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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1故人还(下) ...

  •   柳婉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各色的表情仿佛被浇筑进了模子,凝固在脸上。
      她张了张嘴:“侯爷……我……那个孩子掉了,妾身也很伤心呐!侯爷怨我,至今不肯原谅我,所以从不与我同房,不愿再给妾身一个孩子……当初侯爷娶我,便是为了这个孩子,这妾身是知道的。”
      她谎言诌得多了,有时不知自己在圆的是哪一个谎,竟也忘了“那一个谎”有没有被元朗揭穿过。

      “夫人,那个孩子,从来不存在过。对吗?”
      元朗瞧她的眼神逼仄而阴冷,她一个懵愣,不敢不承认,尽以为从前已同元朗交代过了,便说:“侯爷,这个……妾身也是有苦衷的呀!那时……侯爷醉酒,污了妾身清白,又……又似不愿娶妾身,心中只惦记着嫡公主。妾身能怎么办呢,若侯爷不娶,我只能一头碰死了!”她这时心中似乎有了些底气,声音也渐大了起来:“妾身想,若假称怀了侯爷的孩子,或得侯爷怜恤,转而便将爱慕的心移了妾身身上来……便是为了元家的孩子不致流落在外,侯爷也会娶我吧……妾身现在知道错了!侯爷便不要再计较了吧?”
      她说完,目光灼灼望着元朗。

      不计较?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这许久来的煎熬,好似一场笑话。

      “那孩子,就算是你诌来为让我娶你的一个筹码,但你既知没有这个孩子,又为何要冤陛下推你下塘子,致使这个孩子没了?你……且眼睁睁地看着我冤了陛下这么久,你却无动于衷?”
      元朗死瞧着她。
      他的声音虽不重,但却透着一股子的森冷,听得柳婉儿牙齿直打哆嗦。
      今天的元朗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那眼神,阴鸷得很,不把人盯出个洞来死不罢休的样子。似撂了很久的账,今朝来清算了。

      柳婉儿咬了咬牙,索性头一昂,全不管顾了:“侯爷这会儿来问罪了吗?我冤了她?是!我就是冤她害了我的孩子!那便如何?侯爷,你公平点儿!她当初是嫡公主,先帝唯一的爱女,即便冤枉她害了臣子的孩儿,她能受得什么惩处?先帝会为了你这外臣,问罪于她吗?不会啊!她依然高高在上地做她的嫡公主!”
      柳婉儿说到激愤时,嘶喊了起来,她半扑在元朗身上,不停地晃他胳膊。

      元朗甩开她的手:“她高高在上,所以就该被你冤枉?”
      他今日觉得忍够了,这样的日子到头了,往后大概也不必再忍了。

      “侯爷,那你告诉我,她有什么损失吗?”柳婉儿呛着泪笑起来:“先帝知道我的‘孩子’被她的爱女弄没了,可曾有过半分愧疚?可曾对他的爱女有过半分惩处?她沅溪,到底损失了什么!你说啊!”
      ——她有什么损失吗?
      这句话像最恶心的红头苍蝇,嗡嗡不停地绕在他耳边……
      她有什么损失吗???

      元朗没忍住,一搡,将柳婉儿整个人搡推在地。她整个人摔下,带翻了椅子,带翻了桌上的花瓶……哐哐哐,无数的家伙砸下,摔在地上,响声不绝。
      柳婉儿缓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元朗,这是自成婚以来,她第一次看见元朗这样失态,暴躁。

      他缓缓斜下身子,凑近她,一双眼睛满是血红,这会儿盯着人,满教人怕的。
      柳婉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柳婉儿,你当先帝愚钝吗?你用这等拙劣的法子陷害沅溪公主,他会不知?沅溪公主既是被你陷害,先帝又怎会降罪爱女?先帝当初,没有活剥了你的皮,没有问罪我元家满门,已是仁德天恩了!”
      “即便先帝一时辨不了真假,但沅溪公主自幼纯善,不会诌谎,她若将这事一五一十向先帝说明原委,先帝信你还是信她?”

