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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江之畔 璞石无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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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大赵帝国的都城所在,八方汇合,四海中京。原本是先朝的留都,不过先朝末帝庸恶,鱼肉百姓,天下分越、齐、宋、赵四国,末帝虽在,但也好似东周末王室,名存实亡。
末帝兴国十年,越、齐两国陈兵都城,以“清君侧”之名诛杀末帝,后二国合兵包围赵国,赵国高祖皇帝亲率大军,大将军晋汾为先锋,以三万对十万大军阻击越、齐联军于大河以北,自此赵国北方虽定,但时常受越国兵匪骚扰,为永绝后患,高祖皇帝将这座离边境线不足两百公里的留都设为都城,以镇北境。
绥和二十一年,五月初五,宜:嫁娶、祭祀、出行不宜:开市就医卜筮
这几日,刚过了春潮时节,城边的百花也都开了许多,燕语莺啼,本应是浮瓜沉李,簟纹如水的消闲日子,但这对偏居江南一方的赵国百姓来说却刚刚到了正煎熬的时候。
江南地区自古多雨水,夏季亦是多雨水,淫雨霏霏,本就潮湿的南方地区每每夏季都叫苦不迭,纵是赵国都城,也难逃天公降润。
神都城南一座院落式建筑门口正聚集着一些百姓,只见规格不高的砖石大门之上却立着和这座建筑规制不相符的牌匾,那上面刻着蟒纹的匾额在阳光的辉映闪烁着烨烨光辉,蟒身上的纹路之中也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这蟒纹匾额虽无极其特殊之处,可却大有来头,因为这是当今的赵国皇帝,赵帝赵矶的御赐。至于为何赵帝会赐这家主人蟒纹匾额,还得从这家主人说起。
此府邸是刑部尚书钟不离的宅邸,钟不离本只是大理寺的一名寺正,只因其长女钟慕生的倾国倾城,又知书达理颇有名家风范,便绥和十八年在太后为当今太子赵璧挑选太子妃的宫宴之上被相中,加至太后十分喜欢钟慕,便册封其为太子妃。母以子贵,女儿受宠,母家自然得恩,钟不离硬是从五品大理寺正被赵帝提拔为正二品刑部尚书,由此看来,皇帝陛下御赐也不难得到。至于今日为何如此热闹,还是因为那钟家的二小姐钟瑶到了可以进宫见其长姐,也就是当今太子妃的日子。
看着眼前悬挂着五色彩带,绣着祥云纹路的马车,钟瑶的心中则是一阵欢喜。打小儿自己的长姐钟慕便是钟瑶的保护神,钟瑶出生以来,这个长姐对钟瑶便是爱护的不得,在以前,钟瑶每每犯错钟慕都会站出来为其“喊冤”,结果只能是二人受罚。
可自从钟慕被选进东宫做了太子妃之后,整个钟家上下对钟慕是十分尊敬,纵然钟慕犯了天大的过错,那也只能等太子裁决,钟家人是管不得的。于是每次钟瑶犯错之时,钟尚书要用家法处置她之时,她便喊着要告诉长姐,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身着头一次见的赤色华服,配着红宝石与黄金交映的簪子,满心欢喜的钟瑶在钟夫人的催促下,钟尚书的厉声下,仆人们的哄抬下上了云纹马车。
只听皮鞭一挥,马车开始前行,带着府门前百姓那羡慕却又可望不可即的目光,钟瑶欢喜着依在了钟夫人的肩膀上。
这一次钟瑶欢喜的不光是因为她得以见到她喜爱的长姐,更是因为她可以以外命妇宗亲的身份进入大赵帝国的中枢,神都皇宫。
