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渡》狂奔的羊驼驼

10、10

　　在我生命中的前二十五年，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有我爸我妈我哥，贝贝还有王先生，我以为，如果他们中的谁不在了，我可能都不能再继续期待接下来的人生能够过得美好。在第二十六年里，我勉强把尤易北加入了候选名单，而到现在他都一直在候选名单里，我实在没办法让他转正。
　　“周向南，你睡觉打呼噜真的是我隔那么远都听得见。”这是他斥责我的第几条了？之前的乱丢鞋子，未经允许睡了他的屋子，把他的车落在了饭店，我其实还没有起床，他硬生生的把我叫醒了。
　　“周向南，你还脱我裤子！”
　　“大哥，这才几点？我把你带回来没让你做个孤魂野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让我睡醒了有那么难么！”我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浴袍的带子已经散开了，还好我抱着团被子。
　　尤易北穿着素净的白色长T倚着门擦头发，小卷毛乱糟糟的团成一团，屋子里很暗，估计是他进来的时候拉上了窗帘，这不是让我好好睡的节奏么为什么要叫醒我啊。
　　“起床啦？吃油条不？我刚刚买了。”尤易北画风转换的太快，我根本接受不来。
　　“我不吃油条。”我的肚子特别会掐时候的咕噜的响了一声，我看着他，他卡壳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解释道：“我就是昨晚太累了！”
　　“腰疼不？”他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你肾疼不？”我反问道。
　　“肾不疼，心疼，昨晚我那身衣服，一泡水可就废了，你丫真狠心，给我泡水池子里了，我今早起床一看，好家伙，跟盆海带一样，我干脆收着下次给你炖汤喝。”尤易北把证物都带来了，他从身后摸出条领带，湿剌剌的还在滴水。
　　“都臭成那样了，你觉得你不能要了。”我想尤易北肯定不记得他昨晚趴在垃圾桶那儿吐的情景，那一身的臭味，要是他自己见了也肯定把自己打包回收了。
　　“算了，看你这怂样儿，起床吃饭吧。”尤易北给我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我愣愣的倒头重新睡下，回笼觉一般睡得很舒服，也很容易做梦，我向来是多梦的人，可是这一觉却没有做梦，我睡得相当安心，等我自然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床脚摆着我昨天穿来的衣服，已经洗好了，用烘干机给烘干了，我洗洗漱漱完了，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客厅都已经给收拾一遍了，餐桌上还剩着一份早饭，尤易北躺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杂志，我轻手轻脚的准备去把早餐吃了，可是被他叫住了。
　　“畜生，这都几点了才起床，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你知不知道。”尤易北的目光没有从杂志上移开，我也奇怪，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总能准点起床，可是睡在尤易北这里怎么睡都睡不够，我把这归咎于尤易北家的豪华大床和优质床单。
　　“你这话有毛病，鸟儿和畜生不能同时形容我，鸟儿是禽类。”我偷偷拿了豆浆，已经凉了，我权当水喝了一口。
　　“错了，鸟类是比喻，畜生是你。”尤易北打了个哈欠，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我真想把豆浆泼他身上，我怀疑他学习的不是工商管理而是语言学，他每天都竭尽全力的想办法来诋毁我，我说不过他，就只能干瞪眼。
　　“你别吃了，都凉了，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尤易北说：“今天没别的安排吧？”
　　“我孤家寡人的，就等着公司随时差遣。”我打开冰箱，竟是些饮品，没什么我能吃的，我有点后悔没早点起床。
　　“成，先去把车取了。”他合上杂志，转头看向我：“诶呦你这头发昨晚被雷劈了？你这怂样我们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不能玩别玩！丫的你皇亲国戚了不起了！”我扔了瓶矿泉水过去，他反应快，恰好给接住了。
　　“哎呦我天，长能耐了，要不是我接着了，砸了人没事，你知道我这茶几多贵么，这这液晶电视，还有那那立体环绕式音响！我先压压惊，周向南，翅膀硬了啊。”尤易北一脸孩儿大了不由娘的表情拧开瓶子喝了口水。
　　“老爷子你要是这点事儿都受惊了，我劝你早点找个养老院，你租给我那房对面好像就有一个，我看挺好的，要不给你联系联系？”我向客房走去，把头发收拾收拾也得出门了，这一天待在尤易北这儿一定会气出什么病来。
