飞身长袖截住箭簇，哪只这只冷箭只是虚招，右后方一位蒙古大将掷出一把金刚软剑，正瞄准了郭芙后心，杨过刚想以木剑破之，却见前面冷箭连射，箭箭似乎都有着千钧之力，杨过飞身挡过软剑，刚欲相救芙妹，却见冷箭已经没入她胸口一尺多深，他再不顾四周纷乱，长啸一声，纵身将她抱起，叫道：“芙妹、芙妹，你没事吧，我带你回去，我们回桃花岛。”却见那箭尖上喂了剧毒，已然呈现蓝色，他犹在欺骗自己，不住道：“芙妹，你没事的，我说过要爱护你一辈子的。”只听得郭芙眼中清泪涌出，缓缓道：“杨大哥，这下，我便真的不欠你什么了，你救我多次，我把我这条命一并还给你，不到此时，我也从不敢、不敢说这样的话。杨哥哥，你带我，带我回桃花岛上，我要天天看你捉蟋蟀，摘花儿给我戴……”顿了一顿，又道：“襄儿，襄儿她是个好姑娘，杨哥哥还烦你照看照看她，我的如儿，你莫让人伤了他……”说道最后，声音几乎断断续续细不可闻。
　　杨过眼见她肌肤凝血，如碎玉一般，声音呜咽，此刻恨不得代她去死一百一千次，心知她危在旦夕，眼中泪水不住，仍柔声道：“好，我便一辈子陪着你就是。你到哪儿，我到哪儿。”郭芙见他神色含悲，竟嫣然笑着唱起了她在桃花岛时常唱的民歌：“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歌儿还没唱完，兵戈喊杀声中，紫薇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