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渡》狂奔的羊驼驼

9、9

　　酒会在晚上举行，所以下班我和尤易北一同吃过饭去了他的公寓，其实是我看着尤易北吃的，连我多吃一块水果他都给制止了，他一直再给我说胖了就穿不进去了，我恨恨的想等酒会结束我一定要大开荤戒。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给我准备的礼服的实物，我也怕不合身，他只说听他的就好了。
　　夕阳从落地窗照射进来，给家具镀了一层金色，凉爽的天气里给人一种温暖异常的错觉，尤易北光着脚踩在白毛地摊上，衬衫领口微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胡茬依旧肆意的生在颌下，他给头发打了遍摩丝，梳背了过去，穿上马甲，站在窗前俯瞰着这个城市的高楼低阁，车水马龙，他张开手，又握紧了拳，懊悔此刻没有摇着杯香槟好叫我痴迷于他优雅的格调。
　　我脱下的衣服放进换洗衣物的篮子里，压在尤易北几件单衣上面，对着他那一面硕大的穿衣镜，我穿上他给我预备好的礼服，宽松的款式，隐约的勾勒出我身体的线条，就算不饿这两天，我还是轻松的穿的进的。我束上头发，画好妆容，涂上红唇，勾出眼线，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芳华绝代，不可一世，这就是我想变成的模样，近在咫尺而远在天涯，我茫然的站着，不知所措。
　　“好了么？”尤易北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我光着脚，踩着冰凉的木质地板，跌跌撞撞的提着裙子跑出衣帽间，我开门的那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阳光包裹住，压抑的我不能动弹，我傻傻的站在那儿，看着尤易北。
　　他听见我的声音，回过身子，看见我的瞬间，他张开了嘴，好半天说不住话来，我能看见他喉头动了一动，我们就这般站着，像两座镀了金的雕塑。
　　他向我走来，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木偶，走到我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他双手攀住我露在空气中的肩膀，惹得我一激灵。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表情，深呼吸之后，他将一缕碎发别到我的耳后，用温柔的滴水的口吻凑到我的耳畔说，“这谁买的衣服啊，真好看。”
　　我对这招不受用，抵着他的胸口推开了他，“混账买的。”他这么一开口，我方才的不适不安烟消云散。
　　“买了这么漂亮的衣服，还叫混账，你才是混账吧。”尤易北在茶几边上提过来一个手提袋，拎出一双红底黑背的细跟高跟鞋，我看了他一眼，或许以后我的老公，都不会这般精致的给我准备嫁妆，尤易北在美感方面的洁癖，也有那么些的用途。
　　他蹲下来，西裤绷在腿上，露出结实的肌肉，“抬脚。”他不耐烦的说道。
　　我顺从的听着他的话。
　　“真脏。”他拍了拍我的脚底，我脸色一红，赶紧把脸偏了过去不叫他发现，不然他又要嘲笑我。
　　“也是你家地板不干净。”
　　给我穿上了十公分的高跟鞋，我依旧只到他的鼻梁，他看着我，像看着一件他完成的艺术品一样，反复的欣赏着。
　　“你的胸呢？”他问的一本正经。
　　“出来的急，落你家衣帽间了。”我挺了挺胸，看着也没有大多少，这衣服本就不显，我这么安慰自己。
　　“看来脑子还在，成，也不错。”他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他穿好西装外套，我随之转身，他一把拉住了我。
　　“怎么了？”我回头问他，他笑的有些不自然。
　　“你等等。”他回了屋子，拿出件貂毛小披肩给我披上。
　　“干哈？”这温度还不是穿貂的时候，显得不伦不类的。
　　“你后面白花花的，晃眼睛。”他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姿势，跟往常出去吃烤串没什么区别。
　　“说句晚上风大，怕你着凉会死啊。”我也习惯他这么搭着我了。
　　“咱不整那虚伪的。”
　　“你家还有女式披肩？”我看这款式不像是今年的。
　　“忘了哪个女朋友落我家的了，我看挺贵的，没舍得扔。”尤易北总是一副理所当然，让我无言以对。
　　他也不顾我穿着十公分的细跟高跟鞋，把我拽上了他那辆硕大的路虎，我总是想告诉那些被他绅士的外表蒙骗的小妹妹们，看着他的座驾就知道他骨子里就不是多么细腻能给人关怀的人，他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买自己想买的东西，依着他的性子和想法来，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的脾气。
　　他把我捆在了副驾驶上，自己坐上了驾驶座洋洋得意的倒车然后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路上，庄璧给我打了电话，电话的那头有点嘈杂，好像是在商场里。
　　“我今天特别想见你。”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我觉得他带着哭腔。
　　“怎么了？”我不会安慰人，但我知道他应该是有事儿想跟我说的，早就想跟我说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不行么？”他特别无助，我能想象到，他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红着眼睛给我打电话的模样，只是想象着，有些心疼了。