神都皇宫是先朝皇帝在时便作为留都别宫而修建的,原本不及中都原皇宫那般的恢弘气势,但赵国高祖皇帝定都神都之后,认为神都之地龙脉之所在,便大修神都别宫,将其改为赵国皇室所居的皇宫。后又经太宗、武宗、仁宗三朝加修,神都皇宫如今已成为可堪比原皇宫的龙居之所。
这一路上,带着微微颠簸,但钟瑶却心已不在这方圆马车之中。这靠近皇宫的地区,叫做宫市,是专供宫内贵人们所出消遣之地,因为钟尚书以前便警示过,这神都中哪儿都可以疯闹,只有皇宫这一周来不得,哪一个不留神,可就身首异处了。钟尚书因在大理寺做职,素来严面威言,钟瑶一听身首异处,便怕的要命,不敢靠近这宫市。
而今日,有了皇家之命,可以光大走这一遭,钟瑶更别提如何开心,看着这街上的一切未知,都感到十分好奇,一会儿看见这儿“琼琚阁”进入了一个体态臃肿却身着华美的长袍女子,一会儿又看见那“含烟楼”里走出一位清风长袖的白面公子。
“别四处乱瞅着,如今瑶儿你是外命妇宗亲,亦算贵胄,切记不可像先前那般使孩子性子。你姐姐她贵为东宫主位,未来凤驾,瑶儿入宫后万万不可失了分寸。皇家重地不比咱们府上轻平,一切要按礼数行事。”钟夫人看着钟瑶心不在焉,眼睛一直朝着车外飞去便叮嘱道。
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人,无论对自己说什么,还是带着满面慈祥,眼角皱纹已如沟壑,但却仍然与幼时那般无异,给人春风袭来阵阵花雨之感。
“母亲,瑶儿谨记。不过长姐对瑶儿说过,她在宫中虽地位显赫,身份尊贵,但也犹如无根浮萍。总是得为能来日保留凤座而去争斗,倒是说我才是难得,世间万物在变,我却没心没肺的不谙世故的还是一直那样。”钟瑶将钟夫人的手抬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摩挲的钟夫人那犹如树根已布满年龄纹路的手掌。
“罢了罢了,慕儿这话也是爱护你。人生路长,不求位极人臣,尊荣无比,但求不横生变数便罢。”钟夫人轻轻拍了拍放在她两手间的滑嫩仿佛玉脂凝膏般的手。
钟瑶哪能不明白父母的苦心,可钟瑶到如今还是小孩子模样也并非天真,而是钟瑶有意为之。
因长姐过早显赫,钟家格外受到关注,钟瑶父母也因长女聪慧,早早入宫而整日担忧。耳濡目染的,钟瑶便明白,即使自己知道的多,也不能表露出来。
于是无论何时,即使自己明白,钟瑶也要多嘴的问上一句,时间一长,大家都以为钟瑶一直如此天真。
红墙黄瓦,琉璃亭台,骤雨初歇。三两株盛开的紫玉兰上驻停着归来的绣眼。
宫墙边的翠竹上还沾着昨日初停的春雨。
紫玉兰与翠竹之下,模糊的红色人影在左右忙碌着。
莲花漏上,辰时已过了大半,带着斑驳金粉的巳字正缓缓向中移动。
那雕有牡丹与荷花的宫殿正门口,两根云纹红柱之上挂着“ 毓庆宫”三个篆书黑字匾额,蓝绿相间的斗拱之下映着玉兰与别花,竟绕有一丝韵味。
宫中正座之上,一女子仿佛中枢内阁一样,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这一切。
大殿门口的凉亭之中,两个身着红儒白裙,嘴角还点着面厣的白面女子正聚在亭下窃窃私语。
“青儿,我们这般若是被太子妃发现,可要被杖责的。”那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子四处探看着,生怕被人抓住话柄。
“燕儿不是我说你,你便是这般的胆子小,春雨初停,道路软泞,放眼望去,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咱们毓庆宫这般忙着罢了,若不是因为今儿个咱们太子妃的亲眷按礼数进宫探望,咱们现在估计也应该不知是躲在哪个树根儿下,簟上喝着绿豆汤消暑呢。”那名叫做青儿的宫女一脸的不快,本应一个舒爽清风的日子,只因钟家人进宫,她们也只得忙着准备中午的膳食与进宫诸项事宜。