      他愈说,眼神愈是阴鸷幽深:
      “你问沅溪公主损失了什么?那我告诉你,我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那时,我俩两情相悦,先帝早有意指婚。我不敢说今时她对我是否还有半丝情谊,但那时,她心里确有我。后来,因你那事一出,我不得不负弃她,伤了她的心。沅溪几天几夜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先帝驾崩,她一人临朝,别无旁助……如果我还在,她若肯信我,我们君臣没有嫌隙,她的江山,我会守,她不致像今天这样无助,殚精竭虑……”

      “而这些,夫人,皆拜你所赐。……她原可以无忧无虑的……”元朗踉跄着站起来,声音幽眇如在远境。
      他唇角轻轻扯起一丝笑,眼中却有泪光泛转。

      ** ** **

      宫中已入夜,万籁俱寂,只听得风声呼过。
      啸声之后,又是闷沉沉的一片,仿佛殿宇垂脊上的镇殿屋脊兽将风撕碎,一片片吞入了腹中。

      重华殿侧殿。
      重帘子拉着,小孩儿胳膊粗的蜡烛静默地淌着烛油,宫中,静得很。

      太医候立在两侧,等着陛下发话。
      沅溪坐在床沿,头上纯金冠冕重得她抬不起头,这样也好,困意袭来时,刚一点头,便马上惊醒。

      她还穿着大红吉服,裙腰拖下的绺子挂着水,还在一滴一滴地淌水珠子……荷花劝她去洗漱,她也不听,只坐在殿中。
      她想等穆延庭醒过来。

      “穆大人怎么样啊?”沅溪清了清嗓子,“朕不要听那些官派的话,朕只想知道,穆大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令跪谒:“穆大人身上伤口众多,像是被群犯围截,各家兵器所刺的结果。臣方才已为穆大人清理伤口,应是无大碍。”
      “无大碍?”沅溪眉头一皱:“这么多伤口还‘无大碍’?”
      “禀陛下,穆大人武艺超群,这么多兵器齐上,穆大人一力抵抗,也只是伤了浅表,未伤及内脏。穆大人此时仍昏迷,应是伤口流血过多,再加之回京师时一路劳顿,故此……”
      “好了,朕知道了,”沅溪打断道,“今晚太医院就陪在这儿吧,谁都别回去。”

      ** ** **

      “侯爷……文言,我柳婉儿只想问你一句,难道你到这时,心里还有她吗?”她闭上眼睛,似乎不大敢去触碰那个答案。
      侯爷明明……人前对皇帝冷冷淡淡,至于对她,虽温存不至,但在外人面前,也是相敬如宾的,外头都传言,永安侯与夫人,恩爱夫妇,情浓非常啊!

      她不信,都这么久了,侯爷还记挂着沅溪。
      沅溪已对侯爷无爱,甚至有些怨恨,男人情薄,怎么会对一个心不向着自己的女人掏心掏肺呢?

      “公主一直都在。”他几乎没看柳婉儿一眼。
      “一直?”柳婉儿觉得心口一阵钝痛,像被重物猛砸了一记:“那我呢?她一直在,那我算什么?”
      “夫人,你累了,歇着吧。”元朗不想再理她,拔足准备走。

      柳婉儿泣涕如雨,甩手往前扑去,几乎是抱住了元朗的大腿:“侯爷,侯爷!”她哀恸,凄厉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愤恨:“元朗!你站住!你既这么爱她,当初为什么不能果断地拒绝我?说到底,你还是对我存着一份心思,你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爱她……”
      “果断拒绝你?怎么果断?”元朗声音冰冷:“你自称怀了我的孩子,以此相逼,我能弃你不顾、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即便能,转头我又对公主言笑晏晏、当做没你这件事儿?我不能骗她……”
      “那你……你要是对她爱得那么浓烈,往后,你有的是机会与她再续前缘!文言,你大可不必在朝野内外装出深情款款的模样……你骗谁呢?”柳婉儿有些受不住,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企求从元朗身上得到最后一丝希望:“文言,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她……真的!文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她哭得不成样。她几乎都已经接受了元朗对她情薄,但她唯不能接受的是,成婚这许久来,元朗无一刻对旧爱忘情。
      ——那是对她这个大红花轿抬进永安侯府的正妻莫大的羞辱!

      “是啊,我有过许多机会可以补救:对你没那么好,在陛下面前时刻流露出懊悔,或者干脆休妻……我那样做,或许可以让她对我的恨少一些。但我不能……”元朗的声音一直都是那样温温的,很平静:“但是,我不能。”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能”,望着柳婉儿的眼神逼人的冰冷:“我答应过先帝,要除去河东柳家这一支势力,把干干净净的江山,交到她的手上。”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所以,他得将她供着,让柳家疏忽防范,待机会来临,一击毙命。

      说到底,她不过是永安侯翻云覆雨的一枚棋子。
      柳婉儿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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