　　“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会议。”我把重要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样啊……”他呼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南，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这是我们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挂断了我的电话，我总想着这事儿，心神不宁的。
　　“您那位庄璧啊？”尤易北开着车也可以一心几用。
　　“嗯。”
　　“吵架了？”他是个八婆，却只爱八我的卦。
　　“不算，也算。”我也说不清，我们相敬如宾的相处着，没什么不舒服却也是可有可无的关系。
　　“我觉着这人不行，男人是懂男人的。”尤易北单手打着方向盘：“男人跟女人有了恋爱这一层关系之后，就一定会想着上床，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只要是喜欢，就有这个念头，我看庄璧对你这态度，他多半是性无能，为了你后半生的幸福，你还是早点了断了吧。”
　　“就不能有个正经的男人。”我看着尤易北，他开车的时候表情很认真，都说一个人认真时候的样子最好看，这话果然没错。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就没有正经的。”尤易北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都说女性比男性进化的好那么一些，我承认，男性的劣势就是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冲动感，兽性。”
　　“呦，你也是这样吧，禽兽先生？”车上的空调开的大，我把披肩紧了紧。
　　“对啊，我交往过的，除了初恋，基本都发生过关系了，爱过嘛，至少还是禽兽，比禽兽不如不是好多了。”尤易北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我是漏网之鱼？”
　　“你，你是我潜意识深处的钟离春。”
　　“钟离春是谁？”
　　“她还有个名，钟无盐。”尤易北笑着，视线还是锁定着前面。
　　“尤易北你不怕烂嘴巴么？”我尽量保持着理智，我不能动他，我得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
　　“我平时蔬菜水果吃得多，补充维生素B，不怕烂嘴巴。”尤易北得瑟道，“可怜了咱家孩子，做妈的都没有哺乳工具，啧啧啧”
　　“咱俩同归于尽吧，我说真的。”
　　“那么想给我陪葬嘛？攒够了墓地钱吗？”他停在了红灯前，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不过我不想搭理他。
　　他见我不说话，也没了兴致，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最近赶方案也是蛮拼的。
　　我从包里掏出一小瓶滴眼液，庄璧介绍的那个牌子，放进了尤易北衣服口袋里。
　　想到庄璧，我熬不过良心谴责，给他发了条短信，“有事儿的话，跟我说不行么？”
　　短信才发出去，尤易北停了车，他给我松了安全带，有服务生给我拉开车门，我故作优雅的迈出一条腿，轻轻点地，压着裙子，由服务生引着下了车，尤易北看我这样子着实觉得好笑，他把钥匙交给服务生，走到我身边，弯着臂肘，我挽了上去。
　　一袭黑色露肩长裙，精致的锁骨半遮半露，腰间随意的收紧，光洁的腿在从右胯就分叉的裙摆中隐约可见，而背后放肆的大开深V一条小披肩没法全部遮掩住，尽显欲语还休的暧昧。
　　而我终究不是美人，也不是这里的女主角。
　　尤易北拥着我在大厅的角落里拿着杯香槟远远的观望着一个大牌女星是怎样被簇拥着走进来，眉眼之间尽态极妍，妩媚异常。
　　“我看过她的电影。”我暗暗的扯着尤易北的衣角，“特好看，我能去要个签名么？”
　　“能长点出息么？”尤易北好气又好笑。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有近距离接触大明星的机会。”我还不死心。
　　“你去横店啊。”尤易北细心的给我拢了拢衣领，“你又不追星，要签名干啥。”
　　“万一我就通过她也被导演发现，从此变成演艺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也说不定啊，我从小就会演戏，我妈说我装病跟真的一样，医生怀疑自己都没怀疑我。”我真的想过这条路，虽然偶像派没戏了，我还能奋斗一下实力派的。
　　“我觉得，你祸害营销界就行了，我还挺喜欢看电视的，你就被祸害演艺圈了。”尤易北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又不敢确定，拉着尤易北匆匆的离开了那个位置。
　　“你怎么了？”他问。
　　“不让我要签名就别让我看见她，断了念想。”我紧紧的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他偏又不转过身子来。
　　尤易北四处找寻着，终于像发现新发路一般，拉着我往一边走，先到酒桌上拿了杯香槟，然后把我留在了桌边。
　　“王女士吧。”他走到一位中年妇女身边，喜笑颜开的同她讲话，我看着她眼熟，想起来她是伊莲的老板，前段时间闹了一阵的客户。
　　“我是天盛市场部门经理，尤易北。”尤易北尽职尽责的出卖着他的皮相。
　　“哦，天盛啊。”王老板一副看小白脸的眼神看他。
　　我站在远处隔岸观火，果然，刘小阳点的这把火，尤易北来灭了，我心下一冷，一口气闷着，不是因为帮她的人是尤易北，而是因为尤易北帮的人是她，我的自私在作祟，我看着尤易北把那位王老板逗的花枝乱颤就知道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尤易北冲我的方向扬起下巴，那位王女士的目光也跟了过来，我赶紧恭敬的向她微笑，她冲着我赞许的点了点头。
