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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与君语》
      (殊清,阿广)
      20160120

      缘分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呢?

      就是遇见某个人的时候,你们不只是擦肩而过。

      而红线呢?

      就是缠绕在你尾指上与另一个人相连的一世牵绊。

      从及笄到怨女,殊清将大部分生命消耗在了路途上。天清水蓝,山明水秀,地域风情,殊清觉得就这样走至生命尽头也无不可。虽然她缺失了普通人拥有的一些,但人生总有取舍不是,不能太过贪心样样想占。

      殊清远远看见一座村落,零零散散的茅屋遍布山脚间。

      殊清露出淡淡一抹笑,露宿荒野数十日,仅以野果果腹,今日终于能有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喝上一碗热汤。

      脚步不觉间轻快了些。

      入春,山野间都是些青草的香气,耳边传来水声潺潺而过的轻微声响,颇为动听,让人心静,殊清转了方向,往那心静处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似乎是不想惊扰了这一处静谧。

      待走的近了,只见那一池湖水波光潋滟,清澈透明,湖底石子一颗颗光滑可见。她欣喜走至湖边,想躬身掬一口清水洗脸,还未彻底蹲下便听闻一声低叫。殊清闻声抬头,看见一男子迅速缩往岩后,但她头抬的太快,竟看见那男子大半裸身。

      她僵在那里,不走也不是,走的话,好像又有失礼仪。局促见,见那男子从岩后探出头,往她的方向看来,脸上竟是一片通红。

      “兄台,对不住,我不知此处有人,多有冒犯。告辞。”这句话是她背过身后说的,说完就立刻想走。

      “妳……妳等等。”后方传来焦急的唤声,殊清想当作没听见,但又实在做不出如此不入流的事,脚步还是依言停了下来。她心里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那人追了上来,殊清只能回身与他面对面。

      他黑发是湿的,匆忙间穿上的衣物显出一丝狼狈,他满脸通红的看着她。

      “俺……俺……”他结结巴巴,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未想好要说什么。

      殊清静静等着他说完。

      “妳……妳……”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道,“俺的身子被妳看了,妳要娶俺。”

      说完,便立刻垂下了脑袋。殊清看见他脸上的红延伸到了耳尖。

      她愣了愣。

      殊清长相不好,也不是说相貌丑陋,只是找不出亮眼之处,身材也是消瘦,肤色也因为长期吃野果而显得有些发白。正因这波澜不惊的外貌,殊清才被选为记录使,记录这国土的每一寸风土人情。

      早些年族中长辈还会操劳一下她的婚事,说是娶个人在家中也好,这样待她归来时也有个人等着。殊清却觉得这样不妥,自己大江南北的走,甚少归家,娶了这么个人丢着,觉得亏欠了别人,还是无牵无挂的好啊,便总是被她婉拒。现今她年岁已大,长辈也是慢慢不再提及婚配,谁知在大家都将她的婚事放下的当下,竟冒出了一个这样的人,嚷着要她娶他。

      殊清这一辈子与情爱没什么缘分,像这样被人逼到眼前的事还没有过,她一瞬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等了等,见她始终未有回应,便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专注的盯着自己,专注的都有些出神了,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的出身,所以久不愿应允。他心中微微苦涩,手拧着自己的粗衣衣摆,硬着头皮自荐道,“俺……俺虽是乡下人,但是很能干活的。俺身体很好的,俺能给妳生……生白白胖胖的娃。俺……俺……”他竟然说不出自己其它的优点了,显得有些着急。

      “不是的,兄台。我……实不相瞒,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七,怕是不便婚配,你年轻力壯,可以找到更好的,不必屈就于我。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我自己也会忘记,你可安心。”

      “不行!俺爹说了,身子只能给媳妇看,不然……不然就是不忠。俺……俺不嫌妳大,妳就大俺四岁,差的不多,俺娘比俺爹大八岁呢,都过的很好,妳跟俺……也……也会很好。”

      “兄台……”

      “俺叫阿广。”

      “阿广兄弟,我只是途径此地,最多三天就会离开。我四处漂泊,你跟着我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俺爹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且俺爹娘都不在了,妳去哪俺都跟着妳。”

      殊清开始有些头痛了。

      这人是个认死理的,将他爹教给他的东西视若真理,谁也劝服不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跟着学些轻功,不然一甩袖,这老实的庄稼汉子哪里能追得到她。久了便也不会纠葛了,能找个好人家好好的过日子。

      她还想再劝几句,那小兄弟又小心的问了句,“妳……妳家里有人了吗?”