　　“你这不能越权啊，这种事儿得我的正妻来操办，你这做小妾的就负责讨爷欢心，我觉得你挺不称职的。”尤易北还跟着我进来了，一副欠扁的样子。
　　“爷我还能算个妾？升级了啊，以前不是丫鬟么。”我梳了个高马尾，显得年轻了一两岁。
　　“你昨晚服侍爷，虽然态度恶劣，但是爷有良心，就破格收你做妾，别恃宠而骄啊。”尤易北扯住我马尾里一根突兀的长发给拔了下来。
　　“那敢问我是爷的第几房啊？”
　　“这个，我给你算算啊，一……二三……”
　　“绝交吧，尤易北。”
　　“诶，那是什么体位？”
　　尤易北因为宿醉所以没什么胃口，在楼下找了家粥店，他喝了碗香菇鸡肉粥，我喝了碗皮蛋瘦肉粥，两个人吃了三屉小笼包，取车的地方有点远，我就先自行回家了，尤易北自个儿打车取车去了，我给庄璧打了个电话，他依旧没有接电话，我想去他家里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才发现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学校周末肯定是放假的，我也抱着试试看他能不能在那儿加班或者值班开会的心去了趟他们学校。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我自己的母校了，所以站在他们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唏嘘不已，在校的时候，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设施差，老师给分低，同学之间因为竞争耍小手段，食堂的饭也不好吃。
　　离开之后才发现，对校园的回忆只剩下欢笑与感激，没有比那里更舒适的座椅，没有比老师更想要你上进的人，没有比同学们更单纯的笑容，没有比食堂更便宜可口的饭菜，已经失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在毕业之前一遍遍的告诉学弟学妹，你们一定要珍惜在学校的分分秒秒，这都会成为你们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这些告诫一如曾经的学姐学长对我说的，而我也相信我的学弟学妹也会像当初的我一样，这种话听听的过去了，毫不在意。
　　我一路打听着路到了庄璧的办公室，沿路看见了他的宣传板，原来他还是个“先进个人”，我当初如果选择读研留在学校当辅导员然后一路往行政上面走，也许比现在能强许多，至少是很多人看见我点头说您好，而不是我每天点头哈腰的对别人说您好了。
　　我走到了他们的教学楼，是个很古朴的建筑，爬山虎爬满了半壁建筑，还有一两个学生风风火火的进出，捧着本子和七零八碎的东西，我截住了一个同学，问她是否认识庄璧老师，她说庄璧老师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她看我的眼里带着一星八卦的小火苗，我说了声谢谢便上楼了。
　　外面看着很破旧，楼里面却是焕然一新，雪白的墙壁灰白色的大理石楼梯配着朱红色的扶手，我一时转换不过来，总觉得自己穿越了，我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门是虚掩着的，我敲敲门。
　　“进来吧。”是庄璧的声音，他可能以为我是个学生。
　　我便听话的开门进去了，他在收拾东西，不是简单的收拾，而是要离开的那种。
　　他抬头看见我的一瞬，眼中尽是惊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手也停在半空中，我走到他面前，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放进了箱子里。
　　“要走？”我问他，他显然比我更迷茫。
　　“对不起，向南。”他又向我道歉，脸偏过一边。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看看已经打包好的几个箱子，都已经沾好了胶带。
　　“我辞职了。”他说，他的刘海长长了一些，卡在了眼镜上面，翘了起来。
　　“这应该说对不起么？”我被他搞得很糊涂。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们走走吧，我跟你说。”他没有牵我的手，却目光如炬。
　　我点了点头，随他出了办公室，他们学校有一条林荫小路，周末没什么人，他静默的带着我在这条小路上买了杯奶茶，曲曲折折的走到了田径场，我们坐在观众席上，他的脚放在前面的座椅椅背上，这是我头一回看见他如此不顾礼仪的放肆。
　　“我并不喜欢你。”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试着喜欢你，抱着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心，努力的接受你，真心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我心下了然。
