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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城下之盟 ...

  •   第四章城下之盟
      十六年后,襄阳城。
      汉水上孤帆隐隐,渔火点点,城中夜雪绮靡,夜慢慢的静了下来。
      城里的人家渐渐收了买卖,关了店铺,在这战乱时分,做生意的小商人也谨小慎微,客店里伙计房客们围坐着炉火闲聊,从家国大事到襄阳的安危,从鸡毛蒜皮到连年的收成,打发着寂静而又漫长的夜。
      一个老者的声音道:“郭大侠夫妇镇守襄阳已近十六年了,郭大侠大仁大义、黄帮主神机妙算,襄阳城里城外多亏有了他们两人的支持,才得以保全啊。”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哑着嗓子道:“我看朝廷昏庸,权奸当道,这襄阳城啊,早晚要落入敌手。”又一个声音道:“我们小老百姓哪管得了他许多,换了个皇帝照样做我的小本生意,只盼蒙古鞑子莫要抄没我的家底才好。”老者道:“混账,我只听说蒙古鞑子好武尚勇,成天放牛牧马,粗鲁惯了,只知大肆劫掠,哪里会讲孔孟之道。便是攻下的辽国土地,也是民生凋敝,若是襄阳不保,屠城只怕是免不了的。”……忽见两个丐帮花子来到店中,叫到:“老板,来两瓶好酒,今儿要庆祝一番,我们跟随郭女侠设了埋伏,在西城外打了一队蒙古兵一个屁滚尿流,还活捉了两个奸细。正要回帮报讯呐。”一听此言,小店中顿时群情激奋,沸沸扬扬,有人大声道:“好,郭女侠不愧是郭大侠的女儿,这次不畏死的出战,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说着大伙留住丐帮弟子喝酒压惊、盘问细节不提。一时间屋里的炭火烧的更加旺了。
      外面的雪横溢无际的下着,大雪中衬得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分外娇俏,只见她身披一件大红色雪锻羊皮袄,里面衬着玉色罗衣,一柄青紫色长剑悬在腰下,长剑剑尖上的血已经凝固,而她凌乱的脚步后面,竟是一串殷红的鲜血,染在雪白的大地上,好似剑尖上不断绽开的一朵朵血色的芙蓉。小红马在她身后缓步而行,显然是疲累了一天,受了不轻的刀伤。众人都知道她伏击敌人,歼灭两千蒙古兵,却不清楚她乘胜追敌,雪夜乃返,这一场大战过后,她内力不济,已经是强支撑着身子回府疗伤。更没有注意到从襄阳城外到城里一路上都有一个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鲜血染红了雪地,她却不哼一声,咬咬牙继续向城南郭家的方向前行。身后的青衫人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郭府,襄阳城中只有这一家此时还没有熄灭灯火,明亮而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仿佛在照着离家久了的孩子。门前的老郭看到那火红色的身影,欣然喊道:“郭大小姐回来啦。”
      郭靖叹道:“要是过儿那小子在就好了,襄阳城也不会这么艰难了。”黄蓉一笑:“如今过儿只怕在游荡江湖,哪里知道襄阳的局势呢。”郭靖道:“如今蒙古大帅蒙哥屯兵新野,气势直逼我襄阳,奈何吕文焕主张坚守,蒙古兵又不断偷袭,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将士们的士气会一天比一天低落啊。”黄蓉道:“靖哥哥,你也别太操心了,破虏、襄儿他们都长大了,武家兄弟也能当些大任,芙儿也懂事多了。”郭靖又道:“蓉儿,丐帮的事务可是一刻不能耽误啊,鲁长老死后,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还得快些选出个能够服众的人担任帮主才好哇。”黄蓉道:“我琢磨着过几日召开英雄大会,选出个德才兼备的人物就任帮主,也好助我们镇守襄阳……”“老爷、夫人,不好了,郭二小姐不见了!”一个丫鬟慌张跑来喊道。“什么?”靖蓉二人都是一惊,“可曾差人到处找过了?”“小姐,小姐一大早说要出城接应老爷,直到现在还没回,我刚发现小姐房间桌上的一封书信。”
      “蓉儿,襄儿信上说什么?”“她说,她要出去游侠一段时间,说是去找杨过杨大哥,看他过的怎么样。”郭靖道:“眼下襄阳城危急关头,我们都没有时间顾到襄儿,想是她呆的闷了出去玩了。既是去找杨过,那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黄蓉道:“靖哥哥,只怕襄儿……”郭靖道:“蓉儿,我们先布置丐帮众人在城里寻找一番,再做商议。”黄蓉道:“只怕襄儿古怪精灵,我们做父母的都猜不透她的想法,过儿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们都太实心眼了。”郭靖笑道:“这实心实意的像我这般不是好么,没的叫人猜的心思。”