      殊清仿佛看见事情有转机,便回答,“嗯,有了。”

      就见那老实人的表情不会掩饰的一黯,又很快自我振作道,“没……没关系。那俺……俺是第几个?”

      他为什么被条教束缚的如此死呢?

      今日这事换作任何人,他都会如此,是吗?不计那人年岁相貌,家事背景,就只因为自己被看见了。

      殊清不知道自己的神态一下冷了,但对面的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拉着她的衣袖道歉道,“媳妇,妳……妳别生气。俺不问了。”

      这称呼听的殊清想皱眉。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村落,想着是不是就少纪录一个地方,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她职责所在,不能因为私事不顾大局,但是称呼,一定要改。

      “我叫殊清,你可以叫我阿清。”

      “阿……阿清。”他喊了一声,然后红了脸。她将名字告诉他,还允他喊她阿清,应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殊清全然没有注意,只在心里估摸着自己需要多久时日纪录这座村落。

      她问道,“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是。”

      “我可能要在此停留两日,你方便为我领路吗?”

      “好。”

      两日沿着乡间小路走了须臾,才看见村子的入口。

      殊清拿出衣襟里的本子,用口水沾湿了笔头写下“十里村”三字。然后将本子收好,侧目看见了一人憧憬的目光。

      他见她看他,笑咧咧的道,“妳会写字啊,真好。俺们村只有村长家识字,其他就没几个了。幸好大家都住在一起,也没什么远方的亲戚需要写信。”

      他一路说了不少话,殊清没有阻止,他字句间都能窥见这村落的点点滴滴,替她省了很多功夫。

      进了村后,殊清见各家各户都在自家田里忙乎,见阿广回来都熟络的打着招呼,待见他身后跟着的殊清,都微微一愣,然后八卦问阿广这是谁。

      阿广红着脸喊:“俺媳妇!”

      殊清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就见那边的人都放下锄头涌了过来,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问东问西。

      “喜酒办了吗?”

      “拜堂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啊?”

      “怎么认识的呀?”

      还有许许多多问句,殊清竟插不上嘴。

      从阿广喊出那三个字的瞬间,殊清就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决定。那原本只是她与他之间的私事,还有转圜的可能,可现今闹得整个村子都知晓,怕是真无退路了。殊清犹垂死挣扎的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面前的人们兴高采烈,声音高昂,短短时间竟已一来二去的讨论到了准备喜宴的事,全无她插嘴的余地。

      殊清微启的唇慢慢合上了。

      乡亲们热情的用了一下午时间替他们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喜宴,虽然简陋,但也有了基本规模。殊清觉得自己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她不是觉得委屈,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意愿被完全的忽视。

      凭良心讲,这个人挺好,无论从他的性子到脾气,都是极良善的,甚至除了那一身的农夫装和身上的那一点土气,他长相甚至是英俊的。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跟着她。

      柜子上摆着村长女儿亲自送来的她成亲时穿过的喜服,殊清站在那看着,就是伸不去手。

      阿广早已被一群乡亲拖去了另一间屋子,殊清连跟他谈谈的机会都没有。阿广的父母早逝,所以村里的长辈老人都对他很照顾,眼下这孩子要出嫁,大家都忙着嘱咐他各种各样的事,一时间那边的屋子竟比这边女儿家的要热闹许多。

      拜堂前的最后一刻了,待村长女儿忙完外头的事进屋一看,竟看见新娘子仍穿着她原来的衣服,毫无装扮。

      “哎呀,怎么还没穿上?”村长女儿说着,也没往多了想,只是觉得要赶不上吉时了,便上前替她穿戴起来,“来来来,快穿上。”

      殊清身子抗拒的一僵,然后便任由眼前的女子摆布。

      她思绪百转千回,问着眼前的人,“你们村子……如果有人成亲当天悔婚,那男方会如何?”

      “啊?那肯定是要去死的呀。”村长女儿不觉有异,利落的答道。其实她是不记得两人的对话的,她此刻全副精神都集中在给新娘子装扮上,问答都成了一种不经过大脑的本能回应。

      殊清心下却是一沉。

      他会寻短见吗?

      以他的愚忠程度,完全可能。

      可若是两人拜了堂,定下名分,以他的性子,两人怕是真的非要到白头不可了。可是自己……真的就这样荒唐的接受这一切吗?

