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紫涼

4、初 相见

　　“喂，虽然说你今天是去医院，但是也不可以睡懒觉，不然我可不帮你请假！” 熟悉的声音渐渐清晰的传入耳鼓，我翻了个身极不情愿的拉高被子。“起来！梁馨！昨天没把你震晕就算幸运的了，今天赶紧去给我在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顺便把身体也检查了。起来！”
　　最后两个字旋风般冲进脑袋里让大脑去自动识别这声音的主人，我猛的睁开眼睛，“哗”的坐直身体，这个动作将萧萧吓的不轻。
　　“萧萧！”我快速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扶住她的肩，一边到处摸摸捏捏一边从上至下的打量了好几边，搞的萧萧用很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
　　“喂，真的把你震晕了？”萧萧没好气的拍掉我使了力的手。
　　我没有理睬萧萧的不快，反而兴奋的从床上弹了下来，看着熟悉的窗帘与被褥，我开心的大叫起来。
　　“喂，我看你真的是要去看心理医生了，怎么一夜下来变的这么神经兮兮的！”萧萧从鼻子里哼出一团废气，帮我拉开了窗帘，阳光直直的照射进来，隐隐尘埃漂浮在空气中，含着夏末清晨的味道。
　　“萧萧，你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那里有长的很可怕的生物，是那种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东西。”萧萧摆出无奈的眼神撇撇嘴，我拉住她继续说道，“不过，那个地方有着大片大片的薰衣草颜色的草坪……”
　　“梁馨！我确定及其肯定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画面你都想象的跟真的一样。”萧萧伸手按住了我的额头。
　　“萧萧！”
　　“好啦，你快去洗漱，我先出去吃早饭了。”萧萧转身走了出去。
　　幸好那是一场梦。我略带自嘲的转到窗前，任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覆在脸上，闭上眼睛睫毛颤颤的感受着每一寸温度在皮肤上的蔓延舒展，暂时不去考虑紫外线的危害，这一秒静静在心底抹去刚才的阴影，我浅浅的舒了口气，展开睫毛。
　　恰时一团热气扑面而来，带着厚重的腥味。浑浊的气体模糊了视线，腥臭的湿气染上睫毛，一声如牛粗喘般的闷哼清晰的在耳畔响起，我顿了呼吸，渐渐清晰的视野将它迷茫的覆盖着粘衣的大眼睛展现在我面前，一时间，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我扭过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堇色的草地上，长长的草顺着我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一边。身上还是那件破旧的亚麻外套。仰面对上的是白光天弩。究竟哪一面才是梦，哪一面才是真实存在的环境。我顿了顿然后狠狠的捏了自己一下，“啊！”很痛啊~不是在做梦，不是做梦，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记忆慢慢汇聚成点，杂乱的在大脑里碰撞着，幻觉，地震，紫色的草地，三只眼的生物，还有头顶那只鱼泡眼的骡子？……无法凝神。
　　脸部皮肤在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湿热气息的靠近，伴着腥味，我收回视线，迎面掉进视野的是一根猩红的舌头，蕊蕊舌苔上蒸腾着热气，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阴影愈重腥味愈浓，天啊……我本能的用力闭起眼睛偏过头，不会被吃了吧，不会就这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吞了吧。这般想着心里的恐惧感就越扩越大，我将仅剩的力气聚集在颤抖却紧紧拽着草的手上，指尖深深插进泥土里。我侧头闭目等着死神的召唤，一秒，两秒……没有了动静，没有了持续喷在脸上的热气，我缓缓睁开眼睛，头顶的阴影已经撤去， “呃……”过度紧张的肌肉突然间得到放松，脑袋却还没能反应的过来，虽说鱼泡眼骡子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仍有不好的预感隐约的盘旋在心头，我缓缓仰起头……果然，鱼泡眼骡子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的站在离我脑袋不足十米的地方，不再伸出舌头不再喷着热气，安静得立在那人的身边。
　　我后仰着脑袋，看着光线从那人的头顶照射下来，身形削瘦却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左手轻轻放在鱼泡眼骡子的尖耳之间，及肩的头发随风微微摆着尾梢，衣衫亦是如此。
　　是人……人类吗？我昂起脖子，希望能看的更清楚。
　　那人在轻轻的拍了一下鱼泡眼骡子的耳朵之后便缓缓走了过来，光影流动，渐渐露出他深蓝色的衣袂和用黑布缠绕指节的右手，光线随着他靠近的动作逆行而上，泛青的下巴和墨石样的眼睛，藏蓝色绑在额际的布条以及垂在肩头的黑发。他仅仅低下眼睑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的径直走过来，捡起灰驼色的亚麻外套穿在身上，转身，停顿，侧头，顺直的发轻微甩动，飘至视线正方再落下，眼角余光清冷的投下，不足一秒他移开视线，掉过头说：“起来，跟我走。”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跟我走……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又或是因为碰到了人类而让我对他产生了依赖与信任，我直身站了起来，粘在身上的草唏唏秫秫的落下，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将放在骡子背上的包裹整理好单带背在肩上。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那个鱼泡眼骡子的高度只抵到我的腰际，且从上向下看它眼睛外层的粘衣显得更加透明并透着少许的灰色，圆圆的脑门降低了它原本给我的可怕印象，反增不少可爱的感觉，简直有点傻头愣脑的样子。原来，只是坐骑么，回想起曾经看到的幻觉与之前仰视而造成的心理恐慌，我轻轻的自嘲着舒了口气。而此时，一阵急驰穿过的风直直的乱了我的发，甚至呛了我因为受惊而半开的喉咙。