      黄蓉嫣然一笑:“是是是,多亏有个木头似的靖哥哥让着我!”郭靖憨道:“蓉儿,时间不早了,我听齐儿、芙儿、武家夫妇他们也都平安回来了,我扶你早些上床歇息吧,明天还要召集丐帮众人商议大事呢。”
      厢房中,武敦儒:“燕儿,我今儿向蜀中征集来五千石粮草,一路押运终于安全进城了,可累着我了。”耶律燕:“大武,你在外面可没瞧别的女孩子吧?”武敦儒:“没,我发誓。”耶律燕一笑:“是吗?”随即一低头,“这些日子,我和双儿都想死你了。双儿不久就要被送到太湖小归云庄上去了,我,我好是舍不得啊。自己的孩子何苦不能带在身边?何况……”异族女子抒发感情比汉人女子更加直接,耶律燕久历中原也还是直爽性子。“何况什么?”“何况,大的没走,这还有个小的走不了呢!”武敦儒一时没解过来,“什么,燕妹,难道是小武他们家的宏儿不肯走么?”耶律燕双颊微红,道:“呸,你个大傻子,还不是三个月前你去征兵前一晚上种下的?”武敦儒:“燕妹,你又有啦,我不是在做梦吧!”“要做梦也是小小武做梦。”夫妻俩温存了半天,武敦儒道:“燕妹,你如今又怀着我武家的血脉,我想,守城的事情你就没费力了,师父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安安心心安胎要紧。”“儒哥,你放一百个心,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可能是个男孩呢。我又不是郭大小姐,傻傻的怀着我哥的孩子自个儿还不知道,上战场又那么拼命,差点没把命丢了。”武敦儒道:“他们家如儿也太淘气。”耶律燕心下忽动,在枕边轻轻抱住了武敦儒,柔声道:“夫君,这回你该答应我了吧。”武敦儒道:“燕儿,按说这十几年我和弟弟在郭家,为了襄阳城把半生性命都搭上了,郭大侠夫妇的恩情我们早已还清了,我父亲也已经逝世,我知道你早有归蒙的心愿,我答应你,这次的丐帮大会,我若是不能得帮主之位,我们就带着双儿一起远走吧。”耶律燕道:“这样就好,我叔叔和大哥那边已经多次有书信前来,想我一人在此到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孩子也不得安宁,不过,儒哥,你不会觉得委屈了吧。”武敦儒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本是大理人士,这襄阳城又怎么困得住我。只是不知咱二哥的心思如何?”耶律燕道:“二哥自来是极疼我的,我们要走,他一定不会为难,只是他一向心思深沉,连我也不知道他作何抉择。”武敦儒道:“也罢,改日你再问问你哥,只是这事定要瞒着郭家人。”耶律燕暖暖一笑:“那是自然,你抱着我睡吧。”
      窗外雪地里站着一个青衫人,飘然而去,谁都没有发现。郭靖开门肃立雪中,出神凝望着青衫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语。
      郭芙房中。耶律齐面色凝重,在灯下写着什么,又顿时顺手揉成一个纸团,扔进炭火中看着它化为灰烬,橘红色的火苗窜动不已,信纸的边角上犹自写着“敬上忽必烈王爷”的蒙古文。耶律齐顺手拿起拨火棍簇着炭火。郭芙刚刚敷好药疗好伤,又照看如儿睡下,推门而入,耶律齐犹自在灯下出神。“齐哥,你在干什么哪?这么晚了还在忙军营和丐帮的事啊,我可累的先睡了啊。”“芙妹,你回来了,先休息吧。”说着,郭芙径自走到床前,整衣欲睡,这十几年来,夫妻俩都已经达成默契,都是带领一方军队的将领,或有时早出晚归,也能相互理解。晨间、日暮,战场上或是城头上,双方间的欣然一笑,便是这大战中最好的鼓励与安慰了。近来襄阳城中更是情势紧急,郭芙也知道丈夫的压力不小,因此不愿多去吵他,又兼伤势不轻,一躺到床上便沉沉睡去。她哪里知道耶律齐此刻正面对着人生中一道选择题,一边是家族复兴的大业与责任,叔叔伯伯的希望寄托,一边是深沉爱恋的妻子和孩子。他耶律齐实在狠不下心来做选择,可要在这冰炭不容的两者间生存,更是备受煎熬,他抬头望着妻子的脸庞,少有的恬美,显得安静而神圣,清丽而柔婉。虽然年过三时,历经战火,却依旧容色端丽,侠骨柔肠。耶律齐一看之下,饶是他内功沉雄,却心魂早荡,不忍俯下身去亲亲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原来自从齐芙二人成婚之后,蒙古那边忽必烈就多次催他叔伯书信相邀,要他以军机大事相透露,耶律齐却一直迟迟不回对方的任何书信。他早年文武兼修,曾经励志要恢复家族名誉,振兴耶律家族在蒙古人中的地位,在政治上一展宏图,而家道中落后,更是一度无所依靠,因此有意倾心郭芙,也是为了有所栖身与发挥才能,便于了解襄阳城中的更多军情要事,然而,当他和郭芙成亲之后,却被她的各种任性可爱、率真善良、侠骨柔情所深深吸引,更加真挚地爱恋上的这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因此,在大婚之后,他一直有意断绝与蒙古、耶律家族方面的联系,直到听说忽必烈与蒙哥相互争斗,有利于瓦解对襄阳的攻势,他才利用这点向郭靖建议军事部署。他和忽必烈一度在少年时代曾经称兄道弟,也甚是志趣相投,而今蒙哥继承罕位,蒙古各部落势力互相争斗,襄阳城和宋廷多了喘息之机。眼见南宋国势倾颓,他心中殊难抉择。而郭芙一向心思宏阔,不在意这些细节,对耶律齐多是信任与依赖。