      抉择就在这一瞬间。走或留。他死,或生。

      天色渐渐暗了。

      十里村平日这时已很安谧,今日却是不同,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围在了一家茅草屋外,唱着歌吹着乐,为着一对新人的珠联璧合。

      阿广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被人群拥簇而来,他红着脸,在众乡亲的注视和欢呼声下,缓慢步向另一抹红。

      他走进了屋,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背着手站在案前,高堂之上是他父母简陋的神位,她听见响动回头,黑发随之摆动,耳鬓发丝扬起,露出她修了眉目点了红唇的容颜。

      美吗?

      他不知道,那于他亦不重要,他只知晓这一眼这一张容颜,他永远也不会忘掉。

      屋内翻飞的红帐,红艳的蜡烛,都是他此生中最为鲜红的一次。就只……鲜红这么一次。

      闹到半夜,人群渐渐散了。

      他关好门窗回到里屋时,看见殊清正脱下喜服。

      阿广第一时间别过脸去,随即又想到这是自己的妻家,是自己要守着一世的人,他要伺候好她,便又壮着胆子走到她身后,接下她脱下的衣物,再替她宽衣。

      殊清的动作一顿,张口想拒绝他的好意,但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是啊——

      生活被改变的,何止是她。在努力着的,何止是她。

      他才是那个……承受了最多的人啊。

      思及此,殊清便完全的顺从起来。片刻后她抬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就脱到里衣吧。”

      “嗯……嗯。”

      “天晚了,歇息吧。”

      “俺……俺帮妳擦脸。”他拧了一条粗布过来。

      “……嗯。”

      将她都打理好了,他才就着她用过的洗脸水洗脸,动作粗糙的与对待她时的细心完全不同。他两把将自己的脸抹干净,又将水盆端了出去后,片刻才回房。

      屋内的红烛已经烧了大半,殊清道,“灭了吧。”

      他依言而行。而后才上了床,小心翼翼的躺到她身侧去。

      殊清已经乏了,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方才又应酬了一晚上,实在有些体力不支,她眼睛一闭竟就快睡去。阿广等了等应该要发生的事,却迟迟不见她有动静,心下有些急迫,又不知该如何催促,要否催促。

      乡民朴实保守,洞房之事不过说到皮毛,深了,都羞于启齿。这是女子的天下,男人退于次位,自己妻家说的一切就是一个男人的圣旨,妻子若不喜,甚至可以将夫君转赠于人。那些对阿广耳提面命的长辈们,万般叮嘱他一定要以妻为天,切莫让她厌了休了弃了,新婚之夜尽量顺从便好,她要什么,他都不可拒绝。

      她要了,他不会拒绝,但她什么都没要,他又当如何?

      “阿……阿清。”他终于唤了一声。

      “……嗯?”她的声音已经不甚清醒,比白日慵懒飘渺。

      他听在耳里竟觉得万般亲昵,心跳不觉间就快了起来。

      他鼓起勇气,道:“阿清,俺们还没……还没洞房。”

      “……”

      “阿清……?”

      殊清的身体不自觉往里退了退,但又马上止住了动作。

      退,有用吗?她又能退到哪里?

      其实在她作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殊清撑起了身子,朝阿广看去。室内有些昏暗,但不至于看不见对方的脸,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竟也看的十分清楚。他见她动了,有些心安,又有些无措,一时间不敢看她的眼睛。

      殊清想了想,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手指也移到他里衣的衣结上,轻轻一扯。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但十分温顺的任由她将手指触到他肌肤上,轻轻游移。

      下腹有些热,他害怕她发现,所幸她的手一直抚在他胸膛上,没有向下移去。她就这样触摸了一会儿,轻轻在他脸上亲着。

      他慢慢有些意乱情迷。

      也想伸手碰碰她,却又不敢,最后克制的将自己的双臂钉在炕上。

      她的唇碰到了他的唇角,他浑身一僵,她似乎笑了,手往上移摸了摸他的脸。

      说道,“阿广,可以了,我们已经洞完房了。”

      “啊?”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这就……洞完了吗?他本能上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是他的妻,是他的天,天说的话,就是天理了,于是傻傻问了句,“那……俺会生娃娃吗?”

      她的声音带了笑,说,“没这么快。”

      他觉得很好听,跟着憨笑一声,“哦。”

      殊清利用了阿广对男女情事的无知,其实这只是她跟自己打的一个赌,但她赢了。

      即便走到了这里,即便要与这人纠缠一生一世,还是……给她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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