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雪》浮生墨染

2、青莲旧事1

　　初见祁桑时，正正是忘川先生离开的第七十九十个年岁，忘川先生总是百年来一次忘川，为渡那执念深重之冤鬼。
　　初时，青沁还无法习惯那无边无际的孤寂，只能每日每日的数着那自忘川经过的幽魂，或者随着去那古渡口，望着那不见彼岸的弱水，闲暇时，听那年迈的摆渡人，讲讲这黄泉道，生死场的故事。说来到也怪，这摆渡人的船，在弱水中也不会沉没，不过这忘川水，除了青沁，若非找死的，也不会随意去趟。这使得有时路经此处的鬼差，看青沁的眼神，都带着深切的惊恐。不过时间一长，也就罢了。
　　据摆渡人说，这忘川水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能浮万物的，但说到底是多久以前，摆渡人抽了抽两口旱烟，叹息道，人老了，记性不好，记不得了。
　　那会儿，青沁莞尔一笑倒：“老头儿，你莫不是糊涂了吧，我可是常听鬼魂们说，世人皆道弱水无情的。”
　　老人怔怔地看着平静的水面，磕了磕旱烟，摇摇头道：“弱水并非无情，弱水如今不浮万物，正正是因为她将情看的太重了。”
　　“啊？你说什么？”
　　老人将旱烟收起来，起身戴上斗笠，望着忘川别样的夕阳，转身对青沁道：“都这个时辰了，老头子也该收工咯。”说完便称上他的竹筏渐行渐远。
　　青沁对这个话说到一半，说走就走的老头着实有些无语，这能对着老人那越来越小的身影干瞪眼。
　　初见祁桑那日，远兮那边正好来了客人，远兮是忘川此岸的鬼医，是一千九百多年前青沁从忘川中救起的。她可解人三生执念，却有个奇怪的规矩，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作为交换。每日每日天那些故事，青沁早都听得腻了，真不明白远兮如何能够适应并且还以此为乐的。
　　百无聊赖的青沁只好独自再忘川河岸闲逛，自当日救起远兮后未出百年，古渡口又来了一位摆渡人，这个人倒也十分任性妄为，只渡自己想渡之人，话很少，也从不将斗笠拿下，青沁觉着，还是以前那个老头儿好。不过自这个摆渡人来之后，那个老头来的时间也少了大半。
　　世人皆道黄泉道，忘川河，生死场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地方，却不知，这忘川的风景，世间却没有几处可以比拟，觉着可怕不过是因为逝者离开世间，去往幽冥十殿时内心的恐惧不甘所致。虽说青沁也未见过这世间别处的风景，不过倒有些心态极好的鬼魂，会驻足感叹，日子久了，青沁也忍不住细细观赏，倒也还真不错。
　　蓦地，青沁感觉到了一个不属于忘川的气息，忘川虽美，却是毫无生气的，这股气息同佛祖和忘川先生的极像，却又有些不同。不同于过往亡灵身上渺渺无尽的寂，这气息感觉有些熟悉。
　　青沁顺着这股熟悉的生气，一路走过彼岸花海，远远地，似乎听见了一丝清脆的铃铛声，忘川是寂静的，这一声铃铛声，仿佛打破了千年不化的寂寞，仿佛要唤醒心中的什么，却最终在这无声的忘川中沉没。
　　青沁看见一个人，一身绛紫色长袍甚是华贵，一顶玉冠束起那如墨的长发，一时让青沁想起了公子如玉四字。
　　他怀抱着一只白猫，眉峰微蹙的望着那被称作无情的弱水，继而缓步走向忘川河。
　　青沁觉着，自己是不该多管闲事的，不过又想起望川先生的教诲：“世界吻你以痛，你却报之以歌，你报世界以歌，世界许你新生。”况且，细想之下，青沁觉着，世界也并未吻她以痛，所以她便是载歌载舞地报答世界也不为过。
　　见他距离弱水越来越近了，青沁忍不住出声道：“别再往前了，弱水无情，回头方是大道。再不停下的话，会死的。”
　　他果真驻足了，却未回头。半晌，他轻笑了声。他分明是在笑，却让青沁感到了无尽的悲伤。他望着平静无波的弱水，苦笑道：“弱水无情？哈哈哈。弱水无情！你听见了吗？两千多年了啊，世人都道弱水无情。可谁又知，弱水不浮万物，却并非无情，而是太过于痴情。”
　　弱水并非无情，而是太痴情？这是青沁自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听闻这个说法了。她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却并未正面回答青沁，而是反问道：“你信不信，弱水是可以浮起生灵的，”
　　他的问题让青沁微微一愣，他是对的，弱水并非不浮万物，她最初的记忆，不正是自弱水中醒来，而后被弱水送上岸的吗。而远兮不也是她从弱水中救起的吗，虽说后来摆渡人说未立刻沉入水中，多亏了她穿的那件衣服，可毕竟并未立刻沉下啊！哦对，还有摆渡人，摆渡人的船不也能浮于弱水之上吗。
　　“我信。”
　　闻道青沁的回答，他似乎有些诧异，遂转过身来看见青沁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似惊喜，似不可置信，似惊讶。却只是一直看着她，未曾说话。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青沁披散的长发，倒是男子怀中的猫儿挣开他，率先朝青沁跑来，似是十分欢喜。诚然，青沁是十分喜欢这只猫儿的，便也微微躬身去接。直到被扑倒在地，青沁也想不通透，刚才那只娇小的猫儿去哪儿了，而这只将自己扑倒的庞然大物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