      成亲前日,郭芙对母亲言明自己的心思时说道:“妈,女儿深知守住襄阳多半靠我爹爹的力量,可是女儿愿意为爹娘分担些烦恼,我看耶律大哥气度闲雅,文才武略,有英雄之志,芙儿愿意被他照顾一生一世。”黄蓉道:“可他终究是个异族之人,与我们宋人不同啊。芙儿,你可要想好了。”郭芙道:“这一生一世,原本极短,我能够尽孝于父母跟前,带好弟弟妹妹,为襄阳城尽赤子之心,也算是没有辜负父母生我一场。”说着不禁泫然泪下。“即使他今后生了异心,芙儿也绝不会儿女情长,拖泥带水。”郭靖道:“芙儿,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郭靖的福气啊。”黄蓉道:“靖哥哥,你说的到好,我可受不了骨肉分离之苦。也罢,我看齐儿那孩子到斯文稳重,心思深沉,天资悟性都有过人之处,除了身份尴尬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和靖哥哥不能传他家传武艺了。”郭靖道:“是啊,这也难为芙儿了。”郭芙笑道:“女儿知道,日后破虏和襄儿定能够继承爹娘的绝学的。”
      那一日,襄阳城内仍是人声喧闹。酒肆之中,一个关西大汉道:“洒家出道江湖以来,还没有佩服过什么人物,可是郭家的人物却是个个了得,令洒家不得不低头啊。”一个江南文士道:“张三哥,莫不是看上了郭家的大小姐了?”关西大汉哈哈一笑,道:“我哪里有那个福气啊。前日我路经东昌府,哪知道三二十个蒙古人他娘的在那设了埋伏,绑了我汉人百姓无数,一路上砍打砍杀,看的我是有气说不出来哇。可是人家郭大姑娘竟然一箭射死了为首的那个蒙古官兵,接着就率领几个丐帮弟子冲上去砍杀一番,真是好生过瘾、过瘾哪!”又一个山东口音的中年男子道:“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够取到郭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哪?想那韩世忠的妾氏梁红玉在镇江小金山大战金兵也不过如此吧。”关西大汉又道:“可不是嘛,前天我到郭家附近去帮衬,听说郭大小姐好像要嫁人了,郭府里近日正打算准备婚事呢?”江南文士呵呵一笑,道:“什么准备,是今晚就要成亲了,你们没见丐帮上下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嘛,定是郭家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了,而且听说对方原是个贵族子弟,一表人才,品貌出众,今晚郭府可要热闹喽。”……众人且喝酒做乐,谈些街头里巷的奇闻异事不提。没人察觉,在小店里灯火昏暗的一角,一个青衫断臂之人神色惨淡,面有凄然之色,眼神悠悠地望向小酒馆外绮丽的烛火,一片迷离,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上好的绍兴女儿红,欲浇心中的块垒,却毫无用处。回首处,只听得一队喜乐吹吹打打而过,遥想洞房花烛夜一对玉人如璧,自己却形只影单,茕茕孑立,不禁怒从心起,待要如何,却又不好如何,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桌旁的楼梯一被劈成两半,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他心道:“偏生我和龙儿命苦,他们命好,我又怎生看得你们夫妻琴瑟和谐、其乐融融。偏要到郭伯伯府上讨杯喜酒喝。”于是便起身扔下些银子,向着红灯高门的方向走去。
      来到郭家门前,只见吹吹打打十分热闹,丫鬟管家都忙着准备喜宴,大堂里灯火耀眼。这里青衣人一跃就已经进了内院,只看到那头戴凤冠的女子肌肤晶莹、眉似春山,美目流转间笑语嫣然,心道:“这大红色的喜服还是她穿了最好看。”看她身旁的男子,丰神俊朗、神色沉着刚毅,断乎是对良配,杨过俯首看了看自己的断臂,心中剧痛不已,心道:“我现在这副模样,又怎么能够入她的眼呢?”再看上首坐的两人,郭靖神色不定,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心意,黄蓉则是一脸怜爱之色,盈盈望向女儿,眼神里说不出的温柔。杨过心想:“我又何必去徒增不快。大不了今生再不见她便是了。”心中这样想时,眼眸掠过青丝云鬓,心中五味杂陈,险些叫出声来,“芙妹啊芙妹,我这一生一世,又怎么能没有你。”他想不到当日莽撞拒婚,竟至于此。眼中不禁含了热泪,堪堪就要落下,心中悲恨交加。当下不忍再看,挥泪拂衣,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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