　　“很喜欢，从大学时候到现在，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我为了他留在这里，守护着我们那份最隐秘的感情。”他看着远方，笑得很开心，我想这是他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展露的最会心的笑容，说的却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因为不能在一起啊，我是个男的，他也是。”庄璧怒着嘴，不知道是风大还是怎么的，他揉了揉眼睛：“十年了，我们相爱着有十年了，他和家里说了结果被赶了出来，他不想我也这样所以一直让我隐瞒着家里，今年年初他跟我说分手吧，我们各自努力着去过正常的生活，他找了女朋友，我也开始相亲，可是做不到，已经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了，从我经过这里，和在底下踢球的他对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没法爱上别人了。”
　　我一直安静的喝着奶茶，我觉得作为他的女朋友我是不是应该愤怒或者难受，除了觉得奶茶很好喝我只觉得心疼他。
　　“他在一家外企上班，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我也不能生气的找到公司去，他生病了我不能守在他身边，只能等着他的亲戚和同事离开的时候偷偷去看一眼，后来我们买了一套小房子，养了只特别大的狗，我们只能跟邻居说我们是兄弟，走在路上也不敢牵手，只能一前一后的走着生怕被别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和他分手之后那条狗失踪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房子也给卖了，我吃了很多的抗压药，直到我和你在一起，尝试着过一个新生活的时候，他又来到了我身边，他说没法离开我，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一分一秒也受不了，多好玩，我们在一起也是难受，不在一起也是难受，我们应该是上辈子做多了孽这辈子才会相爱。”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哽咽，我递给他了一张纸，他握在手心没有用：“你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儿，我真的觉得骗了你，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感情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先不说我对你也没多大感觉，就算我喜欢你，那也是我自己的感情和你没多大关系，谁说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那个人也喜欢你要不那人就欠你的了，要是这样我早和思聪哦吧在一起了，哪还要这般苦恋。”我把最后一口奶茶喝光了，看他的还没有动，便把他的也一并拿了过来：“你是不是要走？”
　　“嗯。”他破涕为笑：“很早之前他就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了，他们公司把他派到了荷兰，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本来不想去的，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的事情拽住我，我就不由自主的去了，他向我求婚，对我说要带着我去荷兰，那里的天空没有沉重的云，我今天早晨就向校方递了辞呈。”
　　我才看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祝你幸福。”
　　“谢谢你。”
　　“对了，我看你有刚才那家奶茶店的会员卡，你走了是不是就不用了？”
　　“啊？是。”他拿出钱包把那张会员卡抽出来给了我：“这个甜品店的芒果慕斯特别好吃，有空你可以去试试，拿着会员卡打八折，良品铺子的卡你有没有？这有张外卖卡，这家店的锅包肉简直一绝，老板是黑龙江人，纯老乡，还有这个我学生给我推荐的韩国料理，真的好吃。”
　　我估计这才是他一直压抑住的性情，我不由得想调侃他一下：“诶，你是攻还是受啊？”
　　他一下子红了脸：“不告诉你。”
　　我了然。
　　庄璧出国的那天给我发了条很长的短信，他依旧瞒着家里人，只说是出国深造，他们准备养一条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大狗，他和他家那位说了我的事情，他家那位十分感谢我对他们感情的祝福，决定用我的名字来给他们未来的爱宠命名，看到这里我想收回祝福来着，可是看着紧接着的他们的合照，两个人那样欢喜的站在阳光下，手牵着手，无名指上带着同样地戒指，他们的路还有很长，未来不见得有庄璧幻想的那么美好，我真的希望，以后他们的世界里少一些沉重的云，名字就是个代号嘛，谁叫无所谓。
　　时隔很久之后我才跟尤易北说了我分手的事情，他说是我太没有女人味儿了，庄璧弃暗投明绝对是好同志，我懒得理他。