　　做我们这行的，笑骂由人，别人夸你了你笑着说谢谢，别人骂你了你笑着说抱歉。
　　王女士和尤易北交换了手机号码，我在一旁等的无事，便拿了香槟四处游走，有人跟我攀谈给我递了名片，我都照收不误，这个社会里，你走的越高就越虚伪，同时你只有虚伪才能越走越高，都说讨厌表里不一的丑恶嘴脸，同时却乐得听好听的话，人本来就是挺矛盾的。
　　我走得累了找了个座坐下了，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吓得浑身一激灵。
　　“周向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我身边，自然的坐了下来：“挺久没见了，有多久了，五年了？”
　　我憋了好久，憋出来四个字：“别来无恙？”
　　他一愣，之后笑了笑：“还是那个样子啊。”
　　我咽了口口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你还在做医生？”
　　“不然呢？”他递了张名片给我：“我在心外科，有事儿可以来找我。”说完这话，他自己笑起来，我却依旧面容僵硬。
　　尤易北找到了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认识？还是才认识？”
　　“认识。”他替我回答了，冲他伸出手：“吴涛。”
　　尤易北同他握了握手：“尤易北。”
　　“是男朋友？”吴涛转头问我。
　　“是朋友。”我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带一点犹豫，如果那时候我抬头，一定会看见尤易北眼里划过的一丝失落。
　　吴涛暧昧不清的笑着看着我，像个老友一般拍了拍肩膀，他的手特别凉，像他那个人，冰冷决绝，决定了的事情不带丝毫犹豫，我想是不是医生都是这样，见多了生死，就剥离了感情，握多了手术刀，手指竟比那些死气沉沉的医疗器具还要凉上几分。
　　“有事儿找我。”他说，说的很肯定，他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知道太多我的事情，好在他淡淡的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没有刁难我。
　　“他是谁？”吴涛走后，尤易北关切的问道，我鲜少在别人面前露出如此不快的神情，尤易北是懂我的，他也一定想得到，我和这个人并不是简单的认识。
　　“是我前夫。”我笑着喝了口香槟。
　　“说正经的。”尤易北认真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尽量控制好我的情绪，可是眉宇间还是不停的抖动：“是我大学同学的前夫。”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着他，不做言语，尤易北眨了眨眼睛，低头笑着拿了我刚才拿的高脚杯，一饮而尽。
　　尤易北后来遇见各种相识，喝了很多酒，我没法拦着他，他喝多了歪歪斜斜的拉着别人的衣领偏要问别人我漂不漂亮，我丢不了这个人，赶紧拉着他离开了，我不会开车，只得叫服务生帮我叫了出租，把他扔在了后座上，我也跟着坐了上去，他温热潮湿的手攥着我的手臂，十分认真的看着我：“周向南，你今天真的特别好看，真的真的，特别好看，怎么没人说你好看呢？师傅，你看她好不好看！”尤易北不管不顾的去拉扯正在开车的司机。
　　我赶紧制止了他，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弹：“你一喝多了，就像被疯狗咬了一样。”
　　他盯着我嗤嗤的笑：“呦，您谁啊，那个那个，您不是那个？对，奥黛丽赫本嘛，来，给我签个名，我可喜欢你了。”他拍了拍口袋，没找到纸笔，就要脱衣服：“来，您签这儿。”
　　我给他拉上衣服：“回家给你签，给你签一本。”
　　“说定了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点头：“说定了说定了。”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声音慢慢变小，然后就变成了呼噜声，整个人倒在了我怀中，我捧着他的头实在捧不住了，他就滑到我的腿上，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一路也能清净一下了。
　　到了他家公寓，我把他给折腾醒了，他摇摇晃晃的爬出车门，我踩着高跟鞋还得扶着他，裙子不整的往下滑，我还得拉着裙子，折腾了大概半个小时，才把他送到了家里，这时候已经十二点了，我把他放在地上，靠着墙半坐着，先喝了口水喘了口气，才继续把他拖到床上，扒掉袜子，脱了马甲解开领带，拿了温毛巾给他擦了脸，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脱了裤子，他似乎是觉得不舒服，自己解了裤腰带，蹬着腿把裤子给脱了，我给他盖好了被子，正要关门，他一翻身，一下子滚到了地上，这一下把他摔醒了，他朦胧的揉着自己的头，看了我一眼，自己好好的爬上了床，却不盖被。
　　我无语的折返回去，把他压在身下的被子抽了出来，又给他盖好，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又睁了下眼睛，随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脱下一身酒气的礼服，在客房洗了澡，因为没有换洗衣物，所以就穿着浴袍了，这一天我乏得很，在客房头发也没干倒头就睡，这一晚，我梦到了些过往的事情，吴涛出现在我的梦中，那时候的他，还有着年轻阳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