“不可胡说,今日家宴,可不光太子妃亲眷来宫,况且太子妃对钟夫人进宫可十分重视,若是发现你我偷懒,定不会轻饶,咱们还是抓紧些,省的日后吃力。”燕儿拽了拽青儿的裙摆,虽然在理却不敢大声。
“反正都在太子妃手下做事的,多做或少做又有谁知,除非跑到宫前。”青儿噘着嘴,根本不理会燕儿的话。
“你这样……快快快,太子来了。”燕儿的话还未说完便立刻改了口,连忙拽着青儿朝着往这边来的一行人跪下。
直到那一抹赤色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二人才敢起身拍拍胸脯。
钟慕正坐在座上指着四周宫人该如何摆放这宫内物品,五月家宴,她这如今进了这皇城,也只有一年才能盼来今儿个一次。
宝玉美石,悉数摆上,栀子花与六月雪,与瓷器相映,养心夺目,梁上垂下的薄纱搭在两旁架子上,富丽堂皇。
这般如此,钟慕也是希望家人知道,自己虽孤身一人,但有皇帝、太后记挂,太子宠爱,只望母家亲眷,不要担心便好。
“太子殿下到!”宫外响起一声细长却又尖锐的喊声。
钟慕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摆了摆自己的莲花长袍,扶了扶头上的碧玉翠簪,在一旁红儒白裙的宫人的扶着下,踱步到正门口。
望着由远而近的男子,钟慕弯身行礼。
“臣妾恭迎殿下。”钟慕那酥软的声音仿佛春雨如酥,任谁也把捏不住,都难免对她多看几眼。
“不必多礼。今日你家眷进宫,一年唯此一次,可都准备好了?”赵璧伸手扶起钟慕,一双眸子深情的望着钟慕。
“回殿下,一切都安排妥当,母家懂礼,臣妾不必置办太多。”钟慕收回与赵璧相对的目光,低下头,注视着地砖上的青花纹温婉说道。
“那便好,不过,听闻皇祖母提起,慕儿你还有个妹妹,已是舞象之年,今日也可进宫探望慕儿你。”赵璧说的依然是那不紧不慢,但声音却很雄厚,底气十足,好似昆仑之巅,让人感到舒服。
“是的殿下,家妹今日首次进宫,家妹平时野惯了,若是礼数有何不周,希望殿下见谅。”钟慕看着赵璧那似笑非笑像是深山闲居高人那捉摸不透样子,微微弯身道。
赵璧连忙扶起钟慕。
“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赵璧还是那不吃紧的说着,一直以来,钟慕都理解赵璧这让人着急的性子,其实她明白,在外人眼中,当朝太子谨慎小心,完全没有当年赵帝的那股子气魄。但是钟慕却心中像明镜,赵璧如此,都是情有可原。
太子赵璧,当今赵帝第四子,为先皇后贺氏所出,是赵帝嫡长子,故赵帝对此子极为疼爱。绥和十六年,赵璧十三岁之时,先皇后贺氏病逝,次年,赵帝立其为国本。
而如今后宫之中,赵帝宠信禧贵妃叶氏,爱屋及乌,赵帝与叶氏之子,皇七子赵瑁更是逾越规制被封为敦亲王。
只因禧贵妃屡屡跟赵帝于闺房之中,龙榻之上吹枕边风,从而使得赵帝动了易储的想法,若不是因为太后不允与诸多大臣力保,或许赵璧这太子之位如今早已不在。
失去母后的赵璧本就不多言,在这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如今在赵帝与禧贵妃的压力之下更是胆战心惊,不敢做出有违礼数之事,生怕哪日行事不慎,被禧贵妃与赵瑁二人发现,告到赵帝御前,那便是对不起逝世的先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