　　余光瞥见，原本收拾好东西准备牵它离去的男人突然间转身冲到我的身后，速度快到我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转身如何迈开的步子，或者只是身型闪动，总之当我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持剑立在一旁，脚边躺着已被劈成两半的三眼大头生物，暗红色的血不断涌出染满周围淡紫色的草，而细长的剑身却泛过一层银白的光，滴血未沾。他将剑插入剑鞘中，低声说道:“最近小的魔怪越来越多了，”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皱起英挺的眉毛，“嘁，食物也很难找了。”他将剑插在腰间回过头，却微微愣住了。
　　撇开地震不谈，莫名其妙的在醒来之后发现身处异地，再接二连三的出现一些常理上不能被接受的生物，离奇或血腥，长时间惊恐或瞬时的安心，大起大落，我连自己为何流泪都不清楚，直到看见他微有惊愕的眼神才发觉早已泪湿满襟。
　　他向前走了两步，嘴巴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露出微微无措的样子。
　　“啊，对不起，我，我只是被吓到而已，嗯……我不是被你吓到，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因为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嗯……我想说的是我看见这些生物，这些长得很可怕的生物，才会感到害怕，嗯……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但是你却能给我很安心的感觉，虽然，虽然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但是不知道怎么，见到你我就不会觉得害怕，也许，你跟我一样是人类吧，我的意思是，这里有别的可怕的生物要多于人类，所以，所以我看见你才会觉得有安全感……其实……”我怕被这个唯一的人类讨厌，我怕独自一个人站在这无法了解的地面上，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越是想弄明白现在的状况，对身处无知环境的恐惧感就越是扩张，如此我的眼泪就更加止不住的往下掉。
　　“呃……”他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半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他惘然的神情。
　　“对不起，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我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环境，我原本的生活环境并不是这样，这里，这里似乎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虽然我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深深的吸气，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短暂的停顿之后我看着他几近哀求地说，“只是请你让我跟着你，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忍不住又想掉泪，我努力吸着鼻子，泛着泪光看着他别去的头。虽然他的头是微微低着并且别向一边，但由于我们之间的身高差异，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些许的愤怒与无奈。愤怒什么呢……无奈什么呢……是碰到我这个在关键时候只会哭鼻子的人吧，可是如果我能知道这里是哪里，怎么回去我也不会这么惊慌与茫然的寻求帮助。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拢起眉心，晶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我不清楚他把你弄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近年来的世道败落让我不得不出来阻止他下面的动作。”他走到我面前递了块布给我，“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带你回去。”让我回去……我停下擦泪的动作，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他，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上，墨黑沉静的瞳孔让我自然而然的交与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谢谢。”我破涕而笑，胡乱的抹干了脸上的泪，手指间，我看见他一闪而过的微讶和羞赧。随即，他很快恢复原本的模样，拉过鱼泡眼骡子示意我坐上去，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见我不动，淡淡的望了一眼天边说：“要在那团乌云到达这里之前将你送回去，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快点。”他这么一说，将我的迟疑全部打散，我半仰头看着他青青的下颚说：“我叫梁馨，虽然很快就跟你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但作为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的名字。”他愣了一下，然后将我抱上坐骑的背上，一言不发的牵起鱼泡眼骡子就往前走。
　　“唔……”被讨厌了吗?虽然很快不会再有接触，但是维持这样的气氛也不大好，况且自己还指望着别人救呢。我不自然的开口试图打破僵局，“对，对不起……我……”
　　“我叫卡勒，”他没有回头，黑直的发荡在背后，藏蓝色的发带垂在脑后，灰驼色的亚麻外套长至小腿露出黑色的裤子与绑在小腿上连接着草鞋的深色布条，“卡勒·伊亚。梁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